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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当萨克斯看见马西莫·罗西时,他正站在看起来像是一座废旧工厂的建筑前面,这个地方看起来已经荒废多年,四周都被用木板封了起来。“生产”这个单词还清晰可辨,就在另外一个单词后面,那应该是某个人的名字,或者某种产品或是服务,字迹已经难以辨认。
    警监看见他们就招呼道:“这里。来这边。”
    她和埃尔克莱是步行过来的,他们不得不走路过来,因为他们找到的地址在罗西的描述中为“西班牙社区”,是那不勒斯省内的一个拥挤不堪、充斥着杂乱无章的狭窄街道和小巷的地方。“被命名为西班牙要塞的地方就在附近,建于十六世纪,”埃尔克莱告诉她,“如果你看见有小孩在这里跑动,与在沃梅罗不同,他很可能是要去警告他的爸爸或者兄弟,这里来了警察。克莫拉就在这一带。‘许多’克莫拉。”
    在她头顶上方,白色晾衣绳上的衣物随着微风摆动;下方的街道上,几十名制服警察正在进行搜捕。占据有利地势的阳台和窗边上站满了围观者——他们可能已经站在那儿消磨了自己的大部分时间:这里没有庭院,房子的正面和后面都没有,所以多数时间里,他们会斜倚在门窗边,摇晃着怀里的婴儿,谈论政治和工作中的新鲜事,晚上则在门边喝杯啤酒或者葡萄酒。
    萨克斯被突然从她面前落在地上的大篮子吓了一跳。一个男孩跑过去,把一个食品塑料袋丢进去。那个篮子随即开始攀升;他的爸爸或是哥哥正从三楼将这个重物拉上去。
    西班牙社区的生活看起来大部分都是这样在空中进行的。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工厂内。这里的空气很潮湿,满是刺鼻的霉味。地上堆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机器设备,也根本看不出来这些都是干什么用的。这个工厂地方不大,现在一下子进来这么多警察,更显空间狭小。在这里,阳光几乎照不进来,因此架起了一些白炽照明灯,惨白的光线让房间显得更加阴森恐怖,就像明亮的光线照进一个开裂的伤口。她看见丹妮拉和贾科莫,向他们点点头。他们也朝她点头示意。
    罗西指着后面那些设备,她和埃尔克莱继续朝着他指的那个门口走去。“从那边下去。作曲家这次超越了他自己。”他低声说道。
    警监已经穿好了鞋套,萨克斯和埃尔克莱也套好鞋套——当然,还戴上了蓝色乳胶手套。他们进入狭小的房间,走进工厂的地下室。
    建筑物里的这片区域内没有发现任何完整的脚印,只找到半个后跟印。这里有更多大片的霉菌和霉斑,腐烂程度也更严重。头顶上是横梁,地板则是被磨损的斑驳的石头;这一切都让这个地方呈现出中世纪的模样。
    一间刑讯室。
    现在它正发挥着它曾经本应发挥的作用。哈立德·贾布里尔就是被安置在这里——又是椅子,就像阿里·麦塞克一样——背靠一面潮湿的墙壁,这是作曲家最近的视频中出现的背景。
    “他被绑了起来,绞索一路越过横梁,被固定在那边。”他指着一个健美运动员使用的那种圆形杠片,正放在地板上,在一个大证物袋里。另一个袋子里面装着绞索。
    “重量是多少?”埃尔克莱问道。
    罗西回答道:“十千克。”
    大约二十五磅。麦塞克差点被一只水桶绞死,萨克斯猜测,那只桶的重量大概和这个差不多。
    罗西咋舌道:“但是做得非常迂回。看那边。”
    在壁架那边立着一张数字卡片,旁边还有一块肉。
    萨克斯明白了。
    埃尔克莱问道:“老鼠?”
    “对,正是如此。作曲家用这块肉作为挡板,挡住杠片不让它掉下去,然后老鼠嗅到了肉味,跑过来吃。这时受害人还有时间,时间充足到让他能够仔细审视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
    “有没有人看到作曲家出入这里?”埃尔克莱问道。
    “没有。外面有一辆手推车。我们觉得他用毯子盖住了失去意识的受害者,把他从附近的广场推到这里来。他看起来和其他的小商贩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四处走访查问,尽管西班牙社区是个很小的区域,可是这里人口稠密,有很多商贩和商铺,所以没有人会留意到他。”罗西耸耸肩,解释着这种令人无奈的情况。
    随即他提高音量说:“不过现在,咱们还是上楼去吧。你也许该见见这个被你救下来的人。我肯定他非常想和你说几句话。”
    哈立德·贾布里尔正坐在救护车里。他看起来还不太清醒,脖子上绑着绷带;不过总体来说,他看起来并无大碍。
    医护人员用意大利语向罗西和埃尔克莱说了些话,然后埃尔克莱翻译给萨克斯说:“他目前还不太清醒。为了让他听话,用了三氯甲烷或者其他什么药物。”
    哈立德看着萨克斯:“您就是救了我的警官?”他说话带着利比亚口音,不过她能听懂。
    “还有这位贝内利警官,”萨克斯回答,“你的英语讲得不错。”
    “我学了一点,是的。”男人回答道,“我在的黎波里学的,在大学里。我的意大利语讲得不太好。我想我已经向妻子报了平安。他们告诉我她被那个男人袭击了,就是绑架我的那个人。可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她没事。在袭击发生后,我跟她说过话。”
    “还有我的女儿,穆娜怎么样?”
    “她一切都好。她们母女在一起。”
    医疗官又对埃尔克莱说话,他翻译道:“她们会到医院和你见面。已经派车去营地接她们了。”
    “谢谢你们。”哈立德哭了起来,“要不是你们,我现在早就死了。愿真主永远保佑你们,赞美真主。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警察!”
    萨克斯和埃尔克莱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没告诉哈立德,锁定他的位置并非他想象的那样。她用来阻止这一切的那张纸就在作曲家藏身的农舍桌子上,就是肥料农场旁边的那个农舍。纸上列着他的那些受害者名字——麦塞克、达迪和哈立德·贾布里尔——以及他们被藏匿并拍摄视频的地点。萨克斯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这些信息居然如此显眼地摆在那里。
    “虽然这有点匪夷所思,莱姆,可是这是咱们目前唯一的机会……”
    在她把地址提供给罗西之后,警监把它发送给米开朗基罗和他在这边的战术小组。
    然后,在这个地下室,他们真的找到了哈立德。
    萨克斯感到欣慰的是,她可以用英语进行问询……尽管结果远远不尽如人意。惊魂未定的哈立德·贾布里尔对于绑架的全过程都没有印象。实际上,连他们在难民营地的生活他能记起来的也很少。他醒来时,就发现绳索已经套在他的脖子上。他尖叫着,嘶哑的声音从嘴里的阻塞物缝隙中流出,他想要尽可能地吓退老鼠,以及呼救(两样都没能成功)。
    经过十分钟的问询,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没有对绑架者的描述——他真的只字未提,对哈立德被运送的汽车也是毫无印象。他觉得自己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被蒙住双眼,不过对此他也不能确定。
    一位医务官说了句话,萨克斯听懂了,他们想要送他去医院做全面检查。“好的。”她说道。
    随着汽车驶入人群中,她、埃尔克莱和罗西并肩站在一起,目送它离开。
    “我们的朋友呢?”罗西小声说着,看向城中混乱的人群。
    我们的朋友在哪儿?萨克斯相信这是他所说的话。
    “也许证据可以告诉我们。”她回答道。她和埃尔克莱转身去往刑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