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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容澄语气里是势在必得的强势,而清楚感受到这点的桃夭只恨自己最近灵力有时候接济不上,不然她保证,眼前这个小白脸绝对会比那陈舫主的下场还要惨个数倍。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无耻男子咄咄逼人,桃夭最终没奈何还是开口将自己桃庄的住所说了出来。
    容澄还是定定地看着她没有放手,显然是还在怀疑她。
    “我说的是真的,没骗你!”
    “我不信。”容澄似乎非想要个承诺。
    “好好好,我说。我家就住在云山山脚下的庄子里,离楚州城三十里路。此番话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所求不得,可以了吧?你让我下去,我弟弟还在下边呢!”
    时人皆重誓,桃夭这话一出,容澄便又恢复到他一贯的温和从容将桃夭放了出去。
    这次不用灵识探测,桃夭都能清楚感觉到后边有人在跟着他们俩。
    “夭夭,方才你在二楼待得如何了,我传音给你也不回个消息。”若不是大厅里的歌舞着实迷人,小松早就隐身上去寻她了。
    “哼,别提了。我瞧着那人长得俊俏,却没想到是个孟浪霸道的好色之徒,最后不要让我下次遇上他,不然我定要他好看。”
    “啊,那你没有吃亏吧?后边有几个人跟着咱们了,等过了桥咱们寻机会便甩开他们。”
    桃夭提气感受,发现自己灵力又在慢慢恢复,她暗中叹了口气,没再将这怪异之事说出来让小松担心。“嗯。”
    很快两个妖精便将后边跟着的高手给甩开,无论凡人身法武功有多高,到达不及他们这些会法术的修行者。
    至于桃夭和那容澄所说的桃庄所在,她也不担心。那地方有结界,除了乔津,其他人根本不能进,只管让那厮找去。
    桃庄外边还是有着结界在,就算外人来了也瞧不见。而且桃夭心里已经暗自下定决心,若下次再遇到这狗东西,她定得给他写教学教训尝尝。
    天道对于人类可以是最为仁慈和宽容的了,许他们这样大的领地,便是修道成仙也是比他们这些精怪的容易些。像桃夭这等来到凡间寻求机缘的大妖,则有诸多限制。他们生平最忌沾染因果,尤其与凡人性命扯上关系的最好碰也不好碰,轻则修为跌落,重则天道难容。
    不过过了几日,桃夭发现来的几波人都没有容澄的身影,便也懒得再与他计较。但那八仙居的美酒实在是好喝,桃夭变幻成男子面容,从八仙居老板那儿又买了数十坛好酒。
    在外边还是保不准会碰上容澄之流的“孽缘”,桃夭直接买了酒带回桃庄。任由酒精在体内肆虐,桃夭没使任何灵力去隔绝,有一晚她喝得兴起,幻化出了一柄利剑,飘飘然飞到半空中开始舞起剑来。
    那一晚月色正好,圆满而明亮地悬挂在布满星辰的夜空之中。桃庄内外的所有的桃花树都将自己最后花期上的桃花飘散开,粉红色花海慢慢上升,跟随着桃夭宛决的剑意。或是聚集在一处形成浪漫的花桥,亦或是纷纷散落开来,化作漫天的花雨。
    桃夭迷醉间想起了自己在故乡灵山。自她开始有了灵识,就时常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着来自天道的桎梏,仿佛她行差做错一 步,就会引来天雷的惩罚。所以桃夭想要成仙,超脱于三界享逍遥乐。
    可为何妖精成仙如此不易,她老老实实不争不抢修炼了十数万年,到最后了却还是要依靠于宛若蝼蚁的凡人才能得道,老天何其不公!
