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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卿相_分节阅读_175

      崔俣:“是么……”
    “左右今日无事,你随便同我说一段吧。”
    崔俣想了想,笑了:“好啊。”他问杨暄,“你认为汉高祖刘邦,是怎样的帝王?”
    “脸皮够厚,心够狠。项羽要杀他爹,他说要分一杯羹;楚兵追击,危难之时,他推亲生儿女下车;得势后杀韩信,彭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人品不好,翻脸不认人,天纲五伦,礼义廉耻,他全部不在乎……”杨暄声音微沉,“可他却开创西汉,做了皇帝,白手起家,值得尊敬。”
    崔俣点头:“可见做帝王,讲究的不是良心,而是手段。”
    “虽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的,帝王无情,足够心黑手狠,方能掌握一切。”杨暄叹了口气,“项羽若有他那般厚脸皮,败一败没什么,不觉得丢人,楚汉之争许不是这结局;韩信跨下之辱都受得,若心够狠,许不是那般结局。”
    崔俣指尖抚着茶杯沿,目光微垂:“你也知道,帝王都够狡猾,手段够多,自制戏份够足,可你是不是忘了,帝王们并不是时时刻刻站于顶端,他们亦有受险的时候……这种时候,他们怎么做的?比如成皋之时——”
    杨暄立刻接道:“他被困,知道不敌,任对方百人一队轮番不断谩骂诈狗,也未出声,躲过此劫。”
    “所以你看,人不仅脸皮够厚,还很能屈能伸,知避锋芒,以待后起。”
    杨暄看着崔俣,所以——呢?
    崔俣说到这里,算是完了,又提起另一人:“他老婆吕后,也是个厉害的。时年匈奴势大,其单于写信给她,调戏她说你丈夫死了,空闺一定寂寞,正好我威武雄壮,麾下精兵无数能护你,孤男寡女正好两厢快活……”
    杨暄熟读史书,这段故事当然也知道:“吕后回信并不硬气,说接信很荣幸,本该亲往侍奉,可惜自己太老,年华不在,齿摇发落,便送了美女礼物若干,送于匈奴。”
    “却也护了汉室安平,未起战乱。”
    崔俣缓缓放下茶杯,静静看着杨暄:“上善若水,至柔,则至坚。水能成为任何形状,你放在缸里,它就是一缸水,你在渠里,它就是一条溪,好似最没脾气,最柔软,可它能做到许多坚硬兵器都做不到的事。水滴可石穿,水浪可覆舟,水洪水啸——看到的人,都会没命。”
    杨暄终是懂了:“所以……你还是在责我,冲动是错。”
    “一件事的解决办法有很多,你的选择很多,为什么要选最不利的那个呢?”崔俣微笑,“忍一忍并不是什么大事,待它日你凌驾时,岂不更爽快?”
    杨暄看着崔俣,久久,方才叹气:“好吧,我说不过你,今次在此应你,若有下一次,我必不会那般冲动。”
    崔俣抬手,揉了揉杨暄的头:“这就对了么……汉高祖能忍,吕后一介女子也能忍,怎么你就不行?”
    杨暄没躲开崔俣的手,突然想起一事,眯着眼睛问:“若我今日还是不听,你当如何?”
    “没关系啊,我这里有厚黑九忍经,还有厚黑九柔招,都可讲与你听一听么。”崔俣笑眯眯。
    杨暄倒抽一口气:“竟然有这么多!”他该庆幸服软的早么!
    “你瞧不起忍经柔招么?”崔俣离他很近,呼吸都落到他脸上,暖暖的,轻轻的,“那你可小心了,这些招术,最是不经意,也最不好挡。”
    杨暄觉得浑身痒痒的,身体略往后倾了倾:“你要劝我忍,为何不提勾践卧薪尝胆,韩信跨下之辱?”
    “原来你喜欢这个?”崔俣考虑了老虎,“也行,下次就用这个。”
    杨暄:……“我下次不会再冲动了!”
    “人类很擅反口,并给自己找理由,有些事,说了不算,做到了才算。”崔俣拍了拍杨暄的脸,眸底映着杨暄倒影,“少年,我看好你哟。”
    杨暄耳根有些红:“你,你注意点,别跟人动手动脚的!”
    “哦?害羞了?”崔俣饶有兴致的看着杨暄,“你这样的熊孩子,竟也会害羞?”
    杨暄不知是该为第一句恼怒还是第二句,气的抓住崔俣的手,啃了一下。
    像小老虎咬人那样,用了点力,却不会让人疼,让人受伤,不像撒气,更像恼羞成怒的撒娇。
    崔俣笑了,笑的特别大声:“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杨暄:……
    不知不觉的,天色黑了下来,杨暄与崔俣谈兴颇浓,也都不累,吃吃喝喝的,就这么对坐了一天。
    夜里河面是什么景致的,饶是月景很美,赏一会儿也就腻了,可河道经过之处,并非都是险滩,有小小村庄,也有大一点的城镇。冬月离年节已是不远,大城镇里早早挂上红灯笼,夜市支起来,看起来颇为热闹,极有烟火气。但凡灯火,晚上集多了,都是美的。
    杨暄指向窗外:“你看,夜景挺美!”
    崔俣往外看了一会儿,笑了:“的确很美,别有一番意趣。”
    “要停下来玩一会儿么?”
    崔俣想了想:“看看就行,出去……恐会冷。”
    杨暄给了一个‘你好懒’的眼神。
    崔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可以享受时,我更愿意好好享受。”
    ……
    船队在第二日中午,到了与渭水相接的长安段。这里情况就比较复杂了,杨暄和崔俣换了小船,才靠到长安码头。
    谢家得了信,谢丛亲自带人来接,看到崔俣杨暄下船,就让管家前去,把崔俣引了过来。
    “崔六!”谢丛表情非常激动,几乎快端不住世家公子架子,看到杨暄也很惊喜,“沙三!你去哪了,好久没你消息,也见不着,王老爷子都快跳脚骂了!”
    崔俣看了眼杨暄,挑眉:出去办事这么久,竟没同老爷子说么?
    杨暄立刻正色道:“我虽在外有事,两三日必要将写好的功课给老爷子看的,他还生气?”
    “那有什么用,他没亲自教你,没看到你的人啊!”
    杨暄败了:“回头我去看他。”
    “不如现在就去看看?”崔俣提议,“记得千万小心。我在谢府等你。”
    谢丛表示这个完全没问题:“我祖父说了,你们就当谢府是自己家,来去无需拘束,也不需要非得特意给他老人家请安,有事直接过去聊就行。”
    杨暄就应了。
    接下来,兵分二路,杨暄去看王复,崔俣去了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