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克少将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朝着艾比女士点了点头。艾比女士挺直背脊，冷冷地看了一眼扁鹊佣兵团以及帝国军部一群人，就这样迈步离开了。不过，等她走了十几步之后，突然转身看向后头原地不动的上校先生。
    她的学生上校先生抬起眼，各种复杂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最终都归于平静。他冷静得近乎冷峻，注视着自己的老师：“抱歉，我是您的学生没错，但更是帝国的军人。”是的，他是军人，在这种时候只能听从军令，而不是选择跟随老师。更何况，他的内心早就已经产生了动摇，过去那个坚定不移只相信老师的年轻人，或许已经在之前的那次争执里死去了。
    艾比女士眯了眯眼睛，轻轻地冷哼了一声，什么都没有再说，就这样离开了。一行七八十个人，走出营地的防御阵法之后，很快就打开手控机甲朝着某个方向飞奔而去。白渊一直用神识追随着他们，直到确认他们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才收回了神识。
    ——
    两天之后，一艘由机甲组成的微型星舰在阵法的掩护下，猛地冲出了星球的大气层。在即将突破离开的时候，大气层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保护膜紧紧封住了，竟然牢牢地阻碍住了不断加速的微型星舰。不过，随着星舰上贴着的上百张符箓一起爆炸，保护膜立刻泛起了几乎肉眼可见的波纹。
    李桢航立刻命令所有机甲分散，寻找保护膜的缝隙继续突围。保护膜试图马上收缩愈合，但是在这种危机时刻，哨兵向导们的反应速度简直是无与伦比。仅仅是一瞬间的破绽，也被他们紧紧地抓住了，纷纷从被符箓撕裂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成功了。】地面某座山峰上，沈回川遥遥地望着天空，【那应该不是渡劫期妖修的大手笔，想要封住这颗星球，光是靠天赋技能、灵力和灵石是不够的。】
    这颗星球的灵力分布乱得惊人，潜伏着各种各样的妖修，时不时就有或轻或重的灵力波动产生，意味着战斗每时每刻都存在。在这种强者林立而又混乱的地界，别说几个渡劫期妖修了，就算是几位拿着半仙器的渡劫期修士来了，也不一定能把所有妖修人修都困在星球上。
    【也许是天道的规则？暂时把这些危险的家伙都封锁在这里？】柳尽欢说，【渡劫期妖修撕裂空间并不难，如果让这群家伙随随便便出去逛，联邦和帝国没过多久就会全灭吧？刚才也许是渡劫期妖修利用了天道规则，想试着把所有人都留下来。】
    作为渡劫期妖修之一，白渊挑了挑眉：【我可感觉不到什么天道规则。我们之所以不离开老家，只是暂时找不到灵气更足的地方而已。撕裂空间这种事我们都干过，撕一百次也不一定能遇到一颗有灵石的星球，不划算。】
    【这说明前辈和这群妖修不一样。】钱安说，【不过，就算这颗星球资源再丰富，聚集了这么多妖修也挺奇怪的。人多资源少，能不打起来吗？在这种环境里，能不好斗好战吗？互相吞噬互相打，打得理智都没了，能不惹得天道不高兴吗？看起来简直像是个无解的负面循环。这里的妖修就算要渡劫成仙，大概也只会成为魔仙吧。】
    【听起来像是有什么阴谋……】何塞想了想，【也许找态度友善一点的妖修打听打听，我们就能知道真相。】
    沈回川和柳尽欢互相看了看，以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天道的了解，确实不可能形成这样一颗容易破坏平衡的星球。但也许正是因为不小心失衡了，所以天道规则才会格外期盼哨兵向导们的“修炼体系”能够尽快建立起来。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它才趁着机会“捞”到了不小心掉进空间罅隙的修士们，试图让他们来影响这个世界。
    【如果时机合适，自然能找到答案。】沈回川说，【现在，只剩下我们五个人了。我们的任务目标，一是找到乔舒亚的父亲，二是找到修士的遗迹。也许找到乔舒亚的父亲，就能找到修士的遗迹了。顺便，我们也可以摘一些药草。各种各样的药草都可以采摘，尤其需要采集向导升级药剂的那味主药。最重要的事，是注意安全。】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落到白渊身上。宅男大妖拿出他的骨碗，指尖敲了敲碗边：【想让我用血脉牵引术算一算位置？可以啊，没问题。不过，你好像忘了什么吧？乔舒亚的血呢？先给我把血拿来，我才能算。】
    沈回川淡定地拿起柳尽欢的手指，用灵气轻轻一割。一滴血珠落在了白渊掌心，他挑了挑眉，用这滴血开始了血脉牵引术。他曾经亲眼目睹兄弟俩认亲的现场，当然知道他们的血缘关系。钱安和何塞则表示很震惊，完全没想到柳尽欢竟然出身赫赫有名的向导世家。
