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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怀静仰头看着天空,他一直以为自己在现代时的三观与这个世界时的想法相融合的很完美,可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格格不入的地方。也不知道易擎最近怎么样了,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如今过得是好是坏,自己就这么离他而去,他是否也会挂念。
冻土城离这里并不远,苏怀静想了想,决定好人做到底,与谢南一道送王大嫂她们前往冻土城,然后再回去找易擎。
权当是答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大概会写几个番外补充配角的故事,有没有什么想看的?
第116章 痛心
“那个跟着你的散人呢?”
虞俦环抱着手臂, 没有太过客气的坐在了另一张桌子上, 而易擎只是平静的翻过杂乱无章的一些记载近期事物的卷轴,神态平静的活像他不曾在四侯之门破灭那一刻死去, 也没有在十四年后回到上云界力挽狂澜一样。
人族与魔族已经足足开战十四年了, 除去千年之前的战役, 人族还从未如此伤亡惨重过,这还是在魔世姒明月的支援下,方才勉强均衡下来,假使姒明月倒戈魔族, 恐怕对人族又是一记重创。这十四年陨落了不少大能,死去的凡人更不必多提,纵然满心仇恨, 可是现在作为人族领袖的虞俦却不能任性妄为, 只能压着性子跟魔族议和。
不过魔族强盛, 人族衰弱,场景也可想而知, 偏偏这个敏感期间, 易擎忽然回来,还带着古器护魂灯衍青,使得人族在这场谈判之中从弱势勉强追赶了上去。
其实虞俦对易擎并不了解,许多事情随着易斐玉的死亡被一同掩埋在尘埃之中, 比如易擎,比如境道玄。
不知是否是上天遗留的玩笑,偏偏这两个人都从麻烦变成了帮手。
倘若四处猎杀魔族的境道玄也如易擎这般清醒明白, 一道跟随他来与魔族谈判,虞俦觉得自己手心里的筹码大概又会重上许多。
“他走了。”
易擎顿了顿,然后慢慢将卷轴合上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既不显得悲伤,也不显得迷茫,像是平平无奇的在说一件毫无干系的事,可偏偏他放下了手中的要务,颇为认真的回答了虞俦,就好像在慎重对待这个问题一样。
虞俦不太清楚这是哪个“走”,而他经历的走也实在是太多了,有一些话是并不应当问得,于是他也再没有多问。
“那么,那位与你一同下葬的姑娘呢?”虞俦又道,他自然不是闲得没趣无聊突然想戳一下别人的伤疤,只是当初易擎与苏怀静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北公与他的父亲已经死了,易斐玉也早在数年前牺牲,知道易擎过往的那些人几乎无一幸存,而偏偏易擎又保有这么强横的实力,他实在不得不谨慎一些。
易擎沉默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他是我的妻子……不过我们还尚未成婚。”
这个回答虽然惊人,但是说到底跟虞俦想问的东西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还不待虞俦再开口问些什么,易擎有些不耐烦的又再说道:“问这么多做什么?”也许未必是不耐烦,而是那种意味深长的嘲讽与讥笑,就像他早已洞悉这些无聊的小把戏,只是懒得奉陪,也懒得揭穿。
虞俦苦笑了两下,他的确不擅长做这种事,相比较而言,反倒是关山雪更擅长搬弄文字跟口舌,于是也只好答道:“大概是我仅剩的好奇心吧。”虽然说对待魔族的时候,虞俦已经磨练出了厚脸皮,但是对上易擎总是不自觉的发毛,他还记得在那场会谈上易擎的表现,也记得父亲讳莫如深的神态。
大概是因为这些原因,他每每见到易擎,总会觉得毛骨悚然。
易擎与虞俦性格并不相合,人类的喜怒哀乐从不互通,因而知己良友也就显得难能可贵,他们充其量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但要说起敞开心扉的交谈却未必了。所以有些东西他即便的确非常想对人吐露,却未必会对虞俦说半个字。
那日苏怀静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几乎想不管不顾的抓住对方。
可是易擎实在是太清楚了,苏怀静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即便勉强能够停驻,两个人也再挨不到一块儿了。上苍真是不公平,他从来都没有过任何非常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也许正是因为他没办法争取他想要的那些东西,而他能够得到的又实在来得过于轻而易举,就好像实力,就好像地位,他也许会因为一时的报复而快活,但苏怀静的离开却又彻底让他的心完全的空洞了。
