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从医院大门走出来，迎面吹来一阵温热的熏风。
    医院门口的大路上喧嚣而来一辆救护车，红蓝相间的探照灯映亮了半边天空，刺耳的鸣笛声刚刚停下，救护车后边“呼啦”一下涌过去一大群人，七手八脚地帮着把担架抬下来。
    宋冬柔往旁边站了站，将路让开，淡漠地扫了那满身鲜血、昏迷不醒的人一眼。
    她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凛冽的语气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开了闷热的盛夏夜色。
    她说，“我不会心软。”
    宋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沉着嗓子道，“那就好，小姐，你一定要明白，现在可不是该说那些儿女情长的时候。”
    宋冬柔弯了弯唇角，“我知道的，放心吧。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先到这里，我待会儿去公司拿点儿资料。”
    宋毅习惯性地客套道，“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宋冬柔委婉地摆了摆手，拒绝道，“我还想绕路去转一会儿。”
    看着宋毅仍有些闪烁的眼神，她笑了一下，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今天太累了，想放松一下。”
    这理由听起来确实十分无懈可击，宋毅也没好多说什么，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就转身离开了。
    他的背影裹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迅速消失在一片汹涌的人潮中。
    宋冬柔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被熏风吹散，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回头往身后望了一眼。
    刚才那个受了重伤的人已经被风风火火地推进了手术室，从他身上蔓延出来的血迹却好似一并重锤，狠狠地砸在医院大厅当中央的地板上。
    宋冬柔喃喃了一会儿，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鲜艳的血色吸引住了。
    她盯着那团星星点点凑在一起的淋漓血迹，眼神越来越暗淡，目光越来越对不准焦距。她恍惚间觉得，刚才那个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的倒霉蛋此时此刻可能正在发生着某种奇异的变化。
    他将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堆陌生的有机废品。
    宋冬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一分为二，一半因为这冷不丁闯入视线的陌生人流血不止的伤口，而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和晕眩，另一半则像个离群的动物，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无法把那个垂死的生命体与大街上活蹦乱跳的人类联系在一起。
    她感觉到意识正在逐渐脱离肉体，透过时空的缝隙回到了若干年前的那个瞬间。也是一样的景象，白色的被子下面，枯瘦干瘪的手指突然垂落，像被折断了的枯枝一样。
    她没能在最后一刻抓住那只手，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思维在突如其来的恐惧面前一败涂地。
    “人的意识就像流水，无时无刻不在改变，死亡是它最后的流向，除非你能了解或者掌控某个意识改变的全过程，否则这个生命就不属于你，不属于你的东西，每次变化都是在背离你的认知。”
    “不变的只有那一团碳水化合物组成的皮囊，你对这个皮囊产生感情，不就像是把盘子里的猪肉拟人一样吗？这是妄想症的一种。”
    “‘活着’本来就是神经系统制造出来的错觉，是个虚假的自我意识。”
    ......
    多年前的画面和心理医生的话语交错着出现在她脑海中，一帧一帧画面走马灯似的，穿破记忆的断层，浮光掠影式地重复旋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