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员讲述调查结果的时候，除了戚琰和舒梓沐，许父许母自然也是在一旁一字不差地听完了，基本明白许澜的罪责是板上钉钉了，只能默默叹气摇头。
    警员说完后，最后补充道：“嫌疑人许澜精神状态不佳，思维混乱，言语不清晰，对审讯工作造成了一定的妨碍，初步判断可能存在精神方面的问题。”
    “犯人如果存在精神问题的话，在量刑方面结果估计不太一样。”局长这时也对戚琰说道。
    戚琰闻言皱了皱眉，虽然许澜之前的样子确实不太正常，但是戚琰一点也不希望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精神问题，反而还给了他逃避罪责的借口。与他相反，许父许母在听到之后，先是怔愣，接着却又难受又有些庆幸起来。之前看着还好好的人，突然被告知出了精神问题，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如果许澜真的患了精神病，虽然犯罪的判定还是不会改，但到底不用坐牢了，勉强也能算因祸得福。
    许父许母心情正复杂着，戚琰要求自己再去问问许澜。因为许澜明显对舒梓沐十分仇恨，他本想让舒梓沐留下，但舒梓沐坚持应该由他去问才比较有用，毕竟许澜明显很想把对他的恨意发泄出来，看到他的时候，激动之下可能会跟昨天一样，主动就把自己的意图说了。
    因为这是警局里，两人隔着玻璃窗见面，肯定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舒梓沐最终说服了戚琰，先一个人去见了许澜。戚琰他们则从监控里看着。
    许澜确实有些不正常了，似乎对外界没了反应，舒梓沐进门时他双眼放空地盯着墙，似乎在喃喃着什么，对于门口进来的人没有投入一丝注意力。舒梓沐不得不努力制造出了不小的声音，许澜终于慢半拍地慢慢转头看向了他。
    许澜的目光一开始是涣散的，但在看到舒梓沐之后，却慢慢凝聚起来，接着就激烈地喊了起来：“怎么是你？我不想看到你！琰哥呢？琰哥为什么不来见我？”他一下子从茫然变得激动起来，瞪着舒梓沐咬牙切齿。
    舒梓沐镇定地看着他，问道：“他为什么要来见你？你绑架的是我，会来审问你的当然也是我。”
    许澜闻言顿了顿，片刻后却笑起来，“他不愿意过来？看来他也并不怎么在乎你嘛，对于绑架你的绑架犯都不怎么上心。”
    “谁说的？”舒梓沐微微笑起来，“我知道你对他有企图，怎么可能还让他来见你？”
    许澜一怔，接着顿时爆发出来：“果然！我就知道！肯定是你……都是你！琰哥其实是想来看我的对不对？是你拦着不让，你……你凭什么这么做！”
    舒梓沐被对方义愤填膺地指控，感觉着实有些好笑，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我们可是结了婚的。而且我还没做什么呢，倒是你，都能找人绑架了，你又是凭什么？”
    许澜听到“结婚”两个字，神色更加愤恨，恨恨道：“结婚了又不是不能离婚，要不是你运气好，这次绑架没成功，你们肯定会很快就离婚的。”
    舒梓沐笑着说道：“我们会不会离婚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肯定是没希望了，毕竟大半辈子得在监狱里过了，就算是再不挑的人，也不可能离婚之后特意找一个在坐牢的人结婚吧。”
    许澜闻言顿时被戳了痛处，这时第一次忍不住恨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舒梓沐当时的样子，明显就算早有准备。
    舒梓沐也不隐瞒，如实道：“你真的以为自己的计划很完美么？这次绑架你找了这么多人，真的觉得谁都不会透露出什么来？还有，你觉得喜欢一个人，就一定会对他的错误也视而不见，还帮忙掩盖么？”
    许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舒梓沐的意思，顿时咬牙切齿起来，“居然是简弘深！他居然把我让他做的事告诉了你……”
    舒梓沐打断他的不满，微微沉声问道：“你这么利用他，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么？以简弘深和戚琰的关系，你骗他帮你，结果却转头就利用他的帮助绑架我，你让简弘深以后该怎么跟戚琰相处？还有许驰，你做这些事，顾及过他的感受吗？你要是害得他们从好兄弟变成了尴尬的陌生人，也不觉得内疚？许家跟戚家的关系你不会不清楚，做了这样的事，你想过伯父伯母的处境和心情吗？之前他们特意来戚家为你求情，你对得起他们为你做的吗？”
    舒梓沐一连串问下来，把许澜问得一愣，但很快他就情绪越发激动，忍不住对着舒梓沐大声喊道：“我对不起他们，那他们有没有想过我？我一直喜欢琰哥，难道他们不知道？知道的话为什么从来都不帮我，明明他们跟琰哥关系很好，明明许家和戚家这么熟悉，帮我撮合一下很难吗？要是他们但凡稍微帮过我一下，哪里还轮得到你出现，我跟琰哥肯定早就在一起了！他们从来就没想过我！不仅不帮我反而还阻止我，给我拖后腿！我哥强迫我出国，简弘深把我的事告诉你……呵呵，”许澜冷笑了一声，“他们既然都是这样的，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那凭什么还要我顾及他们？”
    舒梓沐听了许澜的话，不由沉默。很明显，许澜想的只有自己，自私自利到了极点，只觉得别人对不起他，从来不会反思自己对其他人有愧，所以才能说出这样颠倒黑白厚颜无耻的话来。
    舒梓沐叹了口气，还是说道：“只是没有在这件事上帮你，选择了正确而非人情而已。除此之外，难道他们对你的照顾都是假的吗？伯父伯母对你比亲儿子也不差了，你做这样的事就没想过他们会不会伤心么？”
    舒梓沐本以为许澜对许父许母应该没有怨言了，没想到许澜闻言却越发狰狞了脸色，高声道：“比亲儿子也不差？怎么可能，收养的就是收养的，怎么可能比得上亲生的？要是他们真那么看重我，之前怎么会让我按照你的要求去坐牢？还劝我忍一段时间就过去了。呵呵，那可是去坐牢，是忍忍就能过去的吗？要是换成我哥，他们舍得让他去坐牢？”
    许澜歇斯底里地继续说道：“他们根本就看不起我，谁叫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呢？收养我也就是一时可怜，就跟在路边捡只猫狗当宠物养差不多。我刚来的时候，大家表面关心我，事实上根本就没在意过我过得到底怎么样，看着我的时候完全就是在看一个没了家人的可怜虫。表面上说让我不要拘谨，但我有东西不会用，或者吃饭的时候礼仪不到位就会被笑话；每次跟别人介绍我就要说起我意外去世的父母，明明知道他们就死在我面前，我晚上一个人睡，每天都害怕得做噩梦。”
