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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眠(47)*捉虫

      男人快速抓住少年的手臂拉到背上, 双手交叉时扣稳了对方的膝窝,一个健步支力踩上旁边烧到一半的粗树, 硬生生从苏勤左上角的方向飞跃过去。刚才戏柠舟就一直在利用语气和身体位置的一栋作为跳调和,引着梁仟站到人前三步处,苏勤因为过于激动, 过于想要表达出自己现在的情感, 他顺然地将对方的位置变化归类于语气的激动和内心的澎湃。
    当青年反应过来时,梁仟的腿部已经从树干上离开了,他擦过苏勤的肩膀,那浓郁的血腥味儿从他的鼻尖散开,男人下意识偏侧身体,让背上的少年错开这股味道。
    见两方越来越大的差距,苏勤回头猛然大吼:“戏柠舟!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还活在世上!”
    梁仟明显地感觉到背上少年那一瞬间的绷紧, 男人浓墨一般的瞳孔忽然散开, 身旁的火焰随着空气密度的不同而相互挤压鼓动, 它们像一群争食的狼,争先恐后地朝两个人身边扑来, 尤其是体温较低的戏柠舟。
    男人想也不想, 他先是将自己的位置和苏勤快速拉开, 双瞳不放过对面那厚度只能够过一个人的墙,两旁全是树木灌木,火焰顺着这些东西向上蹿, 迫使梁仟的呼吸不能均匀调整。
    他什么也没有问, 就算心里有再多疑惑, 梁仟首先选择了相信。他轻轻偏头,像是对着那没有反应的少年说道:“相信我。”
    这种只够一个人过的墙上被火烤得滚烫不已,身边的火焰有一重一重地冒上来,背着一个人还想要快速跑到对面的平房上,那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请相信我,我会带你出去。
    戏柠舟在他的身后小弧度地点了点头,他的大脑开始有些昏沉,五感却是很清晰,他能听见身后苏勤的咒骂,也能感觉到他的疯狂靠近。他从不会把命运和可能□□在别人的手上,但是他现在没有选择,只能相信这个他喜欢的男人。
    得到回复后梁仟彻底松开一口气,他放下了后果可能性的负担,无视掉后面跑来的青年,他让一切都归于寂静,在这片火场中的穿梭者,不需要考虑太多的万一。
    戏柠舟已经很久没有冒过生命危险了。
    当他感觉浑身乏力,脑袋昏沉闷痛的时候,那些让人恶心的热度像一阵凉风一样划过他的耳畔,他看见那扇厚度只能由一个人过的墙,他能感觉到背着他的人很镇定,镇定得不可思议,他像是忽略了所有会发生的危险,从第一步踩在这扇树立起来的墙上,就以最快的速度前倾奔跑。
    很稳。
    那些晃人眼睛的大火像被戳破了一个洞,让最冰冷的箭穿插在火上,热气在耳边呼啸,却远远敌不过风的嘶喊。男人背着他,就像那只冰冷的箭,穿过这场火,落在那些旧房屋的平地上。
    脚还没踩稳,戏柠舟忽然警惕地抬头朝天空上看去。那原本应该寂静的深蓝的夜,因为火光而显得红润,这样倒是更显得那架远处飞来的直升机有些落荒的感觉。
    戏柠舟的心中一凉,梁仟明显感觉到他的瞬间警惕,也跟着看向天空中的飞机。
    少年并没有管身后的苏勤究竟有没有跟过来,也没有管那些在他旧别墅里的受害者有没有被发现。当他看清那架白色直升机上大大的几个字母时,就收起了平日里那种略懒散的性子。
    那架飞机上写着——“α(阿尔法)。”
    梁仟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头发,那些乱七八糟的烟熏在他的脸上,让一张原本俊美的脸庞略显疲惫,但他的那双眼睛没有半丝收敛,和平时一样严肃、凝重。
    飞机上装着灯,不知道是锁定了目标还是随便探查的,那白晃晃的灯在满是烟雾的平房上照了照,那束白色的灯光也将路过之处的所有生物照得干干净净。
    然后灯光锁定在了戏柠舟的位置。
    梁仟发现,他那双让人沉迷的深蓝色瞳孔此刻变得很浅,浅到让人一看就能探寻到他所谓的神色。
    戏柠舟伸着脖子,优美的弧线从他的短发打散下来,火光和白炽灯照耀着他浓密的睫毛。但少年的表情很冷,他先是对飞机上的人打了个梁仟看不懂的手势,然后用口型说了一句话。
    那是句特殊的密码语言。
    像是看到了戏柠舟的动作一样,飞机上原本还在乱七八糟扫射的灯光忽然就暗了下来,驾驶员大概是懂唇语的,他将飞机开始下放,机翼鼓动的巨大风力让两人的衣襟都快速飞动着,那聒噪的声音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飞机临地时从上面跳下来一个人,这是一架小型私人飞机,下来的人穿着黑色西装,是个一看就能忘记的大众面孔,他在梁仟和戏柠舟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戏柠舟那双浅蓝色的瞳孔上,一秒移开,恭敬地对着他行礼。
    叫了一声先生。
    戏柠舟理也没理他,从梁仟身上下来,直接对着驾驶员用国土语言说:“谁让你们来接的?”
