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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爱丽丝明白再跟他说下去也没用,打马往村长家去。当爱丽丝把文书交给村长时,村长辨认了一下文件的抬头和印章,很烦恼地敲了敲脑袋,咕哝了一声:
    “雷诺兹大人肯定不高兴。”
    “我不在乎什么雷诺兹。”爱丽丝说,“女公爵把这地方赐给了我,如果雷诺兹对此有什么意见。他可以自己过来和我谈。”
    “您放心吧。”村长苦笑着说,“村里的小流氓都是他的眼线,您前脚刚迈进我家的院子,马上就有人去向他报告。用不了十分钟他就来了,之前来过的好几个税务官和土地测量员,都是这么被他赶跑的。要我说,您如果还有别的收入,就把这地方让给雷诺兹大人算了。他可是实在是不好惹哟。”
    爱丽丝长到这么大,可还从来没听过有人对她说这种话。惊讶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就算有人要走,也得是那个叫雷诺兹的家伙。”
    村长笑一笑,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真正相信爱丽丝能赶走雷诺兹:
    “这里没有别人,我只私下里跟您抱怨一句,如果您真能把雷诺兹大人赶走,我们这一片可就安宁了。事实上,最近他正和我们村里的佩吉家,因为初夜权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呢。”
    初夜权?在此之前,爱丽丝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她是在城市里长大的,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档事。村长向爱丽丝解释说,村民在结婚时,向领主交钱赎买新娘的初夜权,是这里的规矩:
    “以前马丁骑士在的时候,从来没人提过这些。后来雷诺兹大人来了,就把老一套全都翻出来,无论谁结婚,都必须给他两个银币把新娘的初夜权赎回来。佩吉家的姑娘过两天要结婚啦,不过那姑娘长得实在太漂亮,雷诺兹大人非要行使他的权力不可。再这么闹下去,佩吉家的姑娘只怕结不成婚了。”
    “其实在西菲利克斯,领主的这项权力老早就被废除了。”瑟西里安悄悄告诉爱丽丝,“就算真有,这姑娘的初夜权也该归女公爵。那个叫雷诺兹的不过是在找借口收钱、想办法欺负乡下姑娘而已,他这些伎俩,也只能骗骗村里的文盲。”
    这种事简直比战场上的尸体还让人反胃,爱丽丝用手按住喉咙忍住恶心,只想快点把那个讨厌的雷诺兹解决掉。
    恰在这时,村长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
    “雷诺兹大人到了!雷诺兹大人到了!”
    听说雷诺兹来了,村长抖得像筛糠,看着爱丽丝,结结巴巴:
    “他他他他他来了!你你你你你现在从后门跑还来得及!”
    这小老头可真逗,明明自己怕成这样,却还想着让爱丽丝逃跑。爱丽丝看他这可怜的样子,真怕他直接被吓死。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怕,我可是很厉害的。”
    她从村长家的前门走出去,看见外面已经围了好几个闲汉流氓,中间簇拥着一个高大痴肥的男人,那人全副武装,手里拎着一把沉重的链锤。当他看见爱丽丝这样一个背着巨剑的年轻姑娘从村长家里出来,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就是从云霰城堡来的骑士?”
    第42章 单挑决斗。……
    “是我。”爱丽丝回答, “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雷诺兹?女公爵把这里的土地赐给了我,你想看看文件吗?”
    “不需要。”雷诺兹的回答斩钉截铁,“这村子里的土地是菲利克斯公爵当年赐给我叔叔的,现在它就是我的, 不需要任何文件证明。”
    “你这样说就不讲道理了。”爱丽丝说, “无论是菲利克斯公爵还是你叔叔, 现在都已经死了,现在这里是女公爵说了算。”
    爱丽丝所说的话, 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雷诺兹的脸涨红了,粗声粗气地向爱丽丝吼:
    “我不管谁活着谁死了,这个村子一直都是属于我的, 谁也别想拿走。”
    “那就来打一场吧。”爱丽丝早知这情形无法避免,平静地提出建议, “无论谁输了, 都马上从这儿离开, 从此再不踏上这村里的土地……你觉得怎么样?”
    雷诺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冷笑:
    “你要跟我打?”