    尤其是钱安，想到当初那个在星盗窝里被虐出了蛇精病的小可怜，就觉得这个设定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不过，仔细想想，柳尽欢的修炼速度说明——如果这是，那他必然是主角。主角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筋骨、苦其心志……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就觉得非常合理了。
    【东南，坐标xx，xxx。先过去再说。】白渊的血脉牵引术当然很厉害。不过，他现在只是元婴期，想在这种灵气驳杂、到处是高阶妖修的地方准确地找到一个人或者一具尸骨，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当然，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这件任务可能持续半年，甚至是更长时间的准备。
    一个月之后，被一群化神期妖修追着逃的五个人，从容自若地从他们某个营地里离开，继续迂回接近目的地。追兵里暂时没有出现他们觉得很棘手的对手，所以他们顺便还会使一些计策，声东击西什么的分化追兵，偶尔抓住一个落单的狠狠教训一顿。
    某次战斗结束的时候，在很偶然的情况下，他们发现了几具熟悉的尸体。说是熟悉，其实都已经是白骨了。如果不是衣物和头发以及随身的某些饰物之类的东西还在，根本辨认不出这些白骨的身份。
    第282章
    出于谨慎起见，钱安和何塞两位经验丰富的哨兵简单地检查了那几具白骨, 判断死因以及死亡时间等等之后, 顺便做好事把它们收起来——没错, 这也是他们的任务对象，回去之后可以拿给指挥部做更详细的死亡鉴定。
    【艾比女士，以及三位S阶治疗派向导。】修士的记忆力一向惊人，怎么可能记不住那些本来就人数稀少的S阶向导？即使和艾比女士相比，他们算是很低调了，但存在感依然不弱。沈回川甚至记得，他们选择跟随艾比女士的时候, 眼底并不完全是强烈的信心，也有迟疑和犹豫。只可惜, 派别的偏见让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做出符合情理的判断, 最后白白把命断送在了这颗星球上。
    【除了军医之外, 剩下的治疗派向导都在这里了。】柳尽欢总结, 【当时获救的向导总共只有二十人，隶属帝国军部的六位军医, 两位重伤不醒者已经全部离开。跟着他们走的向导有十二名, 四位激进派向导, 三位联邦军医, 雷克斯——以及这里的四位。】
    【是正常死亡吗？】沈回川问。他并不是同情艾比女士等人，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如果那位霍克中将和雷克斯带来的哨兵一样，为了摆脱“累赘”而不择手段，那他必须重新评估对方的危险程度。如果不慎再一次遇见, 或许就是你死我活的战斗了。
    【看起来是。】钱安回答，【没有出现致命的颈椎断裂，骨头上只有爪痕和类似植物穿刺的痕迹。至少，没有人暗地里对他们下过手。】
    【哨兵根本没有必要动手。只要在战斗的时候，稍微放松保护圈，假装没有时间没有力量去救向导，甚至危急情况下‘不得不’四散逃命，这几个治疗派向导就只能等死。】何塞耸了耸肩，【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治疗派向导死亡，多‘正常’的事啊，谁会多想什么呢。】
    白渊瞟了他们一眼：【啧，你们一个个的，心越来越黑了。有事没事别揣摩那些阴谋诡计，自己也跟着变阴暗了。管他们死多少活多少，我们把自己的事干完了，顺便再给他们收个尸，事情不是挺简单的吗？】
    【……】心越来越黑的到底是谁？！
    这件事到底只是任务途中的小意外，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们的任务目标和某些人不冲突，按理来说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任务才对。而且，在孙晋炎没有重塑身体的情况下，他们也暂时没有找雷克斯报复的念头，都以历练和任务优先。可是，他们不主动去找别人麻烦，麻烦（收获）却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降临。
    ——
    数天之后，他们很偶然地发现了一片疑似向导升级药剂主药草的草药。五个人远远地藏在石头树林草叶后，小心翼翼地用神识扫视着那片大概长了数百棵药草的长长石缝。石缝旁边守着两头七尾火狐，一边舔着爪子上疑似受伤的伤口，一边时不时警惕地用妖识观察周围的情况。
    【是那种药草吗？不是说长得像的也有？】七尾火狐，不像是妖修，更像是妖兽，至少是化神初期的修为。钱安早已经谨慎地把自己的神识收了起来。他从来不会错误地判断自己的实力，对上出窍中期的妖兽或许还能打一打，化神初期……呵呵哒，先保住命再说吧。