    漫天的花海里越来越多的是桃夭的煞气,也许是平日里压抑得太好,今晚她已经在失控的边缘。兢兢业业刻苦修行了那么漫长悠久的岁月,如今却还要受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凡人的桎梏。凭什么?!想到自己今后几十年便要真正憋屈地和乔母那样愚昧无知的凡人相处,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好好发泄一番。
    美人如玉剑如虹,着一身出尘白衣的桃花树妖在桃庄上空,乘着醉意上演了一场盛大且恢宏的桃花盛宴。美艳无边的妖精身体以各种人类所不能及的姿势舞着手里的剑,一招一式都蕴含着桃夭千万年悟出的剑意。单只那呼啸而来的破空声,都已经形成了一阵玄妙而有空灵的乐曲。
    这奇异而美丽的一幕人世间的大多凡人都无幸见到,独被结界选中的书生有这番荣幸。
    乔津站在桃庄大门处,面色潮红带着痴迷地欣赏着面前这场视听盛宴。他本来是想来和桃夭商议些成亲事宜的,但没料到会无意间撞破自己未婚妻真正的身份。
    一曲终了,乔津不自觉地捧住自己的右胸,试图将胸腔里那颗飞快跳动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安抚下去。
    看着小松轻快地飞上半空将睡着悬浮在天上的桃夭接下来,乔津最终是顿了顿,不愿意让自己美好的未来又多波折,他悄悄地来也静静地离开。
    八月金秋,桃夭又来到了乔家。按当地礼制,这是她成亲前最后一次来乔家了。然而她一进门,就看到了个鲜活可爱的娇花立在乔母身旁。
    “乔津,这位是?”
    “啊,夭儿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外祖家的表妹静姝。静姝,这位就是……就是你即将过门的嫂嫂了。”乔津说着话时,眼底的温柔几乎是快要溢了出来,只让旁边的乔母和王静姝觉得刺眼。
    王静姝一看到桃夭进门,就眼不错地盯着她看。见桃夭穿着低调体面,又颇受她津表哥爱重,王静姝心里就憋了一口气。待走进些,到细看桃夭容貌时,却又是惊为天人。
    长成这副样子,怕是送进宫里做娘娘都使得了,何必来和她抢津表哥。王静姝先是一瞬的惊艳,然后满脑里都只余下浓浓的嫉妒和怨怼。
    “既然还未成礼,我便唤你一声陶姐姐了。”
    这位静姝表妹长得清秀动人,桃夭本没多大在意。但她腕间那只赤金风镯却着实是晃眼,桃夭眨了眨眼,才想起来前些日子乔家送来的聘礼里面也有一只。当时乔津说过,这是李氏特意为她打的只足金手镯,是对她这个未来儿媳妇的心意。看来这心意也不多特别,桃夭心底笑笑,也懒得计较。
    “静姝表妹好。”轮到桃夭打招呼时,她朝这位突然从乔家冒出来的表妹微点了点头。
    但桃夭这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又戳中的乔母的肺管子。教了她这么久了,她这准媳妇还是这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这准新妇见到夫家方亲戚,应该是躬身福礼直至少三息,面上更是得恭敬殷勤。
    平日里对她这个做婆婆的就是没几分孝顺之心,让她做九件事,便有八件是要被回绝。如今到了乔家亲戚面前也还是这副死样子。再加之儿子喜欢她,这日后进了门可不得骑到她头上了!
