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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_分节阅读_48

      姚家两个熊孩子还不肯消停,你一声我一声地吹竹笛子,十里八村都听得见,好像一对聒噪的八哥。
    顾昀一听那没调的声音,就想起长庚把笛子从他手里抽出去的样子,更来气了——以前不是有什么东西都先给义父的么?怎么说变就变呢?
    可怜天下父母与子女的缘分看起来血脉相连,却原来都不能长久。
    何况不是亲的,连血脉相连都没有。
    傍晚的时候,一个玄鹰落在院子里:“大帅,沈将军来信。”
    顾昀将一口气憋回去,接过来一看,只见沈易那碎嘴子写信倒是颇为简洁,就仨字——急,速归。
    沈易自从灵枢院中出去跟他出生入死,什么阵仗没见过?没事万万不会讨嫌写加急信催他。
    玄鹰:“大帅,您看……”
    顾昀:“知道了,不必回,我们明天就启程。”
    长庚那边根本还没说好,顾昀本想晒他两天再说,可沈易催得急,没办法,只好在屋里走了两圈后,起身找了过去。
    长庚正在院里练剑,顾昀旁观了片刻,忽然回手抽出玄鹰的佩剑,玄鹰身上甲未卸,重剑足有人成年人巴掌那么宽,被他拎鸡毛掸子似的轻飘飘地拎在手里:“小心了。”
    话音未落,一剑已经横扫而出,长庚扎实地接住,竟一步没退。
    “长进了,”顾昀心想,“手上也有些力气了。”
    他猛地一掀,借着手中剑之力翻身而起,大开大阖一剑如满月。
    长庚不敢硬接,脚下连错几步,却卸不下他这一剑之力,顾昀手中笨重的重剑如灵蛇吐信,眨眼间已经刺出三剑,长庚横剑而挡,人已退至角落,侧身蹿上梁柱,整个人在空中打了个旋,一脚踩上顾昀的重剑。
    顾昀叫了声好,蓦地松开剑柄,长庚脚下骤然失去支撑,踉跄了一下,顾昀探手一抓,重新抓住剑柄,轻轻往下一压,正压在了还没站稳的少年肩膀上,玄铁剑光让他起了一脖子鸡皮疙瘩。
    顾昀笑起来,用重剑拍了拍长庚的肩膀,回手将重剑扔给身后的玄鹰:“不错,功夫没懈怠过。”
    长庚活动了一下隐隐发麻的手腕:“比义父还差得远。”
    顾昀大言不惭道:“嗯,那是还差得远。”
    长庚:“……”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先自谦再语重心长地教导两句吗?他怎么还顺杆爬了!有这么不谦虚的义父吗?
    顾昀:“你要是到西北大营来,我可以亲自教你。”
    果然还是为了这个,长庚忍不住失笑。
    说起来也是奇怪,有的时候,一个人真想得到什么东西,汲汲渴求机关算尽也求不到,忽然觉得不想要了,那东西反而会纠缠着找上门来。
    长庚婉拒道:“我在侯府的时候,曾问过师父,义父小时候练剑习武也是在侯府,为什么能那么厉害,师父告诉我,功夫扎实,主要看自己肯下多大工夫,功夫厉害,主要是战场上生死一线的情况多了,谁教都一样。”
    顾昀笑容消失了。
    长庚:“义父,我三思过了,还是想出去见见天地。”
    顾昀皱眉道:“京城和边疆的天地不是天地吗?你还要见什么,大梁装不下你了?你还想游到西洋去吗?”
