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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途

      应观潮只要了一点点吃的。
    乐九萤看到他的碗,诧异地拍了拍他,道:“你就小鸡这么点食量?”
    应观潮腼腆笑道:“嗯。”
    四人落座,唐樱眼巴巴看着应观潮。
    应观潮喝了一口汤,犹豫了一下,说:“那天在飞泉斋后的小树林,我见到你们了。”
    唐樱愣了一下:“你也在那儿?”
    应观潮道:“嗯。”
    乐九萤也有点兴趣了,问道:“你说的‘你们’是指?”
    应观潮看了唐樱一眼。
    唐樱主动说了:“是我和燕无咎。”
    乐九萤眼睛很亮,纯洁无瑕:“你和燕无咎,深夜,在小树林?”
    她这样的问法,叫兰摇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乐九萤吃了颗狮子头,边嚼边撑着下巴说:“怎么啦。”
    兰摇风摇摇头。
    唐樱没在意,她现在只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应观潮要说的事情。
    她说:“当时燕无咎的状态很奇怪……”
    应观潮点点头:“其实我十分佩服,你当时竟能毫不畏惧地走上前去。”
    唐樱干笑了一声,道:“同学有难,自要施以援手。”
    应观潮露出回忆的神情,说:“我曾见过一次类似的情形。”
    应观潮是靡城人。
    靡城离魔渊很近,曾饱受魔族之苦。应家世代修医炼药,应观潮的父母对魔族感兴趣,便去了靡城,彼时靡城正爆发一场人族对抗魔族的战役。
    应观潮的父母自那后留在了靡城。
    后来有了应观潮。
    应观潮十岁那年,他父母接了一次急诊,出门在外,不在家。他晚上睡不着觉一个人去了庭院,荡了会儿父母为他做的秋千,突然,他模模糊糊听见隔壁邻居家传来了惊叫声。
    应观潮穿过院落,走到邻居家的院门口,很快,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那黑影有着若隐若现的人形,身上飘渺着黑色的雾气,而他熟悉的邻居家的大伯大娘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液。
    那个黑影,隐约有一些熟悉。
    应观潮说:“那个黑影是是邻家兄长,是个很好的人,总是带我一起玩。”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痛苦地倒在地上,黑色的雾气从他身上源源不绝地冒出来,他的皮肉与骨头中生长出尖锐的刺。
    他的身体发生了异变,他变成了一个怪物。
    变成了靡城人人痛恨的魔族。
    “若不是我父母赶来及时,”应观潮说,“我早已死在他手下。”
    后来,应观潮得知,他父母出的急诊,是另一家人家也出了这样的状况。
    如果是要追根溯源的话,邻家兄长的异变,可能来源于应观潮没有出世时的那一场战争,当时魔族掳走了很多小孩,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把他们放了回来。
    那次之后,没多久,靡城出了越来越多的这样的事情。
    人们不得不把当年被魔族抓走的小孩,都集中在一起。随着时日流逝,有一些小孩发生了异变,但有一些小孩没有,无一例外的是,发生异变的小孩最终都成了魔族,并且没有人再变回原来的样子,他们永远丧失了人性,只剩下怪物的本能。
    但他们又并不是靡城人见过的那种真正的魔,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强的攻击力,没有理智,只剩下脆弱、疯狂和痛苦。
    最后是由应观潮的父母亲手配制了一副毒药,让他们尽量没有痛苦的死去。
    这是一个秘密,这是应观潮第一次说出来。
    “我离开靡城前,靡城已经平静了许多年,人们不愿意谈及那次恐怖和伤痛,我来云山,一路打听,也没有听说别的地方有这样的事情,”应观潮抬眼,平静地看着唐樱,“直到前天夜里,我看到了燕无咎的样子。”
    “十几年前,”兰摇风沉吟道,“那时魔族已经开始被人族修士压制。”
    应观潮说:“不知道他们所图为何。不过,那天我本以为燕无咎也会变成魔族,已经暗自做好了去救你的准备,没想到他后来竟……恢复了。”
    唐樱凉凉道:“然后自个儿走了。”
    应观潮笑道:“许是怕留在你身边,会有变数,怕伤了你。”
    兰摇风说:“这样说来,燕无咎人魔混血,此前一直是人之血脉占上风,而前夜,魔族的血脉开始控制他了?”
    唐樱回忆起那数量可怕的魔气,道:“看来是了。”
    “既然如此,”兰摇风说,“学院竟然没有出面处理么。”
    唐樱低头道:“今日考试,但燕无咎既不在前院,也不在后院。”
    乐九萤拍着桌子站起来:“我们要去救他!”
    兰摇风含笑看着乐九萤,道:“如何去救?”
    乐九萤一拍他的肩膀:“兰峤不是你爹么?你去问问!”
    兰摇风道:“哦,靠我呀?”
