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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可她还不想死,她才这么年轻,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啊,于是她求救地看向闻寂川。
    “闻师兄,堂哥,求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我不能死……”闻清趴在闻寂川脚边,苦苦哀求道。
    此时众人才恍然大悟,纷纷扭头看向闻寂川,对啊,这闻清不仅是天泽门的弟子,还是盛京闻家的人,闻寂川旁支的堂妹。
    若是以闻寂川的修为,倾尽全身的灵力助其稳住心脉,倒是也有可能留她一命,只是这人定是要废了的,而且闻寂川怕是也会因此损伤修为,搞不好还会损其根基。
    只是身为闻家的下任家主,即便闻清有百般不是,若是此时对家族弟子见死不救,难免会让闻家之人寒心,传出去也会被其他世家的人嗤笑,无论如何都是对声名有损。
    遂在众人看来,闻寂川此时是进退两难。
    而闻寂川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人,一言不发,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骆寻嗤笑一声,目光凌然,蓦地拔出手中的长剑。
    “我劝你们不要白费心机了,今日闻清休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你们要救的话,那便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苏铭此时也走了过来,愤然道:“没错,这种忘恩负义的人简直就是连畜生都不如,别忘了,江姑娘几次三番救了我们,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有恩的。”
    言罢,苏铭又扫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江姑娘和我表哥这会生死未卜,你们要是谁在此时救她,那依我看,和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也没有区别!”
    苏铭这话一说完,众人都有些讪讪的,是啊,江宁于他们有恩,若是待会骆寻真要找闻清报仇,那他们确实不好插手,即便他们是天泽门和闻家的人。
    那这样的话,闻寂川救不救闻清,似乎就不那么重要,即便他选择不救也是无可厚非,反正最后都活不了。
    这样一看,骆寻这番话倒也算是替闻寂川解了困境。
    闻寂川袖手而立,看了骆寻一眼后,径直抬脚挣开了闻清的手,冷然道:“骆公子多虑了,我本就未打算救她,还是找江姑娘他们要紧……”
    *
    江宁在落入深渊之前,看到下黑手的人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没想到她竟然在闻清这条阴沟里翻船了!
    自打经历了林清晗的事后,闻清这个狗腿子显然老实龟缩了起来,江宁便没再把她当在心上,谁知这家伙转身一变竟成了会咬人的狗不叫,在关键的时候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真的是时也命也啊!
    不过掉进深渊后,江宁原本以为会像之前一样身子要悬空下落许久,但谁知迎接她的并不是坠落,她几乎是片刻间便落在实地,但眼前仍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跌落在地后,江宁踉跄了几步才险险稳住了身子,陌生的环境不仅让她多了几分警惕,在确认完周围并未有危险后,才从怀中拿出一张明火符。
    明火符一点燃,周围瞬间明亮如白昼,江宁也终于有机会看清楚她周身的环境了。
    令她意外的,这竟然是一座地下宫殿,而她现在所处的貌似像是一间偏殿。
    偏殿内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有一些废弃的桌椅,零星散落在殿内,估计应该是放杂物的地方。
    江宁很快便把整个屋子看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后,她便抬脚准备去偏殿之外看看,总不能真的被困在这里,还是要找一找出路的。
    可谁知她才刚一动,脚边突然传来‘吱吱吱’的声响,江宁顿觉头皮发麻,整个身子不自觉的瑟瑟发抖,她强忍着心底惧怕,慢慢低下了头。
    果真是老鼠!
    这世间她唯一害怕的东西!
