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力气很大，林晓培的手被他反剪到身后，他的身子跟着就贴了过去。
    热气呼在林晓培的脖颈处，她下意识缩紧脖颈，害怕的闭上眼睛。
    她家这片区域，因为拆迁的原因，很多的房子都出租出去，人员流动变得复杂起来，她也在前几次回家的时候听楼下的奶奶说起过最近总有些人在附近蹲小姑娘，有好几个姑娘都被轻薄了。
    她哪知道有一天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别怕啊，哥哥就是想跟你聊聊。”江凯期身过来，停留在她的鼻尖处，眼里带着戏谑，“又不是要吃了你，你看看，眼泪都吓出来了。”
    林晓培是真怕，哆嗦着身子，把包放在自己身前，企图挡住他的动作，带着哭腔说：“我，我已经结婚了，我老公就在家里呢，他一会儿就下来接我……”
    “你最好放了我，不然的话，等他来了，有你好看的。”
    “……”顾庭生在那头听着这个对话先是一默，随后是逐渐升腾的怒火。
    江凯却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轻佻的抬起她的下巴：“老公？你忽悠谁呢？你顶多二十出头吧，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宝贝？”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庭生截住话头，“到哪儿了？我已经在楼下了，没见到你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打开旁边的电脑，他隐约记得林晓培回家之前跟他提过她家的地址，他飞快扫了眼地图，才道：“我要不出来找你？你等我下，我已经到巷子口了。”
    江凯错愕的看着林晓培手里的手机，原来在刚刚他把林晓培拖进来的时候，她就阴差阳错的按下了接听键，此刻正是免提状态。
    吓得江凯脸色大变，也顾不上正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晓培，拔腿就跑。
    眼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巷子口，林晓培才后怕的蹲在地上，哭出声来。
    顾庭生默默听着电话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呜咽的声音，手指有意无意的拨弄着面前的绿植，他头一次见一个女孩子哭成这样，手足无措的，除了默默陪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边的哭声渐停，他才开口：“好些了吗？”
    他的声音像是雪山顶上刚刚融化的初雪，清冷，却带着安慰人心的力量。
    林晓培抹了把脸，从地上站起来，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下一秒，他那独有的清冷声就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还怕吗？”
    “不怕了。”
    顾庭生忍不住轻笑一声，语气也带了些戏谑：“这就不怕了？”
    林晓培立马意会到他在笑什么，红着脸嗯了一声又道：“刚刚，谢谢你。”
    如果不是他，她可能……
    林晓培眼眸一暗，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顾庭生也没再提，反而是放柔了声音：“现在冷静下里听我说，记得他的样子吗？”
    “嗯。”
    “那你收拾好东西，挂断电话之前保留电话录音，去报案。”
    “嗯！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顾庭生救了她一命，她开始下意识的信任他说的话，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一种错觉。
    仿佛只要这个人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怕。
    林晓培在警局呆了两小时，做了两套完完整整的笔录，原本她以为一定能够将那个人面兽心的人给抓住，毕竟有人证也有物证，可是没想到，江凯这个名字就是假的！
    警员暂时还没有办法，只能让她自己小心，接着她又听了警员半小时的安全训示之后，才耷拉着脑袋从警局出来。
    等她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她掂量着自己背包的重量，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有了上次在巷子里的经历，她这次学聪明了，她没有贸然自己去过那条巷子，而是等到有女孩子路过，和对方一起走。
    她前脚刚到家楼下，后脚一个黑影就直接落在她面前，吓得她脚一哆嗦，还好反应快才没被砸到。
    “死老太婆，你别在这儿给我装死！”楼上突然传出一道凶狠的声音，震得林晓培耳朵发麻，“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再拿不出钱，信不信我哥几个把你办咯！”