    桃夭和乔母见了礼,看她面色比之往常又黑了几分,桃夭刚刚修炼了一番心境,便只作看不见般不曾多加理会。
    按楚州这边的规矩,今日乔家人是要带着桃夭进族祠拜见先祖。若新插上的三注香都是烟往上冒,便表示新妇受乔家先祖认同。
    可是到了祠堂,桃夭耐着性子拜了这子虚乌有的乔家先祖。到了燃香时,那香烟却是低低地一直飘不上去,这便似乎是在说乔家先祖并不认同乔家后代要娶进来的新妇了。
    届时众人就有些冷场,桃夭看着乔母和那位新来的静姝表妹都是幸灾乐祸的模样,面上不慌,只心里冷哼一声。
    呵,多尊贵的乔家祖宗。
    “娘,这香是不是有问题……”乔津见到这情形,一时间也是有些慌了,他既怕得罪先祖,又怕心爱未婚妻委屈。
    “能有什么问题?这香可是我一大早带着静姝到街上钱家香火铺里买的,就算有问题也不该是这香有问题。”乔母冲自己长子就是一瞪眼,自从他要讨媳妇儿开始,就经常不听自己的话了。
    “啊,若依姑母之意,不是香也问题,那便是这人……”王静姝故作担忧道。
    实在是没意思,还不算是多高的门户,就开始搞这些弯弯绕绕的诡计真是无聊至极的。
    桃夭率先站起来,不理会被惊吓住的众人,直接将插在神翕上的三只香都给抽了出来。
    “啊你,你这是干什么!这可是对祖宗大不敬!”乔母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家还有读书人最是信奉祖宗鬼神。
    “不是你们在琢磨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么,我这就来告诉你们。乔津你想得不错,是香有问题。这三只香俱是受了潮,能燃起来就已经不容易了,那烟自然是飞不上去。”桃夭从怀中掏出幻变出来的香,一边再次将它们点燃,看那再升起来的青眼直摇而上,才继续说道,
    “哦对了,方才听太太说这受潮的香是您与静姝表妹一齐去街上买的?既然这些是用来供奉先祖的,下次还是看好了再买回来吧。”
    说完这席话,桃夭没看这群人一眼,直接利索地走出了乔家大门。
    世人绝大多数皆是欺软怕硬之徒,恶臭得很,惯得他们。
    第10章 重伤   祭祖这次算是闹了点不好看的事故……
    祭祖这次算是闹了点不好看的事故,事后乔津反应,连忙来到了桃庄向桃夭道歉。
    “夭儿,这件事是我娘思虑不周了,她也是受了静姝的怂恿。静姝年幼不知事……还请你不要与她们两个计较。”
    桃夭淡淡地看了面前温良的书生一眼,乔津在人前一贯是这样的知理。若不是他家里的那些烦人精,她想他们做了夫妻以后应该能过得很融洽。
    天大地大,修仙最大。
    那日虽然是小小地发泄了一下,但桃夭对于这其间的程度还是把握得不错,没有再和一般凡人女子那样揪着一件事不放。
    两家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因为是将本地的礼节都过了一遍,桃夭便躲闲没有再去乔家。
    而在离他们两个成亲还有五日的时候,乔津一脸慌忙地来到桃庄请求桃夭帮忙。
    原来是乔母那日上街被失控的马车给撞了,那几百斤的高头大马双蹄狠狠地踩到了乔母的大腿上,瞬间粉碎性骨折,现在躺着床上死生未知。
    “乔津,你别慌,我这就随你去看看。”
    桃夭来到乔母床头,这伤势确实看着确实是极重,趁着大家不注意时,桃夭用法术查看了下,那只断腿依然是不能要了。
    本来若是一般的健康男子,受了这样的伤势,顶多大病一场后日后不良于行却也不危及生命。但乔母已经有了些年纪,平日里身体也不好,大约是在最近几日的事了。
    桃夭查明了乔母的伤势,心里有了数后,就没再多想。只跟在乔津身后,以未婚妻的身份在旁帮忙请医打点。毕竟她与乔母交情不深,且对方一直不待见自己,若是说像乔津兄弟和王静姝那样着急得嘴角生疮气弱体虚,那一定是骗人的。
    前一日桃夭陪着乔津连夜骑马赶去了楚州城将城里的外科圣手石大夫给请了过来,但是乔母大限将至,那位白胡子花花的医者尽力试了试,也只是摇了摇头后离开。
    “夭儿,怎么办?我已经将楚州境内最好的医者都请了过来,还是不行,我该怎么办?”书生一贯的闲适温润不在,这几日奔波下来,乔津双颊泛青,神色委顿。在骤然失去母亲的恐慌下,他已经是想尽了所有办法。
    桃夭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节哀顺变。”
    “哼!陶姐姐倒是闲适得很,这几日看看我们大家都焦心得成了什么样,独陶姐姐还是以往那样光鲜。”王静姝端着新沏的茶水进来,听到两人的谈话,很快找到了机会刺了桃夭几句。
