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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凄惶之梦(万更福利)

      林煦望着他们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背影渐远,晓得即便追上去,他眼下的状况,从沈虽白手里夺人,怕是不可能了。
    缓了几息功夫,他捂着胳膊向阎罗殿的大门走去。
    “哥!”季望舒迎面而来,拉住了他,一眼便看到他的白衣上渗出血色,脸色一沉,“怎会伤着?是不是那小郡主……”
    “不是。”他道,“沈虽白赶过来把人救走了。”
    闻言,她想起之前种种,顿时了然:“……罢了,让沈虽白去救人,也是教主的意思。”
    “教主此举究竟何意,我思来想去,仍是不解。”林煦蹙着眉。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教主的用意。”季望舒道,“我是来告诉你,厢房的火已经扑灭了,那两名剑宗弟子也被救走了。”
    “照霜剑可拿到了?”
    季望舒摇摇头:“教主说,不稀罕那把剑了。”
    林煦:“……”
    “你先把药吃了吧,教主说这药管用得很。”她从布袋中摸出一枚指甲盖儿大小的药丸递给他,看着他服下后,又将另一枚药给了他,“师父说,算算日子你治眼睛的药该是吃完了,让我给你送来。”
    “嗯,多谢孟先生费心了。”他揉了揉眉心,稍稍清明些,伸手接过药瓶。
    看着他迷蒙无距的双眼,季望舒心里好一阵难受,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难得如寻常小姑娘那般红了眼眶。
    “我一定会抓住当年那些欺辱过你的人,无论是王侯公卿还是无名小卒,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林煦能感觉到她的愤怒和不甘,自从他的眼睛变成这样后,她始终迈不过这个坎儿,恨意与屈辱让她发了疯似的习武练功,发了疯似的支撑着此生阁追查下去……
    他何尝不明白她的难受,他心里的恨何尝比她少?
    只是,此事尚不可操之过急。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淡淡地笑了笑:“我没事,阿舒,只是今日忘了服药罢了,当年的事,终有一日会水落石出,那些曾经欺我辱我之人,我亦必将手刃!别怕,你如今还活着,至少我当年做的,没有白费……”
    季望舒抿了抿唇:“只要教主在,哥你在,师父在,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眼下阎罗殿中如何?”
    “火灭了,卫岑正在善后,教主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不过……”她神色凝重地望着他,“哥,方才有人趁乱对教主不利。”
    林煦脸色一变:“教主无恙?”
    “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我赶去时,院中到处是血,徒留两具死尸,我已让暗阁弟子清理了一番,将尸体搬去师父的半山小筑了。”她一脸懊悔,“是我疏忽了,教主让暗阁弟子撤走,阎罗殿露了破绽,此次倒是亏得沈虽白及时赶到。”
    “教主可有说什么?”
    诚然红影教树敌众多,平日里来几个寻仇的也不足为奇,但能摸进教主的院落的,这还是头一回。
    她想了想:“教主说,他们似乎是来这抢东西的。”
    “何物?”
    “这……教主不曾细说,看那状况,该是没能讨到便宜就死了。”她道,“哥,可要去看看?”
    “嗯,走。”他刚迈开一步,忽地停住了。
    “怎么?”
    他皱了皱眉,回头望着山门前空荡荡的石板路,犹豫再三,对她道:“阿舒,我好像把你绣的香囊弄丢了。”
    他有些恼那个记借不记还的小郡主。
    尽给他添麻烦也就罢了,临走还拐了他的香囊!
    季望舒笑了笑:“丢了就丢了吧,回头我再给你绣一个就是了!”
    林煦拧着眉,摇摇头,先随她去半山小筑了。
    ……
    秋风萧索,浓云滚滚,黑压压地笼罩着巍峨的城墙,陆陆续续围上来的百姓,神色复杂地望着高台上跪了一片的人,私语窃窃,议论不休。
    刺目的日头被层云遮蔽,猎猎绸旗直让人眼花。
    顾如许觉察到这梦不太对劲的时候,已经深陷其中。
    她站在巷口,远远地望着那座大得不像话的台子,台上的人皆着白色囚衣,被五花大绑,脑后的木牌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他们的名字。
    无论身旁的官差如何呵斥,愣是没有看到任何一人低下头去。
    他们就这么笔挺地跪着,无所畏惧般正视这世间,毫无愧怍地面对台下泱泱一片的百姓。
    她能看到不少女眷跪在其中,寒风中发着抖,却早已端端正正地收拾好自己的仪容,端庄得体,好像接下来要去的不是黄泉奈何,而是堂皇殿阁。
    矮几上的香越燃越短,风终是吹散了最后的那点星灰。
    鼓鸣如雷霆,震得她脑子发昏。
    她转过脸,竟然看见了顾如许站在她身边。
    鼓声响起的那一刻,她便随之跪了下去。
    于冷清巷口,无人留意的角落里,那双早已哭红的眼,一瞬不瞬地望着法场上的那些人。
    午时过,令落地,一声“斩”,仿佛一把利刃,狠狠刺进了她心口。
    其实她心里还有着那么一点点的期望——就像电视剧里常看到的那样,抛下去的令牌总能等来“刀下留人”的嘶喊。
    可是没有。
    谁都没能等到那个定律般的奇迹。
    刽子手手起刀落,刹那血溅三尺。
    她看着顾如许对着法场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她想说些什么,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此后,她就这么看着,看着那个骄傲的顾如许,用尽全身气力憋住眼泪,双目赤红,却如法场中人那般,笔直地跪着,然后——重重地磕下去。
    她数不清那刀子挥了多少次,刽子手似乎都累得抬不起胳膊了,台下的百姓起初还会唏嘘,渐渐地,再也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音了。
    血顺着台沿,汩汩地往下淌。
    一片血还没被风吹干,又一片血漫上来——
    血流成河,就在眼前。
    她身旁的顾如许,磕得头破血流,依旧固执到不肯停下。
    每一个头磕下去,远处便有三尺血溅起,而她脚边的石板上亦是血迹斑斑,看得她心如刀绞。
    她想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到了嘴边的话,却无法说下去。
    她步步后退,却无处可退,耳边的喧嚣渐渐清晰起来,拉扯着她逃离了这可怕的梦境。
    望着熟悉的床帏与屋子,她松了口气,四周一片漆黑,已然夜深。
    “要死……”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总感觉这具躯壳里还有另一个魂魄,那是原本的顾如许——她觉得她还没走。
    她只求安稳地活着,可顾如许似乎并不希望如此。
    她比她想象中还要能搞事。
    梦里的景象历历在目,讲道理,她胆子再大,皮囊下也不过是个才满双十的小姑娘,真不大受得住那么血腥的场面。
    真可怕啊……
    “顾如许啊顾如许,你可真会折腾我……”
    连梦里都不让我安生了。
    她捂着眼,长叹一声。
    窗外的打斗声传了进来,恨不得把屋顶给她掀了,闹得她实在憋不住,起身推开了窗:“大半夜吵吵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