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时间很短暂吧，所以应该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做那样的事情吧？”
    爱尔奎特是这么说的。她说的事实，毫无疑问是事实。人类这种生物确实花了太多的时间在没用的事情上，但是——
    “这就是我们人类的天性啊。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被称为灵长类，才能成为地表的主宰。”
    “……我无法理解，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是不明白。”
    爱尔奎特困惑地看着慎二，她的困惑可能也是这颗孕育出了人类的星球的困惑。
    慎二轻轻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有这么一种感觉——的确，我们现在学的知识未来基本都用不上，但也有能用上的时候。比如说我认为我不会出国，但我万一出国了呢？英语不就用上了吗？未来这种的东西谁都说不好，你说对吧。”
    “好像是这样没错。”
    “而且，浪费时间真的是那么不好的事情？所谓的浪费又是谁来定义的呢？是他人？还是自己？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到的答案也不一样。从生物的本能出发，人类是一种没有效率的生物，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浪费。可站在个体的角度上又不一样了。你觉得学校生活是没有意义的，说不定盖亚会认为我们今天的约会也没有任何意义。”
    “诶？为什么这么说？”爱尔奎特一愣。
    “盖亚是为了探索灵子世界才让你跟着我。可我们现在在哪里？是灵子世界吗？”
    “不是，是地球，啊——”
    “不仅是约会，你在地球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浪费时间。吃饭浪费时间，你不需要从食物中获取能量。睡眠浪费时间，你有无限的精力。看电影、逛街、打游戏、包括偷偷溜进学校坐在教室里和我玩师生扮演，都是在浪费时间。”
    听到慎二的话，爱尔奎特露出那安静又空虚的眼神，小声的说着。
    “是啊，都是在浪费时间，那我为什么要做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这么做会让你感到愉悦，这就够了。即使是不必要的事情，只要能从中得到愉悦，就有了意义，就不是在浪费时间。”
    “是——这样吗？”
    比鲜血更加鲜红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慎二，就这么看着，看着。
    “我……还是不明白。我以前没有做过无意义的事情，对不必要的事情也不会感到有兴趣。不过，在遇到你以后，我好像变了，变得很奇怪。”
    “奇怪也没什么不好吧。”
    慎二离开讲台，走到她的面前，将自己的微笑倒映在她的瞳孔中。
    “不要去想以前的自己怎么样，不要去想是对是错。回答我，爱尔奎特·布朗斯塔德，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快乐吗？你能从那些无意义的事情中获得愉悦吗？”
    “我很快乐。非常的快乐。这样的活着，能够这么的高兴，是我到目前为止都没想过的──愉悦……我，坏掉了吧？如此长久的持续到目前为止───真的、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只是看着自己的梦──”
    爱尔奎特的身影，变得像是放映机映出来的幻影般，那样的不清楚。
    八百年的漂泊，海市蜃楼般的梦。
    白色公主的轮廓，在夜光中朦胧的浮现。
    “虽然表面看起来没有变化，但内心就……快乐啦，痛苦啦，那些多余的感情现在变多了。变得不能够无视那些以往都能无视的东西，所以我是坏掉了吧？”
    “谁知道呢，我是人类不是真祖，无法回答问题。不过，你应该是能找到答案的，从星球的记忆中——就我所知，其他的真祖可没有像以前的你那么执着于必要，他们也会去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来获得愉悦，打发漫长的生命。”
    “比如吸血？”
    慎二笑容一僵，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不否认。但不止有吸血一项吧，又不是每个真祖都会去吸血。只要不给他人添麻烦，做什么都无所谓。”
    “包括吸血？”
    这个杠精。
    “当然。人类不也有义务献血吗？通过软管输血和直接喝下去其实没什么不同。有正当的供血渠道，控制好摄入的量，不去增加死徒，单纯地吸血行为没有问题。所以我一直很欣赏梵·斐姆，他做的就很好。他是为数不多我不想为敌的死徒，可以的话也请你不要讨伐他，哪怕他就站在你的面前。”
    “因为他没有给人类添麻烦？”
    “没错，不仅没有添麻烦，还有益处，对人类、对星球。爱尔奎特你也一样，我一直有思考过你的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管怎样都无所谓嘛，你并没有给其他人添麻烦啊——所以坏不坏掉随她去啦。”
    “是吗？可是，慎二你常常对我大吼大叫，还会捶我脑袋，那个不同吗？”
    爱尔奎特的视线依然是灰暗的，那样的视线真的很让人心疼。
    “当然不同，因为我不是其他人。我说过的，我们是朋友，是家人，是搭档，这样就可以啦。你给我添麻烦，我敲你脑袋，所谓家人就是要互相包容的。而且，比起那个追求意义的你，现在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真的？”灰暗中有丝丝地闪亮。
    “真的。”
    “不骗人。”
    “不骗人。”
    “那我可以继续这样下去吗？继续吃好吃的东西，玩有趣的游戏，看好看的电影，继续做没有意义的事，继续给你添麻烦？”
    “可以。不过我也会继续对任性妄为的公主殿下进行‘铁拳制裁’！不这样的话，你真的会给其他人添麻烦。”
    “……好过份啊！我…真的有那么任性吗？”
    爱尔奎特嘟起了嘴，眼神却已不在灰暗。
    慎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接着大笑起来：“噗、啊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听到从你那说出任性这两字怎么这么别扭呢，不行，笑死我了。”
    “……！！”
    啊，生气了。
    “慎二大笨蛋！人家认真的在跟你说话，你却笑话我。哼，你刚才还说你喜欢我的。”
    “我有说过吗？”慎二装傻。
    “有的，你说你喜欢现在的我。”爱尔奎特不依不饶。
    “哦，那一定是你听错了。”慎二继续装傻。
    “没听错。”
    “听错了。”
    “没听错！”
    “听错了！”
    “嘘~别说话，好像有人来了？”
    “哪里有人？我没感觉到……”
    爱尔奎特侧头往走廊看去，什么都没有发现，回头看时慎二的跳出了窗外，顿时反应过来。
    “你居然偷跑！站住！”
    慎二怎么可能会听爱尔奎特的，跑得更快了，一边跑，一边还不忘扭头说道。
    “来追我啊，追到了我就让你嘿嘿嘿……呸，我就带你去更好的餐厅。”
    “哼哼哼哼，你跑不了的。”
    爱尔奎特双手抱胸，自信满满。
    这样的追逐依旧是无意义的，但她已经不会去纠结。
    胸中最深的某处正在被一种异样的情绪支配。
    这种情绪，轻而易举地压倒了过往八百年的时光，压倒了从小接受的真祖们的教诲。
    这种情绪，名为愉悦。
    红色的晚霞渐渐隐没，沐浴在落日余晖中的公主抬起头，迎接夜晚的到来。
    头顶，月华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