    【看得太紧了，神识很难靠近，没有办法辨认。】沈回川抬起眉，【不过，不管是不是向导升级药剂的那一味主药，这种药草也值得我们采摘。】光是看这两头火狐虎视眈眈守得那么紧的样子，就已经足够断定这必然是一种不凡的药草了。看起来数量倒是不少，但两头火狐都挑着年份长的享用了不少，所以剩下的药草年份并不算长。
    【那就打吧。】白渊最干脆。妖修的世界就是这么直接，既然是好东西，打赢了就归谁。
    钱安和何塞在旁边敛息围观，沈回川、柳尽欢和白渊冲了上去。化神初期妖兽，对他们来说当然不算是棘手得完全不能对付的敌人。更何况，他们的目标不是杀掉对方，只是赶跑它们而已。而且，还有沈问道和穷奇出来帮忙，加起来五个一起群殴两个，符箓法器轰轰烈烈地砸下去，几个小时之后就暂时解决了问题。
    两头七尾火狐虽然没有开智，却足够狡猾。坚持了一段时间发现打不过这几只两脚兽，它们也并不恋战，转身就逃得无影无踪了。沈回川三人也不打算赶尽杀绝，立刻回到石缝旁边，仔细观察他们的战利品。
    根据药草发出的灵力波动，沈回川确认了它们的药性：【是补充灵力、修复识海的大补之物，应该就是向导升级药剂的那味主药。】有修复识海的作用，就说明能够补益哨兵向导的意识云。药方合适的话，确实有可能开发意识云的潜能——相当于修真界提纯灵根，或者洗筋伐髓的效果。
    【随随便便都能遇到这种药草，说明我们的运气不错。】柳尽欢勾起唇，【师父，都采摘下来吗？年份短的可以做做实验，年份长的我们自己收着炼丹。】
    【挑两百年以上的吧。】沈回川瞥了他一眼，当然知道他连一根草叶都不想给某些人留下。【不留余地的做法有伤天和，我们修行者没有必要像其他人那样目光短浅。】这个徒弟如果不好好教育，确实分分钟就要越长越歪的节奏。
    师父的话，柳尽欢当然听。于是挑挑拣拣地拿了三十来棵药草，用玉盒收起来放进储物戒里。收获丰厚，打这场架也值得。就算过程中用了不少符箓和攻击法器，也可以在休息的时候赶制出来。
    大家正要离开的时候，沈回川突然感觉到了微弱的阵法气息，回头看了一眼。之前，阵法的气息也许被药草的灵力波动覆盖住了，他才没有感觉到异样。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石缝的角落里掉了一个阵盘的残片。而这个阵盘上的气息他无比熟悉……
    他勾了勾手指，阵盘残片马上从缝隙里飞了出来。感受着上面留下来的气息，他微微有些出神，若有所思。柳尽欢看了一眼那块残片，突然从向导模式切换成了哨兵模式：【气味，雷克斯的。还有个很淡的气味，好像在哪里……】
    高阶哨兵的嗅觉比任何动物都敏感，他的判断当然不可能出错。沈回川点点头：【看来，很多疑惑都需要找某个人才能解开。】比如说，雷克斯的手里为什么会有林师兄的阵盘。这是他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颗星球？还是说其他星球？！林师兄的遗物怎么可能流落到一个憎恨修士的势力手里，那是不是意味着——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沈回川并不喜欢凭借主观臆断，直接给别人添加什么“罪名”。但是，事关他尊重的师兄，事关师兄的死因，他的情绪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而他切换成哨兵模式之后，也同样只觉得另外一个气味很淡，暂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嗅见过。
    【找个安全的地方，你们俩再慢慢研究这片小玩意儿吧。】白渊说，钱安和何塞都表示同意。于是，师徒俩又换回了向导模式，离开了这块区域。至于两头七尾火狐会不会趁机回来继续看守它们的“药草田”，某些曾经出现在这里的人会不会再度出现，都和他们暂时没有任何关系。
    夜里，营地。
    沈回川拈着阵盘残片，试图根据它的灵力气息重现它的主人制造它时的场景。但也许是五行灵力和精神灵力完全不一样的原因，他用尽了各种办法，始终没有成功。柳尽欢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顺便画几道符箓补充损耗。穷奇趴在两人身边给他们取暖，沈问道靠在穷奇身上擦他的宝贝重剑。
    坐在防御阵法中间的白渊好不容易放弃了他的单机游戏，开始打坐冥想。但是，没多久他就睁开了眼睛：【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们两个蠢货，先进救生舱里待一段时间。】
    钱安和何塞微微一凛，知道这意味着他们俩难以抵御的危险即将来临。两人立即毫不犹豫地拿出救生舱，把自己塞了进去。柳尽欢用储物戒收起救生舱，也闭上眼睛放出了神识。在元婴期修士有限的神识感知范围里，他似乎也隐隐约约觉得，某种剧烈的灵力波动正在迅速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