苏怀静是他唯一迫切的,渴望得到的。
易擎本以为自己会很快乐,起码会存在报复后的愉悦,然而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他只是觉得索然无味,这些面孔陌生而稚嫩,让他想起千年前的那些晚辈,他值得报复的对象几乎全都不存在了,而苏怀静的离开,彻底让这一切变得意兴阑珊。
他知道苏怀静并非是恨他,也知道苏怀静并不反对他做的一切。
就只是……觉得痛心。
…………
人倒霉起来,大概是喝凉水也会塞牙缝的。
苏怀静抱着被抛在空中的婴儿挨上那魔兵那一击的时候,脑海里突兀的闪烁过这么一个想法,然后几乎碾碎血肉的剧痛瞬间就从被刺伤的后背那处传上了神经,谢南大概是及时歼灭了剩余的魔兵,王大婶癫狂的抢去了孩子,而苏怀静只是觉得天旋地转,他能听见王大婶慌乱的杂音,能听见婴儿的啼哭,能听见谢南的呼喊,但那都是毫无意义的,随后世界都寂灭了下来。
女人惊恐的叫唤着,跌坐在了苏怀静的身旁,婴儿呀呀的叫唤着,枯瘦的小手从襁褓里挣脱了出来,像是枯燥无聊的黑白哑剧,连色彩都一同缓慢的消失了在苏怀静的视野里。
天好似忽然的暗了下来,死在他手上的魔族用血染满了他的双手,无人操控的灵刃坠落在地,碎成一地的星辉,消失不见了。苏怀静空荡的双手柔软的掉在腹部前,他彻底倒在了地上,灵魂仿佛沉入了大海的深处,像是飘荡着慢慢潜入了最底下,没有光,只有一片冰冷与黑暗的边界。
这其实挺好的。
苏怀静第一次感觉到了宁静与平和。
他甚至觉得这样能够好好的休息一下了,直到谢南将他从深海里提了出来,嘈杂的声音又再灌入耳朵,世界模模糊糊的重影在眼睛发黑的苏怀静面前乱打转,他看见两个谢南跪在自己身旁,看见被砍下头颅的魔族利爪上碎片一样的内脏与血肉,好半晌才意识到那大概是自己的。
身体像是被破开了一个大洞,可苏怀静并没有感觉到风的穿梭,只感觉到了温热的血在指间蔓延,他的头发黏糊糊,沾上了乱七八糟的灰尘,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窥世镜里的易擎。
苏怀静模模糊糊的想着,倘若自己这时候还在易擎身边,大概这样的伤还是有的救得,可在这冻土城外,大概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不过他现在离易擎远远的,只不过是为了救一对凡人母子而遇见一队魔族巡逻军,可要是待在易擎身边,说不准就是什么魔神或者是魔君了。
这些巡逻军……已经怪厉害的了,再遇上更厉害的,他可吃不消。
苏怀静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惨白,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谢南此刻也顾不上情况如何,看他笑起来的模样更觉得焦急,只当是回光返照,不由得努力给苏怀静送起了灵力来,只是他自己也几乎力竭,哪还能帮上什么。
灵力早已在争斗下被消耗的枯竭一空,否则苏怀静也不会蠢到用自身去保护那个婴儿,不过这也好,他看着天空木然的发呆着,感觉到了身体的温暖。只是不知道那温暖来自于不断流出的血液,还是谢南的灵力。
诞生本身是一件美好的事,无论那个孩子会有什么样的未来,会变成或好或坏的人,他都活下来了,不至于来到世上短短几日,就又长眠下去。
“算了,你……不必这样。”苏怀静轻声道,他满是血污的手轻轻落在了谢南的手背上,“其实我已经很开心了。”眼泪无声无息的从他的眼角淌了下来,模糊的视野里仿佛又再出现婴儿不谙世事的甜笑,那么乖巧与疑惑的看着他,全不知危险迫在眉睫。
人的新生,与欢乐,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他从未感觉过如此澎湃而丰富的情感,也不曾知道新生所带给人的宽容与仁慈是这样的温暖。只是大概上苍就是这样公平的存在,在他没心没肺的活了几十年之后,终于有了正常人应当有的想法与感情,就让他不断的遇上这些事。
苏怀静甚至有时候会觉得,当初那个没心没肺,无法共情的自己懊恼着不合群的小小困扰,简直天真可爱的让人想回到过去。
“你行行好。”苏怀静平静而缓慢的说道,目光僵硬的转动着,落在了谢南重叠的面孔上,“挖一个坑将我埋了,埋的深一些,不要叫野兽把我挖出来。假使遇见,遇见他了,你就说……就说我不愿意见他了。”
他说每一句话都显得非常费力,可他还是那么努力又清晰的将自己的话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