    乐九萤奇怪道:“自然,我们几个在云山又说不上话。”
    兰摇风说:“既然这样,那你是不是欠我个人情?”
    乐九萤一脸不耐烦,啧道:“你怎的磨磨叽叽!”
    兰摇风还待说话,乐九萤眼睛忽然一动,往旁边看去。她跳起来,叫了一声:“用不着你了!哼!”
    三人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发现了一张在角落里的桌子,燕无咎正慢条斯理地吃菜。
    兰摇风:“……”
    唐樱:“……”
    乐九萤很莽,即使刚才听了那么个恐怖故事,得知燕无咎可能会变魔族,也没有丝毫改变。
    她走到燕无咎桌前,理直气壮地问道:“今天考试,你怎么不在飞泉斋?”
    燕无咎眼皮都没掀,低声道:“关你何事?滚。”
    乐九萤说:“跟我当然没关系,是唐唐很担心你。”
    燕无咎夹菜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唐樱,沉默良久,慢慢说:“我在武场,天玄斋的师兄陪我考的试。”
    乐九萤问:“为什么不与我们一起?”
    燕无咎仍然只看着唐樱,仿佛所说一切,只为了给她一个交代:“我很危险,怕我伤了你们。”
    乐九萤好奇:“魔族并非没有神智的怪物,当今魔尊手下七十二地魔三十六天魔聪明狡诈,不输人类,你是混血,就算变成魔族,也应当能保持自己的神智呀?”
    燕无咎霍然望向乐九萤,嗓音沉冷:“你知道了?”
    兰摇风笑道:“我们四个,囫囵猜了些许,不过未必准确,你要听一听,再予以斧正么?”
    燕无咎扔下筷子,起身就走。
    “燕无咎!”兰摇风喝道,“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们都会帮你。”
    “帮我?”燕无咎低低笑道,“凭什么?”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乐九萤不可思议道:“我们帮他,他还问我们凭什么?!”
    唐樱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咬住舌尖,尽量使自己冷静。她在脑海中问天道:“那天晚上,是因为我帮他吸收了幽玄之气,他才没有最终异变吗?”
    【也许。】
    唐樱敏锐道:“你不能说?”
    【这不在你我连接所要做的事情的范畴内。】
    “好,我会自己弄清楚。”
    金海浪涛奔涌,上空寂静无声,天道不打算给她回应,也不打算给她帮助。
    唐樱想了想,觉得不对。
    她的魂魄的一部分仿佛站立在金海之上,仰望天空,朝天发问:“燕无咎身具魔族血脉,这样,他身上似乎就有无穷的幽玄之气,在云山学院内,他对我们所要做的事情的帮助是毋庸置疑的,怎能说是,‘不在你我连接所要做的事情的范畴内’?”
    【你现在做的事,只是开始。】
    唐樱道:“那开始之后呢?”
    恍惚间,唐樱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紧接着,金海凝固,世界顷变,脚下变成了无边无垠的陆地、海洋、高山、森林——
    【这是修真界。】
    一道道黑色的影子拔地而起,奇形怪状,透着邪恶的气息。
    【这是三十六天魔。】
    一片冰原之上,出现了一座复杂的阵法。
    【这是镇魔阵。】
    三十六个影子浮到空中,对应着三十六个修真界的特殊地点。
    【这是我为他们选中的葬身之所,也是我们的——】
    唐樱有些呆:“什么?”
    天道说:【网络基站。】
    唐樱:?!!!?!!
    ……
    “唐唐,唐唐。”
    乐九萤的叫声将唐樱的魂换回身体里,她神思不定,看向乐九萤:“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乐九萤撇撇嘴,说,“你就这么盯着燕无咎离开,发愣,好像魂都跟他走了一样。”
    唐樱叹了口气。
    她喃喃:“我本来以为我拿的是种田剧本,没想到……”
    这特么征途是星辰大海啊!
    适才在金海上,唐樱问天道说的是什么意思。
    天道说:【魔尊手下三十六天魔,七十二地魔,地魔不过喽啰,常换常新,杀再多也无济于事,然而天魔却是不会死的。魔族虽然暂时被修士压制,但他们已经寻出了新的方法,会给修真界带来更大的灾难,为免世界毁灭,才有你我今日行事。】
    唐樱:……合着我穿过来还是为了拯救世界。
    【幽玄之气,与灵气同样诞生于鸿蒙初开,然而它无益修炼,它于时间万物可有可无,如此从鸿蒙初开至修真界建立,幽玄之气沉于魔渊,两万年前,机缘巧合,复活了一批死尸。】
    【正是如今的三十六天魔。】
    【你要做的事,就是让他们真正安息。】
    【将他们埋入选中的地点,以阵法镇之,重新化为幽玄之气散于天地,再由阵法构建成绵延千百万里的幽玄网。】
    唐樱:……等等,你再说一遍我要做的事是什么?
    摸着良心讲,这能叫“安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