    林晓培脚步没停，动作反而更快了些，她家在三楼，房门虚掩着，她一推开门就看到自家老母亲被三个壮汉压在地上，嘴里塞了布条，蓬头垢面，面色潮红。
    刚刚说话的那人正蹲在她面前，不屑的呸了一声。
    “干什么你们！”林晓培见状，哪还顾得上什么别的，冲过去就将那男人撞翻在地，抬头就冲人吼：“放手！你们放开我妈！”
    她红着眼睛，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像极了一只逼急了的兔子。
    被撞到的男人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他长得五大三粗，左边半个眉毛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弯弯曲曲的疤痕，看到林晓培，他也不恼，笑眯眯的说：“又来给你妈送钱了？”
    这人林晓培认识，大家都叫他强子，是小区楼下那间麻将馆的老板，这些年，她妈妈没少在人馆子里欠钱，她去还钱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认识了。
    强子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冲那三个小弟招手，那三个人这才放人，站到他身后去。
    可他们刚一松手，刚刚还一脸颓势的林晓培她妈立马就从地上蹿了起来，猛地一跳，就揪住强子的耳朵，骂骂咧咧的说：“抢我钱，你抢我钱，还钱，还钱！”
    “妈！妈你放手！”林晓培急红眼，死命抱住她的胳膊，才把她摁在椅子上。
    强子吃痛，怒瞪着她：“我要不是看在培培的面上，我今天非得教你做人！”
    可林晓培她妈却仿佛压根听不到他说的话一样，整个人呆愣愣的坐在墙角，神情木讷，双手微微颤抖，嘴里不停念叨着：“还钱，还钱。”
    强子白了她一眼，就冲林晓培道：“这个月你妈在我们馆子里，加上今天，一共欠了三万两千八百块。”
    “咱们都老熟人了，八百块我就不跟你算了。”
    林晓培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这么多，好半天才从包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三万块钱，涩然开口：“强子哥，我只有三万……”
    像是怕他生气，她搓了搓手，又着急忙慌的抬头说：“不过你放心，那两千我会尽快给你的！”
    强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接过她手里的钱，好半晌才道：“培培，不是哥哥不心疼你，你妈精神有问题你就送她去医院，她这老在我馆子里赊钱打麻将，哥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谁不都得混口饭吃。”
    “我知道……”林晓培好不容易忍下去的委屈又涌了上来，她下意识低头，死死抱住黄笙木讷的身体，“我会尽快还你的。”
    强子见状只好叹息一声，“那说好了啊，给你一星期的时间。”
    强子走后好一会儿，林晓培才拉着黄笙从地上起来，细心的拿来梳子给她梳头，黄笙有一头浓密的头发，发尾微微卷曲，她五官生得漂亮，在林晓培的巧手下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荣光，若非不是她神情木讷，双眼无神，没有一个人会把她往精神病人的方向去想。
    林晓培完美继承了黄笙的优点，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嘴里说的美人坯子，小时候她时常因为自己有这么个母亲而暗自得意。
    直到……
    她高中毕业的那一天，父亲林森出轨被捉奸在床，黄笙气不过跟他理论，林森干脆破罐子破摔，留下一句离婚就走了。
    黄笙去追，半路出了车祸，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林晓培没有再见过自己的父亲，趁着黄笙还没清醒的时间，他拿走了家里所有的财产，林晓培回家的时候，连米都买不起一袋。
    上大学这两年来，她得拼命的工作，利用一切的业余时间，甚至开起了直播，因为她不仅得要赚自己的学费，生活费，还得给这个老母亲收拾烂摊子。
    她什么都忘了，唯独没有忘记打麻将，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个小时都泡在麻将馆里，脑子不好，输的钱也越来越多。
    林晓培不是没想过把黄笙送精神病院，可是高昂的医药费和护工费真的让还是一个大学生的林晓培负担不起……
    她只有一个人，没有办法做到面面俱到。
    林晓培突然觉得自己鼻头发酸，给黄笙擦脸的动作更为轻柔：“妈，以后少打点麻将好不好？”
    “还钱……还钱。”黄笙眼神空洞的看着某个地方，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两个字。
    “我快要期末考了，没有那么多时间回来的。”林晓培将她的头发都绑在脑后，挽了个低马尾。
    “还钱……”
    “上次我教您用的手机您还记得吗？”林晓培深呼吸一口，才把那股子酸意给憋回去，“以后要记得接电话。”
