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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子①

      进客堂坐了,廖恒想要挑起话头,刚说明庚二字,福灵皱眉道:“我只见那两个人,其余人的事,我不想听。”
    廖恒无奈向外:“晴香,上茶。”
    晴香上了茶来,廖恒道:“他们暂住在城中客栈,郡主需要等些时候。”
    福灵说一声无妨,低头喝茶。
    廖恒望着窗外道:“过了二月二,京城里杨柳该抽出嫩芽了,边城却还在下雪,季节不同,时辰也不同,这时候京城快吃午饭了,边城却刚用过早饭。”
    福灵瞥他一眼,他忙忙说道:“我是自言自语,郡主别理我就好。”
    福灵又低头喝茶,他起身走到窗边:“这人也不知到哪儿了,还要等多久……徐夫人身子弱,程夫人每月初一十五到土佛寺上香为她祈福,香油钱给得爽快,又是大将军的如夫人,方丈大师一心巴结,听到程夫人说要找一位画师,就推荐了这殷甫庭。”
    说着话瞥一眼福灵:“我还是在自言自语。”
    福灵不动也不说话,却悄悄支起一边耳朵。
    “程夫人一心信任方丈,自然不会怀疑他推荐的人,徐夫人心细,将此事告诉大将军,要查一查殷甫庭的底细,大将军将此事交给了我,初二一早,我与大将军奔赴玉门关,来不及去查,交给了樊将军,樊将军一番盘查之后,放此人进了将军府。不过此人狡猾,即便是我查,即便是有所怀疑,也找不到确证。”
    福灵的另一边耳朵也支了起来。
    “郡主冰雪聪明,就没想过这一切太巧了吗?恰逢大将军与我不在边城,此人进了大将军府,他来自京城,家住郡主最爱去的西市,他去过成王府,为成王一家画过像,他还隐隐有些文毓郡王的做派,令郡主顿生亲切,他画的画时好时坏,便有了常常见到郡主的理由,与郡主熟悉之后,他夜夜吹奏羌笛,以为是郡主弹琵琶与他相和,得知误会的同时,边城流言四起,他以维护郡主的名声为由匆忙搬离,他不眠不休画好了所有的画,让郡主得觉亏欠了他,他手中又有成王妃旧物,于是,郡主非见他不可……”
    他话未说完,突然顿住了,福灵张了张口欲要问他什么,他指着外面道:“来了。”
    进来的男子五十上下年纪,身穿锦袍精神矍铄,头戴方巾,下颌留一撮山羊胡子,一幅文人装扮。
    他拱手作揖道:“鄙人姓秦,名全安,是镇国大将军的岳丈。”
    廖恒摆摆手:“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冒充的?将一应能证明身份的文书拿给我看。”
    这正是福灵想问的,秦全安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拿出一摞文书递了过来,廖恒看也不看,直接递给福灵。
    福灵翻看着,最上面是一张秦全安三十二岁考取秀才的公文,颁发于仁和十三年。
    底下是从凉州来到甘州的路引,上面写着秦全安如今住凉州休屠县永丰村。
    再是孙启与秦嫣成亲时的聘书、礼书与迎书。
    然后是凉州知府对秦嫣之死的判词,与书香抄回来的一模一样,只少了底下另注的那行小字。
    最后是孙启当年写给秦全安的一封书信,他在信中说,惊闻阿嫣离世,心中哀痛,奈何军令在身,正在赶赴古浪峡的路上,我再无亲人,劳请岳丈厚葬阿嫣,日后府中大小事也由岳丈做主,不胜感激之至。
    字迹匆忙潦草,力透纸背,确是孙启的笔迹。
    廖恒待她看完,问道:“郡主对他的身份可还有疑虑?”
    福灵摇头,廖恒又问:“郡主是亲自问他,还是我来问。”
    “我自己问吧。”福灵看向秦全安。
    秦全安拱手道:“郡主尽管问,鄙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福灵点点头:“孙启与秦嫣如何订的亲?”
    她如此一问,只为引出后面的话,没想到秦全安的回答,与她打听到的大相径庭。
    秦全安说道:“鄙人与明庚的父亲相交多年,两个孩子打小就定了婚约,明庚十六岁的时候,一家老小丧于敌手,只有他幸免于难,我到处找他,可这孩子不知去向。两年后,这孩子找上门来,说战场上刀枪无眼,要与阿嫣退亲,我很生气,若是退亲,一负老友二负婚约,我秦全安成什么人了,当下做主为二人成了亲。”
    “秦嫣呢?她可愿意与孙启成亲?”福灵问道。
    “阿嫣不愿意,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愿意不愿意并不重要。”秦全安叹一口气,“早知她会负了明庚,还不如退亲算了。”
    “秦嫣死后,你怀疑她被孙启勒死,有何依据?”福灵问道。
    “我是看着明庚长大的,他的脾气秉性我十分清楚,他怎么会杀死阿嫣,是阿嫣的娘接受不了女儿自尽,到知府衙门递的诉状。”忆起当年,秦全安声音有些发涩。
    “你为何又要贿赂仵作”福灵问道。
    “明庚那会儿已是五品将军,前途无量,不能让阿嫣坏了他的名声。”秦全安道。
    “你可认得姚翠莲?”福灵问道。
    秦全安说道:“她是阿嫣的丫鬟,阿嫣在时,她替阿嫣掌家,阿嫣去后,我和老伴心碎神伤,将阿嫣的身后事交给了她,可她无名无份不好操持,我便做主替明庚纳她做妾,多亏了她,阿嫣才能体面发送。”
    看来二夫人对我几乎没有实话,福灵想着又问:“你又为何搬离凉州?”