    “没错, 就是我。”爱丽丝说,“我从前是佣兵公会的特级佣兵, 现在则是女公爵亲自拔擢的骑士。西菲利克斯这边没有佣兵公会的分会, 你可能没听过我的名字……不过在王都那边,我还算挺有名的。一般来说, 想要跟我动手的人,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雷诺兹听了爱丽丝的话, 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并没有放弃放狠话:
    “我不管你有什么名声,遇上了我算你倒霉。”
    两边都在极力炫示自己的强力,似乎想要单靠着言辞就把对方吓退, 不过实际上,两方面都知道得很清楚——这一场非打不可。在外人看来,他们似乎只是在吓唬对方,但实际上,两人都在趁着这个机会观察对手。
    爱丽丝很少遇到体型这么庞大的对手,这么多年来,她也只遇上过一个银盔德维特。当初差点被德维特杀掉那件事给爱丽丝留下不少阴影,而眼前这家伙的体型甚至比德维特那个大力士还要大。
    虽然如此,爱丽丝看得出来,眼前这家伙可比德维特差远了。德维特是个久经考验的佣兵,但这家伙只是体型大而已。实际上绝对不会像银盔德维特那么厉害。
    不过在打斗这件事上,体型大本身就是一种优势。而且他的板甲真的很厚,上面有纹章印记,一看就知是骑士家传的宝物。虽然爱丽丝的巨剑非常厚重,但没附过魔的巨剑对上这种规格的板甲,就算砍中了也得卷刃。按说这种板甲应当是骑兵使用的,实际上并不适合近身搏斗。不过看雷诺兹这架势,他显然自恃力强,认为自己完全可以撑得住这套铠甲,所以虽然并非骑马作战,他也还是穿上这套板甲对敌。爱丽丝想,他或许是想要借此增加威慑力,又或者是因为害怕受伤,所以才穿成这副模样。
    雷诺兹手上拿的武器也并不是剑,而是一只比一般规格还要大很多的链锤。他手上的链锤是特制的,是个实心铁球,上面还有许多凸起的铁刺,重得要命。无论爱丽丝锁子甲上的附魔有多厉害,要是她当真结结实实挨上这么一下子,非要吐血不可。
    爱丽丝下定了决心要速战速决,不仅要击败雷诺兹,还要彻底打消他的自信,让他再也不敢回来才行。想到这里,她向着对面勾了勾手:
    “来吧。”
    雷诺兹向前一步,摆足了架势,将链锤舞得虎虎生风。从他使用链锤的这纯熟劲儿上来看,这家伙倒不完全是个草包。爱丽丝并不试图格挡,只是往后退了几步,避免被那沉重的链锤扫到。她的动作一向轻盈,周围又有空场,要躲开这链锤不算难事。
    雷诺兹对她这种消极的闪避很不满意。
    “拔剑呀!”他向她挑衅,“你还在等什么?难道是吓得不能动了?看在你是个女孩的份上,你现在若是投降认输,我就不杀你。”
    他嘴上说着劝降的话,手上却一点不留情,将那沉重的链锤狠狠地照着她的脑袋砸过去。爱丽丝轻轻巧巧地避过,一闪身就到了他身后。
    雷诺兹的身体本来就笨重,如今穿着沉重的板甲,甚至没法迅速回过身来。爱丽丝从身后抓住他,试图要把他推倒。
    这想法倒是不错,不过雷诺兹简直像是一座肉山,他本人的体重再加上板甲,估计至少也要有两百多公斤,爱丽丝推了一推,竟只推得他向前迈了半步,然后就纹丝不动了。
    看来瑟西里安此前赐予她的超强体力也有极限。
    按说在这样的情况下,爱丽丝应当放弃这个计划,想点别的办法对付眼前这个浑身都被包在铁皮里的肉罐头。但此时此刻,爱丽丝发现自己并不愿意去想别的办法。有一股怒火从她的心头涌上来,热血在她耳中鼓噪,有种冲动由内而外地发生,在她的脑海中嘶吼着要她做出点更惊人的举动,原本没有想过要说的话瞬间脱口而出:
    “以瑟西里安的名义!”