    “但是我不敢表现出来，再害怕也不敢。我怕他们讨厌我，会把我扔掉。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只能留下来。后来我表现得很听话，学好了礼仪，还努力卖乖，他们才像喜欢小猫小狗一样对我喜欢了一点。所谓的对我好，都是因为我懂事、听话、知道分寸，宠物还能任性闯祸，但我不行。我必须做一个表现很好但不会抢风头的陪衬，在这个家里才不会被排斥鄙夷，才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从来都不关心我真正想要什么，以前不知道我晚上睡觉会害怕，后来也不知道我爱慕琰哥。反正我只需要听话就行，哪怕他们是要我去坐牢，我也应该乖乖听话，毕竟宠物就是宠物，是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的。”许澜讽刺地笑了笑，看向舒梓沐，“琰哥对你其实也是这样的吧？我和你这样的，跟他们本来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被放在心上？”
    许澜的一席话听得舒梓沐神色复杂，不由微微叹气，轻声回答道：“当然……”
    “当然不是。”门突然被打开，戚琰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冷声说道：“你自己要这么虚伪，看轻自己也看轻别人的付出，不要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舒梓沐没想到戚琰会突然过来，有些愣愣地回头，却直接被戚琰揽进了怀里。
    戚琰揽着舒梓沐的肩膀，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澜说道：“我的人我当然会放在心上。哪怕是宠物，我也事真心对待的。不过对你确实不会，毕竟你这样的人可能还比不上宠物，至少宠物还会感恩。既然你认为所有人都欠你的，那不如当面和伯父伯母他们算个账？”
    许澜看见戚琰揽着舒梓沐，同时毫不留情地表示了对他的厌恶，神色越发扭曲，但听到戚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许澜还是一下子怔住了，呆呆地把视线转向了戚琰身后。
    许父许母还有许驰都站在那里，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许澜怔怔地和他们对视片刻，很快眼神闪了一下，低下头没说话。
    哪怕刚才对着舒梓沐发泄得义正言辞，但对着许父许母他们卖好装乖几乎已经是许澜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而且对上他们复杂中明显流露出失望的眼神，许澜终究还是产生了一丝心虚。
    许父许母他们看许澜逃避的样子，眼中的失望越发明显起来。
    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许澜竟然是这么看他们的，虽然如今看来，在许澜刚来许家的那段时间他们确实关心得不够到位，但绝对没有像许澜认为的那样，高高在上地怜悯和嘲笑他。一开始他们对许澜还不那么熟悉，关心肯定不那么面面俱到，但都是出于真心。许澜自顾自地给他们下了不好的判断，之后就一直虚伪地表现迎合，而他们以为许澜真的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并没有觉得不好的地方，反而高兴他能很快走出阴影，显得懂事又乖巧。许澜觉得他们是因为他听话才开始喜欢他，之后这个认知就根深蒂固。直到今天，他们才直到许澜原来是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许父许母顿时感觉心中一阵疲惫，想到刚刚还在想着怎么让许澜拿到精神问题鉴定证明，然后给他找个好的疗养院修养，如今却是再提不起精神了。
    许父许母默默想到：算了，他们也懒得吃力不讨好了，戚琰想怎么处置许澜，都随他吧。
    第94章 成效
    许父许母被许澜伤了心, 摇头叹气之后就转身出去，再不去看许澜了。许驰却留了下来，沉默片刻后问许澜：“你原来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许澜低着头没说话。
    许驰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确实不够了解你。你怎么会跟黑道那些人有联系？”
    “……”许澜这回动了动嘴唇，但还是没有说话。
    许驰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叹气道：“以后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也转身离开了。
    许澜愣了一下, 接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次或许真的要被放弃了。他转头再度看向了戚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目光。戚琰除了一开始, 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
    戚琰低头对舒梓沐说道：“我们也走吧，没什么可说的了。”
    舒梓沐本想问出许澜跟彪哥的关系，不过现在的情况想来许澜是不会再对他说什么了, 于是点点头, 跟戚琰也一同离开了。
    许澜怔怔地看着轰然关上的门, 眼前不断浮现着刚才许父许母失望的神情和戚琰厌恶的表现, 最后定格在许驰的那句“好自为之”里, 沉默地垂下了头。
    戚琰和舒梓沐出来后，交代警方继续处理后续事项，尽快提起诉讼，接着就离开了警局。
    许家三人同行，许父许母对戚琰和舒梓沐表达了歉意，毕竟是他们教育看管不力。现在先简单道个歉，之后还得准备一份赔礼，正式再去一趟。另外虽然决定不再管许澜，但毕竟有这十多年的相处, 他们还是口头上劝了一劝戚琰不要做得太狠，当然除此之外再多的是不打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