    江宁此刻头脑一片空白,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眼底满是惊悚之色。
    而她身边的那些老鼠似是成了精,它们感觉到江宁的害怕后,竟然吱吱吱的叫了不停,过了半响,然后竟从门外涌来一群老鼠,将江宁团团围住,虎视眈眈。
    这是群成了精的食人鼠,因已经成了精,能准确地判断出人的危险性,而刚刚那只打头过来的老鼠明显感觉到江宁的恐惧,进而判断出她没有攻击性,这才召来同伴,准备将此猎物分而食之。
    不过这群食人鼠显然运气不佳,江宁虽因惧怕老鼠而动弹不得,但她手中的凤舞可不是善茬。
    只见凤舞还未来得及出鞘,偏殿的大门便‘砰’的一声从外踹开,言祁犹如一座杀神般走了进来,手中剑气横生,直直扫向那群食人鼠。
    当看到殿中江宁后,言祁一个纵身来到她身侧,什么也没说,打横将颤抖不已的人儿抱起。
    “别怕,我来了。”
    第四十八章 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关于霄渺仙府上神江宁极其厌恶老鼠之事, 曾是六界心知不宣的秘密。
    鼠仙则是千叮咛万叮嘱手下的小鼠们,切记绝不可去霄渺仙府地界内溜达,更有传言称:凡是江宁出现的地方, 寸鼠不生。
    而此传言也并非完全是无中生有,因为霄渺仙府的人确实有一段时间在地界内大肆清除驱赶老鼠, 更有霄渺仙府的管家亲自来鼠仙的府上登门拜访,隐晦地提了句让他和他的鼠辈们避着些江宁的话。
    鼠仙闻音知意, 它只是一小仙, 自是不敢招惹霄渺仙府的上神了, 于是便立即责令其手下的各界的小鼠此事,上千年来鼠仙都不敢懈怠万分, 年年都不忘敲打一番,倒也算是有效, 至少这么多年来还真没有老鼠在江宁身边出现过。
    然而, 旁人只以为江宁是厌恶老鼠这种生物, 但只有与江宁亲近的一些人才知道,她是害怕, 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害怕。
    就如同骆寻怕鬼一般。
    骆寻怕鬼是七魂六魄受阴魂侵袭所致,具体来说, 对长大后的他来说是无意识的惧怕,遂这么多年才误以为是先天便是如此。
    但江宁不同,她则是有意识的害怕。她见到老鼠后的害怕, 不仅仅是因为对老鼠这种生物的下意识反感, 更是因为勾起了那些让她惧怕的回忆。
    当年,她父亲被上古神兽所伤陨落后,她母亲在尚有生机的情况下,选择了与那上奄奄一息的古神兽同归于尽后, 孤身一人的江宁,却被上古神兽困兽之际爆发的余力,压在了那神兽生前栖息的洞穴中,而洞口则被山体滑落的散石堵得死死的。
    那时的江宁还是孩子,将将开始修炼,修为法力有限,再加上之前同上古神兽缠斗的时候,她随身的法宝全都不慎掉落,孤身一人的她根本无法徒手推开这些散石,所以,她就这样被困在那山洞里。
    当霄渺仙府的人闻讯赶过来时,江宁整整被困在那里半月有余,索性她有仙体护身,只是身子虚弱了些昏了过去,倒也无大碍。
    只是众人皆不知道的是,江宁在昏过去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在那漆黑不见五指的山洞中,江宁小小的身子窝在山洞一角,身为自小被爹娘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助害怕的时候。
    亲眼看着爹娘在自己面前死去,转身又被困在了这陌生的山洞里,她哭过喊过都没有用,更没有人来救她。于是后来她麻木了,也没有力气了,于是就这样不哭不闹地在黑暗中努力睁着眼睛,但是仍然什么都看不见。
    可就是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山洞的一点动静都会显得格外清晰。
    起初的时候洞穴里安静极了,静到江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只是后来不知从哪里跑来了一群老鼠,它们‘吱吱吱’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洞穴里刺耳极了,偶尔还会爬到江宁脚边,更有一只老鼠还试着咬她赤裸在外的脚趾。
    索性江宁本就是仙体,这种老鼠根本伤不着她,刚张开嘴便被直接弹飞了,但即便这样,江宁也害怕极了,那群老鼠虽然伤不了她,但仍时不时地过来骚扰她一下。
    她只能双手环膝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簌簌发抖的自己,不敢睡觉,不敢闭眼,就这样强撑着,直到撑不住昏了过去,然后便被赶过来的人救回了霄渺仙府。
    然而,那在山洞里整整半个月的折磨,对老鼠的害怕,失去爹娘的伤心和恐惧,深深地交织在了一起,让江宁无论在生理上还是身体上,对老鼠的惧怕达到了顶点。
    言祁看到深深陷在恐惧中的江宁,眼底满是心疼,轻轻地把江宁的头按在自己胸前,然后抬腿离开了这让她极度不适的偏殿。
    关于江宁害怕老鼠之事,言祁自是知道些内情,初到霄渺仙府时,他被仙府里的仙童提醒过,而这么多年也听到过一些传闻。
    只是具体如何,江宁不提,他也从来不问,但每每两人外出游历或者到一个新的环境时时,他总会提前探测周围的环境,若是附近有小鼠盘踞,他也会提前驱赶、警告。
    否则,这上千年来,仅靠鼠仙的叮嘱,怕是也总会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跑到江宁面前的。
    后来即便来到这修真界,言祁自从找到了江宁后,也总会在背地里替她默默处理好这一切,不让她害怕的东西有机会出现。。
    可是言祁千防万防,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就被这群小小的鼠精钻了空子。
    按道理说,两人前后脚又在同一个位置掉进的深渊,却不知为何却到了两个不同的地方,言祁落地的位置也是一座偏殿,只不过江宁这里有一距离。
    在那座偏殿中没找到江宁后,言祁便匆匆寻了过来,但终究晚了一步,还是让她收到了惊吓。
    言祁很快找到了一间稍微干净点房间,远远避开了那间偏殿,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人儿,言祁并没有把人放下,而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