    神明的名字带来人类的身体无法拥有的特殊力量,冲动驱使着她做出平常不可能尝试的举动——她抓住雷诺兹,将他连人带甲举过了头顶。
    雷诺兹的体型足有她的三倍多,此时的爱丽丝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神明。她将他举高,好像要让所有人都看见似的,然后狠狠砸在了地上。雷诺兹的头盔被摔掉,板甲也被撞瘪了。
    爱丽丝居高临下地站着,等着他爬起来,然而这板甲本身非常沉重,雷诺兹本人又是个大胖子,被爱丽丝这一下摔得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完全挣扎不起来。
    爱丽丝看他已经没能力再打,就从怀里拿出女公爵交给她的土地证书,将上面鲜红的盖章戳到了雷诺兹的鼻子尖:
    “你看仔细了,这是女公爵的盖章,罗奈德村的土地理所应当是我的,你最好赶紧给我收拾包裹滚蛋。”
    雷诺兹没回答她,事实上,他的脸正憋得通红,根本无心看她手中的文件:
    “救救我!我要喘不过气来了!救命!”
    雷诺兹的嗓子尖尖的,叫起救命来格外显得凄厉。
    爱丽丝踢了他一脚。发现板甲被摔在地上撞瘪的地方恰好压住了他的脖子。也算是他运气好,如果这板甲变形得再厉害一点,恐怕他当场就要窒息而死。
    这副板甲大概本来是他叔叔的,虽然雷诺兹家男性的体型向来异于常人,传自他叔叔的板甲规格也比一般的板甲要大上许多,但要把雷诺兹的全部肥肉塞进去实际上还是有些勉强,因此这东西只是稍微变形,就把他卡在了里面,一点也动不得。
    方才两人刚刚开始对峙的时候,四周围观的人很多。这附近游手好闲的小流氓几乎都是雷诺兹的手下,原本还有人给他叫好来着。不过就在爱丽丝把他高高举起的那时候起,许多原本一直在旁边为雷诺兹鼓劲加油的家伙这会儿都悄悄溜走,生怕自己会被这位年轻貌美又可怕的骑士注意到。至于剩下的普通村民,他们本来就对雷诺兹又怕又恨,当然不可能主动去救他。
    爱丽丝倒是很乐意看着他就这么憋死,不过肯特之前的建议还存留在爱丽丝心里,像她这样对政治一窍不通的人,可不想因此惹上什么麻烦。所以她还是大发慈悲地把手指从甲胄的领口处伸进去,双手抓住板甲的两边,两下一用力。直接把板甲从中间扯开,将这宝贝变成了一堆废铁。
    这板甲可是钢铁铸成的,对骑士板甲强度稍有了解的人都会明白,爱丽丝这一下展现出的力量实际上比将雷诺兹举起所需的力量还要大。不过这一动作的视觉冲击力并没有那么强,围观的人中也没有懂行的铁匠或士兵,因此他们在看过爱丽丝将雷诺兹举过头顶之后,对此倒不觉得有多么吃惊。
    她把雷诺兹从板甲中解救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了一句:
    如果以后让我听说,你再在这村子里出现,你的下场就和这板甲一样。”
    雷诺兹当然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不知何时失了禁,身下尿了一滩。他这副模样,无论谁看了都要嫌丑。
    爱丽丝嫌恶地捂住鼻子:
    “快滚!”
    雷诺兹从来没见过这种力量,这把他吓坏了,他不顾自己只穿着内衣,连滚带爬地跑走,连坏掉的板甲都没来得及捡。
    老村长一直都躲在旁边看,直到雷诺兹跑远,这才上前:
    “我的天哪!农牧神保佑,方才不是我眼花吧?您力气可真大!”