    “阿嫣对不住明庚,我没脸再见他,索性搬得远远的,可他还是打听到了我的住处,这些年一直照拂着我们。”秦全安一声长叹。
    福灵想问你可知道奸夫是谁?看他一脸凄怆悲苦,心想既然郑家的家主还在外面,问他便是。
    “我问完了。”福灵对廖恒道。
    廖恒点头,示意秦全安退出,另一位男子走了进来。
    与秦全安差不多年纪,身形微胖,脸上颇有风霜之色,衣着不如秦全安光鲜,素朴得有些粗糙。
    “小民郑才宽见过郡主。”他说着话跪了下去。
    福灵说了免礼,让了他座,看向廖恒。
    “事关不雅,我来问吧。”廖恒小声道。
    福灵点头,廖恒问道:“你的侄子郑茂田可有消息?”
    “九年前就没了消息,有人说在京城见过他。”郑才宽说道。
    “他今年多少岁?”
    “三十有六。”
    “可成过亲?”
    “九年前离开的时候,还是一个人。这九年间怎样,小民就不知道了。”
    “郑茂田当年在凉州以何为生?”
    “给寺庙里画壁画。”
    郑才宽此言一出,福灵心中一惊。
    “我记得郑家是农户。”廖恒说道,“郑茂田为何画壁画为生?”
    “我家确是农户,祖上留有几亩薄田,家中我和哥哥兄弟两个,我爹过世前将田契一分为二,一家一半。我哥哥只有茂田一个儿子,他病逝的时候,茂田才十二,我那寡嫂生怕我谋夺她家田产,与我家老死不相往来,她对茂田十分娇惯,以致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十六岁那年,寡嫂也去了,茂田就学那些大地主,将田地出租给佃农,自己到处闲逛,我劝过他,他不肯听,后来不知怎么就开始学着画壁画,他很聪明,三年出了师,慢慢在凉州有了些名气,再后来也去肃州甘州,算是有了些出息,就是一直不肯成家,怎么劝也没用。
    我婆娘听说,他借着在庙里画壁画勾搭大姑娘小媳妇,我很生气,问他是不是真的,他没承认。”
    廖恒点点头:“后来呢?你为何搬家?”
    “他就那么浪荡着,浪荡到二十六七,还是一个人。九年前十一月三十夜里,我和婆娘都睡下了,他在外面敲门,白着脸冲进来说,二叔二婶,我不小心得罪了一位煞星,凉州不能呆了,我得跑,跑得越远越好,那煞星逮不到我,定得拿咱们郑家出气,你们最好也躲得远远的,我问他闯了什么祸,他不肯说,又说道,话我是带到了,跑不跑在你们,然后就走了,再无音信。
    婆娘说他脸都是白的,裤子也有些湿,估计是闯了大祸,咱们赶紧搬走吧,我说他是他、咱们是咱们,没有理会。第二日一早,听说定远将军府的秦夫人上吊自尽了,秦秀才的婆娘说定远将军杀了她女儿,到知府衙门递了诉状,我也只是当热闹听听。
    又过几日,婆娘回来说,街坊四邻都说秦夫人是怀着身孕死的,我说女人有了身孕舍不得上吊吧?也许真的是被定远将军误杀,婆娘说你懂什么,定远将军半年没回家了,孩子哪来的?那秦夫人常去宏藏寺拜佛,茂田没事就去宏藏寺补画,他惯会投其所好勾搭女子,定是他造的孽。我们全家一合计,那就逃吧。”
    郑才宽激动起来:“本来我过得好好的,为了避祸,荒废了田地舍弃了宅院,一家人躲在一个小山沟,过得又穷又苦,我的小儿子至今都没娶亲,这些都怪那个混小子。”
    “你可去过土佛寺了?”廖恒问道。
    “去过了。”郑才宽神色黯淡下来,沮丧说道,“是茂田的尸首。”说着话落下泪来,哭着骂道,“你这小子,浪荡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中年横死,还落得尸首分离,你到了九泉之下,怎么有脸见你的爹娘?”
    “既认过了,就领了尸首回乡安葬,郑家的田地宅院依然是你的,可放心回去。”廖恒说道。
    郑才宽千恩万谢得走了,廖恒看向福灵:“郡主听了这两个人的话,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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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亲们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