    “他抢我钱。”黄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林晓培的手，回过头来凶狠的瞪着她，“抢钱了！还钱！”
    林晓培被她吓一跳，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酸意又再一次冒出来，她很快红了眼眶，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她缓缓张开双臂，抱住黄笙的身子，呜咽着说：“妈，您别想着爸爸了，爸爸他……不会回来了。”
    “您能不能快点好起来，除了爸爸，您还有我啊。”
    “我也很爱很爱您的。我也很想很想，那个爱着我的，会朝我笑的妈妈。”
    黄笙身子一僵，随后她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然后极其小心的，抱住了林晓培的后背，再一次坚定的说：“还钱。”
    林晓培抿了抿嘴唇，在她的怀里蹭了蹭脑袋，像极了一只受尽委屈的小兔子，但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黄笙洗漱。
    黄笙像是知道林晓培是谁一样，整个过程安静得不得了，林晓培像小时候黄笙哄自己睡觉一样哄着她，“妈妈，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让您过上好日子的。”
    第二天林晓培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之后做好早饭，又把早饭放在电饭锅里保温，做完这一切的时候，黄笙甚至都还没有醒来。
    林晓培最后在房门前看了她一眼，然后往学校赶。
    回到宿舍的时候，张玥正好在吃西瓜，看到她逃命似的关门，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勺子放下，“钱不够？”
    林晓培也没打算瞒着，放下手里的包坐在床边，缓缓点头。
    “差多少？”
    “两千。”
    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的味道，张玥没有再问，林晓培也没有再说，这些年来，张玥是看着林晓培一路走过来的。
    大学两年，别人都在放松娱乐的时候，林晓培的生活只有学习赚钱，她一个暑假要打三份工，每天在忙都要坚持开直播，就为了贴补她那个精神失常的妈妈。
    作为闺蜜，她不是不心疼，但说到底还是别人的家事，她不好多说什么。
    但即便是如此，张玥还是拿出了自己的银行卡，塞到她手里：“拿着，先给你妈解这燃眉之急。”
    林晓培把卡握在手里，久久没有说话，张玥家里有钱，这几年里明里暗里帮衬了她不少，她很想拒绝，可是每每话到嘴边总是说不出口。
    张玥怕她尴尬，顺着就转移了话题：“系主任让我跟你说，让你回来了去他办公室一趟。”
    一听到系主任，林晓培脸色都变了，“这灭绝师太，她又想干嘛？”
    “想什么呢！”张玥不客气的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上学期你交的那个实验报告，在市里面获奖了，好像是为了让你去领奖金的。”
    奖金两个字刚说完，林晓培就风一样的奔去了系主任办公室。
    这个实验报告是上学期林晓培和学长做的，讲真她一个艺术专业的，对实验几乎一窍不通，整个过程也就只是帮着打打下手，但是学长最后却还是写上了她的名字。
    奖金不少，林晓培从系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腰包鼓鼓了。
    晚上，她照例开播。
    镜头刚打开，那一票熟悉的id就出现在她的直播间调侃着：“培培，今天慢了一点啊，说，是不是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换做以往的林晓培一定会和她们侃两句，但今天她实在没心情，说了句抱歉后就不再桔梗。
    直播间的玩笑却不停：“难不成是和gayman私奔了？”
    看到gayman这几个字的时候，林晓培的心情才稍微有所好转，脑海中立马涌现出他那独有的清冷声音，还有他说的那句：“还怕吗？”
    她微微低下头，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小心思。
    登录上游戏之后，不出意外的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id，她会心一笑，点了下gayman后面的那个邀请按钮。
    gayman刚进来，公屏上就跳出他的信息来：“你晚了。”
    林晓培一愣，明显是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上线规律，“嗯，有点事耽搁了。”
    “安全吗？”
    林晓培秒懂，缓缓打出一个嗯字，心底里有暖流划过，这感觉很奇妙，他和她之间，有了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众目睽睽之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