    梁仟皱眉。
    能用得起这样大消费的资本主义也不是没有,但放在戏家来看,已经和现实脱节太久的戏家不可能有个人直升飞机。而且这两个人很明显是认识戏柠舟的,雇主大概也是戏柠舟。
    衣装行事,和严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抱歉,先生。”那个黑西装的男人回答,“因为内部人员的失职,给您带来困惑,请务必抓紧时间离开,我们会善后。”
    戏柠舟忽然看向梁仟,他注意到那两人眼神间的互换,清楚地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不过组织朝他索取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对于梁仟,相信组织不会插手。
    它也还没到那个插手的必要性时刻。
    “走。”戏柠舟没有说废话,他由梁仟帮助登上飞机,两个人之间还没有特别高的默契程度,但梁仟也懂得哪些地方该问哪些地方不该问。他想……那个飞机上的黑色字迹,已经足够让他知道很多东西,那些都是自己本领的探查了。
    上了飞机之后谁也没有说话,戏柠舟单手拉着飞机门口的把手,狭小的空间从炎热的地面起飞,机翼扇动的声音过大,带动被火苗烧得噼里啪啦的树枝声。
    身下的视野开始由大变小,因为升空温度的下降,让原本闷热的空气被掀开,露出高空中的扭曲。戏柠舟忽然单手捂住口,靠在座上咳嗽起来,他身边的黑西装男人快速反应过来给他递药,戏柠舟擦去手中那些鲜红的痕迹,从容接过药片,眼睛却已经恢复了深蓝色,看着梁仟。
    那些座被火烧掉的山下还有很多很多的消防队员,他们穿着橙色的服装,有些措手不及,应该是在实行相应的救火措施。但是被纵火烧起来的生灵与生命,将再也不复存在。
    命运就是这样无奈又残酷,谁也无法预料到下一场会发生什么,哪怕知道可能有危险的想要被拯救的人在里面,那些卑微的挣扎着的生命,只能在无能为力中步步流逝。
    可笑的是,他们还留着最初的幻想,把拯救当做信念,促成生命延续的曙光。
    只可惜那不是曙光,只是一张找不到路口的镜子,而路过的人,将会永远丧失在镜子中,成为永远也走不出去的盲者。
    打着灯走在看不见的路上,以为照明了别人,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抛弃在那处死角,做着无谓又可怜的挣扎。
    这便是人。
    可怜又微小的人。
    *
    警局真的要疯了,陈凡挂了电话就直接砸手机,他骂骂咧咧了一顿,等恢复清醒后又管别人借了电话打给梁仟,结果还是一阵忙音。放弃掉联系最有权利的人,他直接转到西瓜头的小姑娘面前。
    “郑桢,有办法垄断掉舆论的探讨吗?”陈凡火烧眉毛,他不知道案件的本身是怎么泄露出去的,警局应该不会有嘴巴不严的人,何况这么做完全就是在给自己加压。
    “没有办法啊,陈老师。”郑桢的手指在键盘上滴滴答答地打着,她那眼镜片上的光也反着繁复讨厌的数据,“对方是有备而来,依现在局里面的设备还没有办法侵入别人的总资料库提取出那么一小点东西。”
    陈凡心一紧:“那外面的反应怎么样?”
    “这个也有点过火,因为是敬老院这么一大顶帽子,很多年轻人的父母都在敬老院里,而暴露我们事件内情的人员有十足证据确定警察局隐瞒实情,风波有点往我们这边偏啊。”郑桢道,“这家敬老院挺有名气的,就是相同程度的敬老院的老人子女都很恐慌,想要把老人接回去,还有埋怨我们警察的,估计一会儿记者就要踏破门口了。”
    陈凡抓抓头发骂了一句脏话:“简直没了样子!警察办事需要向人民坦白一切吗!都他妈的这样弄,老子也没办法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