    这话说完,桃夭和乔津都不禁地看了看对方,确实两人的状态姿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后便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不知道是因为疲惫无力,还是真的有一些在意桃夭的“闲适”,乔津只继续沉默着,没有像往常那样为她辩解几句。
    “哪里有什么光鲜不光鲜的,现在家里大家都是用猝了心力,总得有个人保持些清醒去帮衬着。”
    桃夭等了等,最后自若地在王静姝犀利目光下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也罢,乔津现在正历经困苦,她还是想开些。
    凡人短寿弱小,大多只能活个五六十年便身死气消。以桃夭她自己狭隘的目光来看,以乔母那并不硬朗的身子骨,就算没有这桩祸事,她最多也只能活个□□年就得撒手人寰。
    这点点岁月在她们这些做妖精的看来,还不到闭关的一阵功夫也就过去了,是以活得是长是短,似乎也不大多重要,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午间许是外边天气好,一直昏迷的乔母终于醒了过来,多年寡居,她虽然行事很有几分厉害,但对于这两个儿子都是掏心掏肺的。
    桃夭自认为识趣地往后站了站,将床前的两个位置让给了乔津乔润两兄弟。
    “我儿莫哭,日后为娘不能在再你们身边照看,你们兄弟两个……”乔母喘了口气,看了眼在场的桃夭,意有所指,“日后须得相互扶持,这世间便只有你们两个是至亲血脉了。”
    “娘你别走!你别走!”乔润年纪小,根本不能担事,只失声痛哭嚷嚷着娘亲不能走。
    “娘!你再坚持坚持,我已经向先生求助,他说会再去京城请名医过来为你医治。娘,你莫要丢下孩儿,咱们乔家离不开您啊!” 乔津死死地握着他母亲的手,也是泪流两行。
    这双手上布满了老茧冻疮,那是年幼时他母亲为了养活他们兄弟二人,日日浆洗衣物得的。还是后来他读书争气,得了秀才功名后族里将侵占他们的家产退回,乔家的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津儿你向来粗心,一读起书来冷暖不知,日后娘不在了记得添衣,莫要着凉。润儿你也要多听兄长的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见面前场面很有些母子情深,就连是是天生地养无父无母的桃夭都不仅感叹了句,人命脆弱转瞬即逝。
    乔母第一次醒来,还很虚弱,没说两句话又再次陷入了昏迷。
    到了外边,桃夭看了看日头,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
    “乔津,那今日我便先回去了。”
    这几日乔津事忙,一向都是桃夭自己回去的桃庄。但今日身边的书生想了想,最后缓缓开口道,“等等,让我送送你。”
    “哦,也好。”
    路上桃夭尽力想找一些不是那样悲伤的话题和乔津说着,乔母这事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她希望乔津能轻松一些。
    “夭儿,你知道吗?我自小是由我娘拉扯大的,我幼时家里贫困,丧父后所得家产无几。偏我娘觉得我有读书天赋,哪怕是日日熬夜为人浆洗衣物,也要将我送去学堂。”
    桃夭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既然乔津心里有苦闷难以疏解,桃夭便又耐心地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讲述着自己和母亲幼时那些往事。
    “……今日静姝又说话不妥当了,那时我心里事多,她侍奉我母亲也十分辛劳,所以还望你多多担待了。”
    这话说得像她只干坐着没干然后事,桃夭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和心神俱疲的乔津争辩。“嗯。”
    这几日她虽然没有被分配着照料昏迷的乔氏,但在外边随着乔津也是做了不少事。
    除了检查调整医药方子,有一些止血通筋的名贵药材都是她跑遍各大药铺给寻过来的,虽然最后收效甚微,但她也自认为是尽到了为人儿媳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