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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2章 迟疑

      征北军真的撤退了……
    霍青打了一手空间换时间,指挥着镇北军的主力转战北四郡,与征北军玩做迷藏。
    拖到了整合完天倾军残部。
    也拖垮了征北军薄弱的后勤……
    征北军撤退时。
    张楚去看了。
    十几万大军,偃旗息鼓,丢盔弃甲,士气全无。
    这样的兵马,就算还占着兵力的优势,也的确没法儿打了。
    感知到他的气机,冉林独自一人来见了他。
    什么都没说。
    面带的愧色对他作了三个揖。
    张楚没有回礼,一言不发的径直去了太白府。
    有句话,是这样的说的:别对我道歉,道歉只能换来你的心安,而非我的释然。
    征北军北上讨伐镇北王府。
    明面儿上,北平盟是保持着中立,两不相帮。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北平盟一直都是站在朝廷这一方……
    若无北平盟击破十万北蛮大军。
    征北军哪来的兵力优势?
    若无张楚击杀李钰山。
    镇北、天倾两路大军合围,早就将征北军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就这,你征北军还打了败仗?
    现在你们征北军倒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
    我北平盟该如何自处?
    所以,面对冉林的施礼道歉。
    张楚能说什么?
    是该说“竖子不足与谋”?
    还是该说“给你们这么机会,你们还是不中用”?
    他什么都懒的说。
    他知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他到太白府时。
    太白府南下的马道上,已经排起一望无际的南下人龙。
    老百姓们顶着风雪,推着独轮车,随着人龙慢慢的往南方蠕动。
    他们看到了张楚。
    他们很多人都认得张楚。
    然而张楚的出现,并未引来他们的欢呼。
    他们只是仰起头,看了看张楚后。
    然后就低头继续赶路……
    他们不怪张楚。
    他们知道,张楚已经尽力了。
    只是张楚,什么都没能改变……
    张楚沿着马道,一路北上。
    目光所及,是一张张被苦难折磨得沟壑纵横的脸庞,是一双双被乱世压迫得麻木双眼……
    他心里堵得就像是有人蛮横的往他心窝子里捅了一块冰冷的大石头!
    多好的老百姓啊。
    他们勤劳,隐忍,逆来顺受。
    给一口吃的果腹,给一片瓦遮头,他们就能像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创造出华衣美食,供养那些高高在上却一点儿人事儿都不干的老爷们。
    这么好的老百姓,为什么连他们最后的活路,都要剥夺呢?
    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阴沉着脸飞到太白府北城门。
    感知到他前来的太白府郡守,匆匆忙忙的领着诸多官吏出迎。
    张楚却是连看他们一眼的心情都欠奉。
    他站在北城门外的马道上,催动戊土真元,猛地一跺脚。
    两座十丈高巍峨的石碑,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轰隆隆的拔地而起。
    张楚以手作刀,在两座石碑之上刻下一个个大字。
    右边的石碑上书:北蛮过线者,死。
    左边的石碑上书:烧杀掳掠者,诛。
    十二个大字刻完,张楚直接转身,往太平关方向飞去。
    不需要落款。
    他相信,该看得懂的人,会看得懂。
    该明白他意思的人,会明白他的意思。
    这玄北州,朝廷不管了。
    我张楚来管!
    这玄北州,朝廷不担了。
    我张楚来担!
    必须得有人活着。
    有人活着才有人世。
    有人活着才有江湖。
    他走得洒脱……
    身后,是太白府的郡守领着的,跪成一片的太白府百姓。
    他们明白。
    张楚不必来扛这雷。
    征北军已经撤了。
    北平盟自身的处境,也并不怎么好。
    犯不着再为了他们,和镇北王府死磕。
    但张楚还是留下了这两座石碑。
    和镇北王府杠上了。
    为了他们的命……
    ……
    张楚回到旭日殿,呼唤道:“来人,传罗部长来见我。”
    殿外值守甲士快步进来,躬身道:“回盟主,罗部长外出了,尚未归。”
    张楚这才想起,骡子南下,去见李正了。
    略一沉吟,他改口道:“那就传张部长来见我。”
    甲士抱拳:“喏!”
    甲士退出大殿,不多时,张猛小跑着进殿来,见殿内没有旁人,他笑着微微弯腰道:“楚爷,您找我。”
    殿上的张楚放低头写着什么,头也不抬的伸手招呼:“嗯,坐下说。”
    “哎。”
    张猛走了几步,刚要落座,却见殿上张楚手旁空无一物,转身就大步走出殿外,一巴掌甩在殿外值守的甲士后脑勺上,喝骂道:“你们干什么吃的,盟主回来,茶都不上?”
    甲士如梦初醒,慌张的行礼道:“小的知错、小的知错,这就去沏茶……”
    殿内的张楚,听到殿外的动静,笑着抬起头来,说道:“用我的茶叶,给张部长也沏一杯。”
    张猛一听,轻轻踹了不知事的甲士一脚,笑骂道:“听到没,还不快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甲士唯唯应诺着,拔腿小跑着离去。
    张猛回到殿内,坐到左方首位上,笑道:“要不怎么说还是大刘在的时候仔细呢,瞧瞧这些个侍卫,大刘走后,都没眼力劲儿到什么地步了,改明儿我来给您调教调教……”
    张楚微微摇头:“些许小事,不必大费周章。”
    “哪那成……”
    张猛一拍座椅扶手,拔高了声音说道:“您就是太不拘小节了点儿,这日子越过越糙了,不是我猛子跟你吹嘘啊,但我这日子,过得可的确比您还滋润!”
