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罩呢？拿出来，烧了。还有外面的罩衣，都脱下来，烧了。”
    内心有个东西让他抗拒，但动力不强，夏明举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听面前这个第一次打交道的小女孩的话，顺着她的意思，将那些东西拿到手上，怯生生地求助，“我没火柴。”
    本质上，他还是那个腼腆内向的男青年，特别是在异性面前，尽管这个异性声称和他是亲戚关系。
    “扔地上吧，我带了打火机。”郝星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避着风点燃了帽子，扔在地上。
    初春的江边，四周开阔，没有草，衣服是纤维的，有了火星就疯狂燃烧，等火熄灭了，只剩下灰烬，郝星冲被烟熏得擦眼睛的夏明举压低声音道：“下去洗洗脸，洗洗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从此以后不要出现杀人的念头，人家和你一样有父母兄弟姐妹，人家亲人不伤心吗。设身处地地想想。他们可不是你的仇人，你的仇人在你父亲的厂里活蹦乱跳的。”
    初春的江水有些凉，何况此刻是清晨？洗了手脸，夏明举想到父母去世时，他们五姊妹的凄惶，突然明白，失去亲人，那些人的家人也很伤心的吧？可是我杀了这么多人，公安会放过我吗？站在郝星面前，他以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她，询问：“然后呢？”
    “然后，我送你去新家，过去的事，彻底忘记，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帮你。”
    “什么事？”
    “报仇啊，那些害过你的人，我帮你一起收拾他们，看着他们生不如死。别动不动让人死，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可怕，死了是彻底解脱，活着却极其艰难，你们姐妹五个不都遭遇过吗？”郝星道。
    “活着比死了更可怕，当人活得都不如一条狗的时候，真的比死更可怕。”夏明举深有体会。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也觉得那些人确实太过分了，成年人欺负没父母的未成年孤儿，应该得到报应，但咱要以智商报仇，用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现在是法制社会，把自己填进去就不划算了，你还年轻，有着大把的未来。现在我送你去新家，好好睡个觉，然后，对了，你不是很有钱吗？你的钱来路不正，但你可以打着凯茵德的幌子，说找我爸，也就是你姨爹借的，给你姐姐妹妹弟弟一人买一套房子，然后改善他们的生活。明彩都有二三十了，不小了，让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找个好婆家嫁了，以后生儿育女，也过过幸福的生活。”
    “好，明彩喜欢漂亮衣服，我明天就去给她买。大姐一直想要早晨有阳光照进来，晚上有夕阳照进来，能晒被子好晾衣服，不漏水不发霉的楼房，我明天也去给她找，找着了，给她买。”夏明举的脑子突然转了过来，姐姐妹妹弟弟还没过上他们想要的日子呢，我为什么以前从没想到给他们创造美好的生活？
    想着黑夜，生活永远是黑暗而无望的；想着阳光，生活就会走向阳光，未来充满希望。
    突然来了个人生大逆转，想做一个阳光中行走的人，他突然感觉到了威胁，道：“我的那两个小弟怎么办？他们可知道我的底细。”
    郝星一笑，道：“你不用担心，应该已经被公安抓了，他们现在都成植物人了，谁都没办法让他们开口。所以，你唯一的威胁就是我，即使我把一切说出来，公安也不信，因为江水是流动的，枪他们找不着，没有证据，没人能奈何得了你。你呀，就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吧。”
    “我过去的事，你是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昨天晚上我要干什么？”
    郝星似是而非地一笑，贯彻执行小蚊子的指示，瞎话张嘴就来，“因为我是神，神对这个世间的一切了如指掌。”
    夏明举望了他一眼，嘴角露出笑意，点头道：“我信。”
    “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会把你卖了。”郝星笑了道。
    “为什么。”
    “因为我不缺钱。”
    夏明举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点头同意，道：“这理由，合情合理。”
    这时候天空已经露出一丝晨曦，远处公鸡打鸣声，若隐若现地传来。夏明亮已经在车上睡了一觉，郝星上车的时候，他连忙跑下来方便，两分钟之后上来道：“咱们再去哪儿？”
    还没等郝星回答，这个瞌睡虫躺在后座上，又睡着了，昨晚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似乎和他一点关系没有，总之，他大哥安全了，这世上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了。至于小老板和大哥为什么要跑到江边说悄悄话，他是一点不好奇，他天生不是好奇宝宝。
    将这兄弟俩送到凯茵德服装厂，勤劳的批发市场人，已经开始忙碌，看见明彩在那儿有条不紊地跑前跑后，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夏明举看得有些呆，多么温暖的一副生活画，妹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自信过，她就应该永远这么开心。
    小时候的妹妹总是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质问这个世界的不公，那里盛满的都是委屈和不甘，看着令人心肝俱痛。
    没爹没妈的孩子呀，总是受人欺负。
    我是大哥，我一定好好保护你们，一辈子。爸妈，儿子会给你们报仇的，不用暴力，用脑力，我要让那些陷害你们的人生不如死。夏明举暗暗下定决心。
    心中不禁后怕，当初是怎么钻进死胡同，要给死去的爹妈报仇，而忘记了活着的弟弟妹妹的，他们已经失去了父母，不能失去我这个大哥。
    是的，当下屠刀立地成佛，为了弟弟妹妹还有姐姐。
    郝星跑到楼上拿钥匙的时候，把厂里给郝圣做的衣服拿了一整套下来，丢给夏明举道：“回去生个炉子洗个澡，把里里外外的衣服全换下来，以前的衣服当引火的柴火都烧掉。”
    捂着袄子口袋，那里面可是他昨晚的成果，夏明举点点头，道：“好，听你的，住新房，穿新衣。”
    “和过去一刀两断。让你姐姐弟弟妹妹也一样，搬家就别搬以前的东西了，当然除了你爸妈的纪念品。”
    “嗯。”
    夏明举从袋子里拿出衣服，看到上面的凯茵德标志，腼腆地道：“穿上凯茵德的衣服出去买房子，再不会被人瞧不起了吧？”
    “那当然，人靠衣衫马靠鞍，何况你口袋有钱，你就是大爷，谁瞧不起咱，拿钱砸他。”郝星道。
    “买房子”这三个字，将夏明亮从梦中惊醒，翻身爬起来，一脸的惊愕，道：“哥，你要买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