    “这不算什么,”爱丽丝抻了抻胳膊,揉捏酸痛的肌肉,“是他太弱了。”
    爱丽丝这话其实有点随口吹牛,她自己也知道,刚才肯定是瑟西里安临时赐予了她新的神力,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句话的效果倒是非常好,一时间,周围齐刷刷地响起了牙齿打颤的声音。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爱丽丝说,“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不喜欢使用暴力。”
    这话说出口,连爱丽丝自己都不是很相信,不过还是有些效果,很好地安抚了这些淳朴的村民,周围牙齿打颤的声音明显比刚才小了一些。
    所有人此时都在看着老村长——他们都有点不太敢看爱丽丝,老村长又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老村长确实比其他村民镇定得多,他是个很实际的人,又见过世面,无论看见什么都不会大惊小怪。他想了想,对爱丽丝说:
    “方才打了这么一场,您大概要累坏了。还是先在我家休息一阵,我叫他们给您弄点午饭。”
    第43章 骑士老爷。
    爱丽丝再次跟着老村长进了他家门。这一回, 他的表现可比刚才爱丽丝第一次进他家门时热情得多。
    “您先在这儿坐一会儿。”他先是替爱丽丝找了个非常舒服的软垫,然后去泡茶,转来转去忙得像个陀螺,还不忘吩咐人去准备午饭:
    “喂, 你小子到佩吉家去一趟, 就说女公爵殿下派来的骑士老爷中午要去他们家吃饭。哦, 对了,你再找几个年轻人去盯着雷诺兹大人, 若是看见他走了,赶紧叫人去把屋子收拾出来……要快!”
    看来这位老村长在这村子里还挺有威信的,被他吩咐的村民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不满, 答应一声就走了,爱丽丝记得, 老村长所说的佩吉家似乎就是因为雷诺兹坚持行使初夜权, 而没法让女儿出嫁的那一家。
    这家人的运气大概算是不错, 被雷诺兹为难的时候恰好赶上她过来。这回他们家的姑娘应该可以顺利出嫁了吧。
    这样的想法在爱丽丝脑中一闪而过, 并没有多花时间琢磨。这会儿她只顾揉捏着自己的胳膊,心里控制不住地回想着方才她呼喊瑟西里安名字时的情景。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爱丽丝知道自己打得过雷诺兹, 本来不需要借助瑟西里安的力量。但刚才那一瞬间, 她好像不受控制似的。有一股特殊的冲动在她体内,驱动着她使用神明的神力。神力的效果当然很好, 但爱丽丝不喜欢这种难以自控的感觉。硬要描述的话,爱丽丝觉得那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是瑟西里安吗?在她感觉吃力的时候附到了她身上?虽然大概也可以这么理解, 但爱丽丝总觉得实际应该不是这样。
    她一向无条件地信任瑟西里安。她的性命是祂救的, 她也已经在漆黑的地牢里对祂宣过誓,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祂。除此以外,爱丽丝认为自己身上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任何人或者任何神明图希的地方。她并不相信那真是附身, 但她也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偏偏瑟西里安这会儿一声都不吭。
    他明明就在这里,爱丽丝知道的。不过她也知道,瑟西里安一般不会完全按照她的要求来。祂有祂的节奏,有祂的计划,不会立即把一切都解释给她听。况且,有老村长在这里进进出出,说这说那,这里大概确实也不是一个适合交谈的场所。
    就在爱丽丝纠结的时候,老村长已经端着茶壶过来了:
    “这种草药泡的茶,对缓解肌肉的疲劳很有效果,您来喝一点吧。”
    老村长的药茶来得正及时,爱丽丝方才与雷诺兹的这一战,虽说是动用了瑟西里安的神力,但雷诺兹那好几百斤的肥肉,实实在在是压在了爱丽丝身上,让她全身的肌肉都有点使用过度,此时正酸酸涨涨地疼。虽然使用瑟西里安的神力并非出自她的本意,可这种浑身酸痛的代价却要让她来付。从这样的角度一想,就更让人觉得恼火,这让爱丽丝有点生瑟西里安的气。
    好在老村长准备的药茶很香,温热的茶水缓解疲劳的效果也非常好。爱丽丝喝下一杯茶,被草药的香气围绕着,感觉整个人的神经都变得松弛,也没那么紧张了。
    得到女公爵殿下赏赐的村庄土地,毕竟是一件高兴事,就算在这过程之中遇到一点麻烦,爱丽丝也觉得没什么可烦恼。
    老村长坐在爱丽丝对面,与她一起喝茶,给她讲村子里的情况。老村长是个明白人,看了方才的情形,就知道原本一直掌握着这村子的雷诺兹大人不会再回来了。罗奈德村的新主人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女骑士,至少,在女公爵出什么事之前,这情况不会再有什么变化。
    这位新主人看起来比雷诺兹大人通情达理得多,老村长看着她,对这村子的未来多了几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