    “都过去了,有我陪着你,别怕……”
    言祁轻柔的声音在江宁耳边萦绕,她的身子仍是无法抑制的微微颤着,但神志却逐渐开始回笼。
    她终于从言祁胸前抬起头,盈盈双眸中溢出星点水光,声音里满是委屈:“言祁,你去哪里了,呜呜呜……老鼠太可怕了,我不喜欢老鼠……”
    江宁这一哭似是决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只见她窝在言祁怀中哭得不可自抑,委屈的像个丢了糖的孩子,很快,两人的衣衫都被她哭湿了一片。
    言祁从没见过江宁这般哭过,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一只手拖着她不让她掉下来,另一只手又要给她擦眼泪,又看她哭得都打嗝了,忙着给她轻拍着后背缓一缓。
    “对不起,都怪我没有护好你,以后不会了,不会了……”看着哭成这样的江宁,言祁满眼都是自责之色。
    别说言祁没见哭成这样的江宁了,就连江宁自己也没有经历过,她从小就是个鬼精灵,小时候爹娘还在的时候,她闹脾气耍性子也知干嚎两声,爹娘立马就会来哄她。
    后来爹娘去世后,她就更不会哭了,因为知道没有人会哄她了,哭也没用。
    再后来,把小徒弟言祁带回来后,两人相依为命后,她又自持着为人师的长辈身份,觉得应该给小徒弟撑起一片天,自是不会轻易这般示弱。
    江宁也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会窝在旁人怀里哭成狗,特别是此人还顶着一张和她小徒弟一模一样的脸,所以待她回过神来,觉得自己颇为丢脸,只能继续趴在言祁怀里不敢抬头。
    言祁看着怀里渐渐平静下来的人儿,只以为她是哭累了,于是也没多想,继续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着。
    江宁整张脸都窝在言祁的胸前,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气息,莫名觉得踏实极了。
    若说一开始是因为逃避选择继续躲在言祁怀里,而慢慢的却演变成了不舍得离开,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再抱一会会就好,就这样,这份贪恋逐渐蔓延了下去。
    言祁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个石凳坐了下来,轻轻地把怀里的江宁放在腿上,这样抱着她能更舒服一些,可谁知他刚一坐下,怀中的人儿身子明显僵了僵。
    以他对江宁的了解,自是知道她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了,本以为她要从自己怀里起来,但不知为何,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怀里的人儿有所动作,反而是微不可查的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言祁顿了顿,心里不由叹道:看样子她真的很害怕老鼠。
    只是,言祁不禁低头静静地看着怀里的人儿,她这么害怕老鼠,当初却为何独独不怕他这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呢。
    想到这,那段晦涩不堪的往事不禁从脑海中涌现出来。
    言祁和一般孩子都不一样,他是出生起便开始记事,在他最初的记忆里,他是生在凡间一个偏僻破败的小院子里。
    那院子里有一个女人,身子孱弱到走三步要歇两步,常年愁眉不展,很久以后言祁知道那是他娘。
    那女人虽然整日里郁郁寡欢,但照顾他还算尽心,至少没有饿死或虐待他,顶多就是有些怕他而已。
    当然,那时言祁还不知那种情绪叫害怕,但他可能天生对人的情绪比较敏感吧,他除非饿到不行很少哭闹,更不会主动让那女人抱他,所以在不能走路之前他都是躺在床上,睡醒了便是盯着那破旧的幔帐看。
    再后来,那女人开始教他走路,教他说话,教他喊她娘,有时候也会拿着本书在院子里教他读书认字。
    可能长大后再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可能有些无聊,整日里两人话都很少,即便他已经会走路了,但也很少往她身边去。
    往往是一个院子,两人分开占两头,她望着院子外的天空,眼里似是在回忆着什么,而他则是望着院子外的飞鸟,想着院子外的院子,是否也是这样。
    言祁一直长到三岁都没有出过院子半步,那个女人也是,后来大点了他才知道,原来他们的衣服食物均有院外的人送来,但他们貌似经常忘记,而且偶尔见到他也会躲的远远的,嘴里嘟囔着‘晦气’、‘煞星’之类的。
    原来,院子外面的人也不喜欢他啊,而且好像是他连累了那个女人,那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
    小小年纪的言祁在那女人教他读书时说过,做错了事或者伤害了别人后要道歉,他虽觉得自己并未做错事,但一想终究是因他的缘故连累了她。
    于是思索了许久,有一天主动来到那女人面前:“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那女人先是愣了许久,然后一把抱住他哭了起来,先是小声抽泣,后来一发不可收拾,竟嚎啕大哭了起来,整个院子里都是她悲戚的哭声。
    言祁不知那个女人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但下意识里却也没有推开她,一直等到她都哭到太阳落山了才停了下来。
    “孩子,是娘对不起你,我不该把你带到这个世上的。”那个女人哭完后,说道。
    那是他第一次见那个女人哭,她虽然一直郁郁寡欢,却一直没哭过,但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过了几日,那个女人就自缢了,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内,言祁经常想,是不是他不该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