    倒退五年,这些话,打死他都不敢当着张楚的面儿说。
    可现在,他是打心眼里希望,大哥能过得更舒坦一些。
    人是会变的。
    感情也是会随着岁月积攒的。
    张楚笑道:“这我倒是信,太平都跟我念叨好几回了,说你家的糕点好吃,那天给我也送点,让我也试试你张大老爷的神仙日子呗。”
    张猛眉开眼笑道:“这简单啊,我回头支两个厨娘到您家做事?放心,例钱还是我家里支,猛子不差钱儿!”
    “算了吧!”
    张楚苦笑道:“桃子见了,该多心了。”
    “嘶……”
    张猛转了转眼珠子,拍手道:“这好办,回头我把厨娘领到盟里来伺候您,不让二嫂知道不就得了。”
    张楚摆了摆手:“先说正事儿吧,武林大会的帖子,都送完了么?这事儿是骡子在办,现在他不在,只能问你了。”
    张猛收起笑意,正色道:“已经都送出去了,最远的,这两天也该送到了。”
    张楚算了算时间,点头道:“那行,这两天,你挑一批得力的人手先行赶往摩天峰,参与布置会场,你自己,最迟要在月底前动身,亲自去照看。”
    张猛点头:“我办事,您放心。”
    张楚笑道:“你办事,我自然放心……上回,在我家说的制甲铸兵那事儿,你办了么?”
    张猛闻言面色一紧,低声道:“楚爷,咱们是要跟镇北王府开战了吗?”
    张楚不置可否的敲了敲案几,轻声道:“先说说你那边的准备吧!”
    张猛连忙说道:“我这边您尽管放心,只要拉得出人马,我保证,能在三天之内,武装起十万兵马……连马匹在内!”
    张楚凝眉:“十万?你上哪儿弄那么多战马?”
    张猛贼眉鼠眼的往殿外看了看,低声道:“我给您交给低,打您去年领着潜渊军北上开始,燕西北所有的马市,就全在咱青叶部的控制之下,各大马场,也都有咱们北平盟的身股……这事儿,除了我,青叶部内就两三个大执事知道。”
    张楚一挑眉梢,惊讶的说道:“可以啊猛子,做事儿这么严密,连骡子都不知道这事儿。”
    张猛摆手:“嗨,我这不也是被骡子给逼的吗?那厮心忒大了,有十个大钱的本钱,他就想做十两银子的生意,还老来我这儿打秋风,咱们北平盟这么大摊子,我总得给咱们攒点压箱底儿的兜底钱吧?”
    张楚笑。
    张猛对骡子的评价,还真是精准!
    这俩货做事的风格,算得上是两个极端。
    骡子做事,进取有余,守成不足。
    张猛做事,守城有余,进取不足。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这一文一武搭班子,北平盟才能有现在的局面。
    “这些年也难为你了,我和骡子都是只会败家儿,不知进项几何的主儿,这些年要不是你东奔西跑的支撑着局面,咱们北平盟也没现在这么大家业。”
    张楚温言道。
    “您这可就太抬举我了。”
    张猛认真的说道:“我猛子是什么货色,我自个儿心里有数儿,咱们北平盟的这些个家业,哪个是冲我着我张猛的脸面啊?还不是冲您的威风!要没您这杆大旗,就凭我张猛,再多生几颗脑袋,也算计不赢那些豺狼虎豹啊!”
    “哈哈哈,这些话就到此为止了,再说下去,就是互相吹捧了!”
    张楚一摆手道:“这些事儿,你最近抓一下……征北军,已经撤了,往后这玄北州,就只能看咱们北平盟了。”
    张猛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这十万人马的装备,他就是攒给镇北王府的。
    张猛应下,末了,他又忍不住小声道:“楚爷,咱们爷们,怎样的成,但这些个老小……我在南山州那边,秘密置了几个庄子,收尾很干净,保证没人能查到咱北平盟头上,您看,是不是让嫂子们,领着小崽子们过去避避寒?”
    张楚终于听出味儿来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他没吩咐过张猛做这些事。
    这些事,也不再张猛的职责范围之内。
    张猛都把这个底给透出来了,他要还不知道张猛早就在为北平盟和镇北王府开战做准备,他这个北平盟盟主,真就白当了……
    张猛闻言笑了笑,低声道:“也没多久,就是朝廷削霍青王爵之后。”
    张楚忍不住道:“你那时候就知道,咱们北平盟和镇北王府必有一战?”
    “不!”
    张猛摇头道:“从当年您辞了镇北军的差事,领着焦山那帮弟兄回狗头山那会儿,我就知道,锦天府那笔债,咱们迟早要问姓霍的讨……”
    张楚怅然若失的坐在大椅上,喃呢道:“是吗……”
    他忽然自己这个做大哥的,还真是越做越回去了。
    底下的弟兄们都看得清楚的事。
    他竟然到今日都还在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