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的话直接惊掉了一地的眼球。
    这些翰林学士，一个个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连一向沉稳的上官仪都不由长大了嘴巴，良久，忍不住羡慕地叹了一句。
    “想不到柳子安的圣眷，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上官仪的话，显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心事，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苦读寒窗十几年，精心打磨锦绣华章，不如别人浅陋粗鄙的大白话，心气儿他不平啊。
    “如此第一，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这根本就是对我辈读书人的羞辱！诸君，谁随我一起去找陛下问个明白——”
    左思右想，越想越不是滋味的王坤甩袖而起，意气洋洋地环顾左右。
    大家赶紧低头翻书。
    反正谁第一也轮不到自己，这不是闲得吗？
    王坤：……
    说好地读书人的节操呢，这踏马一说要找陛下掰扯掰扯就全缩了！
    王坤给气得，都不知道该出去还是该坐下了。
    “算了，王兄，陛下此举应该别有深意——”
    上官仪到底是个有眼色劲儿的人，见他尴尬，赶紧给他递过一个台阶。王坤这才不尴不尬地坐下来了。
    “我王坤不是个怕事的人，我这是不屑于跟他们一般计较——”
    上官仪：……
    大兄嘚，你这话我接不住啊——
    ……
    御书房。
    长孙无忌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道。
    “陛下，钦点此文为第一，不知用意为何，若是没有个说法，微臣担心，恐怕难服天下人心？”
    李世民闻言沉吟了一下，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望着眼前的稿子，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忽然转过话头问道。
    “辅机，你认为政令通达的主要因素是什么？”
    长孙无忌神色一凛，沉吟了一会，认真地回答到。
    “吏治清明，政令简洁而有方。”
    李世民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
    “辅机言之有理，不过昨天，我倒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说法——”
    望着李世民脸上下意识地赞许之色，长孙无忌不由心中一个咯噔，刚想开口问问，就听李世民忽然扭头问了过来。
    “你看这稿子可还通俗易懂？”
    李世民的话题跳的太快，长孙无忌怔了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这，虽然浅显粗陋，倒也——通俗易懂……”
    长孙无忌也很无奈啊，他虽然很想喷喷柳子安的这篇烂七八糟的文章，但陛下问的是不是通俗易懂啊——
    “你认为乡间老叟农妇之流可能听得懂？”
    李世民接着又问了一句。
    “应该，应该能吧——”
    长孙无忌感觉自己想吃了一只苍蝇似的，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柳子安这够东西写得这东西，虽然粗鄙不文，但，但，但人家写得真的很好懂啊，全篇都是大白话啊——
    “辅机也这么认为的话，朕就放心了——”
    长孙无忌：……
    你这是又放心啥了啊？
    长孙无忌刚想强行把话题扭到柳子安这篇文章上来，忽然心中一动，一个可怕的念头，猛然出现在脑海中，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陛下莫非是想用这种，这种文体推行政令？”
    李世民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
    “辅机果然目光长远，你不说朕还真没想到！
    朕原本还只想着用它宣传一下祭天大典的盛状，但你这么一提醒，朕发现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啊。若是以后政令都换成这个样子，说不得还真能起到奇效！——”
    李世民越想越有道理，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转悠了两圈。
    “朕原本还担心它粗鄙不文，难以服众，想不到辅机竟也认为可行，那就一定错不了了！哈哈，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辅机与朕还是这么的默契投机——哈哈——”
    长孙无忌：……
    我踏马什么时候说可行了！
    掀桌啊——
    但他跟随李世民多年，深知李世民的习性，见李世民如此神色，分明就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了，只得捏着鼻子，默默地接过这口锅。
    我，长孙背锅侠无忌！
    “辅机，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回去写个条陈上来，明日早朝的时候拿出来讨论一下可行性！”
    李世民轻轻地拍了拍长孙无忌的肩膀，一脸赞许望着长孙无忌。
    “知我心者，辅机也！你办事，我放心，去吧，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这事，若是能推行开来，对朝廷必然大有鄙夷——”
    长孙无忌：……
    我踏马——
    一想到，自己要不遗余力地帮柳子安推广这种粗鄙浅陋的文体，长孙无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但，我还能怎么办啊？
    在李世民期待的目光中，长孙无忌心情复杂地走了。
    “咦，舅舅，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莫不是最近太累了？要多注意休息啊——”
    刚一出门，他顶头就碰上了正要去御书房找住家阿耶的长乐公主。长乐公主有些担心地扶住自家舅舅的胳膊，关切地问道。
    长孙无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多谢公主殿下关心，老臣没事，没事——”
    谁知他这里话音未落，就见自家外甥女一脸好奇地仰起小脸。
    “舅舅，你见那个柳子安的文章了吗？听说被阿耶钦点为第一名了呢，原来他这么有才华的吗？”
    长乐公主眨巴着眼睛，探寻地看着自家这位舅舅。
    长孙无忌：……
    十万点暴击！
    望着长孙无忌仓皇而去的背影，长乐公主有些纳闷地眨巴眨巴眼睛。
    “舅舅今天好像有些怪怪的——”
    长孙无忌这边一走，李世民就一脸嫌弃地把柳子安的文章给扔到了一边。
    写得这算么狗屁玩意儿啊，通篇白话，粗鄙不文。别说长孙无忌看不上，他李世民也看不上啊。
    “陛下，必欲引导舆论，收拢民心，使朝廷政令通达四方，通晓黎民，则必推广通俗浅易之文，使乡间老妇也能知朝廷证明，陛下恩德。锦绣华章虽好，但百姓听不懂，又有什么意义？”
    他虽然做好了“通俗易懂”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柳子安的文章给恶心得不轻。
    这玩意儿，通篇大白话，跟乡间俚语有何区别，它能叫文章吗？
    简直就是侮辱斯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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