    又要吵,玄鹰在后面一声不敢吭——高大的天空杀手抱着自己的重剑,假装自己是一座忘了收的煤堆。
    长庚不吭声了,只是深深地看着顾昀,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把自己心里压抑的事呕吐一样地倒出来,后来忍回去了——他设想了一下顾昀可能有的反应,感觉自己可能承受不了。
    顾昀:“你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是哪来的,明天就让那和尚滚蛋,你老老实实回京城,既然不想去西北,那就待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长庚很想冲顾昀大吼一声:“侯府不是我的家。”
    可这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他一口咬成两半,咽下去了,他本能地怕说出来伤顾昀的心——尽管不知道顾昀有没有心可以伤。
    “义父,”长庚静静地说,“这次累你从西北赶来,我心里很难过,但你要是不讲道理,我也只能任性以对。我能跑一次,就能跑两次,你不可能永远看着我,侯府的家将关不住我的。”
    顾昀气懵了,侯府一直是他心之归处,无论多不想返京,一想到可以回家,总归还是有所期待的,他这时才知道,原来在长庚眼里,那里就像监狱一样。
    顾昀:“你尽管试试。”
    两人再一次不欢而散。
    玄鹰连忙追上去,顾昀还没走远,根本不避讳长庚听见没听见,冷冷地吩咐道:“你明天不用跟着我了,跟着四殿下上京城,不能让他离开京城一步!”
    玄鹰:“……是。”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算了,连门口飞的黑鹰一块烧成了秃毛鸡,真是无妄之灾。
    第二天清早,顾昀顶着火气就走了。
    他没再见长庚,临走的时候,缺德的安定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姚大人家五岁小孩的院中,将人家放在秋千上的竹笛摸走了,那小孩醒来以后发现笛子凭空消失,伤心得嗷嗷哭了一整天。
    顾昀比来时还迅疾地赶了回去,落地后跟沈易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给我准备药。”
    沈易神色凝重:“你现在还能听见吗?”
    “能,”顾昀道,“快不能了,有话快说。”
    沈易从怀中摸出几张纸:“这是沙蝎子的口供,没给别人看过,我亲自审的,等大帅回来定夺。”
    顾昀一边走一边一目十行地翻看,突然,他脚步停住了,蓦地将手中的纸折了起来。
    一瞬间,他的表情有点可怕。
    沙蝎子进犯古丝路只是顺便,他的目标竟是楼兰,他手上有一张楼兰的藏宝图,所谓的“宝”,竟是千顷的紫流金矿。
    沈易压低声音问道:“大帅,兹事体大,上报朝廷吗?”
    顾昀脱口道:“不。”
    他心下飞快地转念:“图在哪?”
    沈易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耳语道:“沙蝎子纹在了自己肚皮上。”
    顾昀:“没说哪里来的?”
    “抢来的,”沈易说道,“这些沙匪横行无忌,中原人、西域人诸国、西洋人,碰见谁抢谁,自己都不知道是抢了谁的东西里面夹带的。”
    顾昀“唔”了一声,眯起视野开始有些模糊的眼,望向远处万家灯火的繁华楼兰,一个楼兰小伙子远远地看见了他,人来疯似的坐在城墙上弹起了独弦琴,看着顾昀不停地笑。
    顾昀无暇和这些吃饱了就知道喝酒玩的楼兰人逗,回手将那几张纸塞给沈易:“灭口。”
    沈易瞳孔微微一缩。
    “灭口,毁尸灭迹,”顾昀嘴唇几乎不动,话都含在了牙缝间,“连着那沙匪一帮,就说悍匪要越狱,我方将士迫不得已,只好将其斩杀——此事在你我之间,泄露出去唯你是问,立刻追查那张藏宝图的由来。”
    沈易:“是。”
    片刻后,他又问道:“大帅,我听人说,京城那边传来谣言,魏王被软禁了?”
    顾昀看了他一眼:“你也说是谣言了,圣旨未下,不要胡乱猜测,办你的事去。”
    沈易应了一声,顾昀脸色倦色未消,站在原地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希望自己对这来历不明的藏宝图反应过度了。
    东海蛟祸未平,西北又出变故,他总觉得这些事不是巧合。
    半个月后,两封江南奏表罗在了隆安皇帝李丰面前。
    李丰敲了敲桌子,旁边一个四十来岁、留长须的男子立刻上前,替他调亮了汽灯,此人正是皇上的亲舅,名叫王裹,当今第一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