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丝轻那忍折
林龙豹虽然死了,但龙豹公司还在。尽管挖沙业和运输业被双宝公司夺走,但还有很多正规和半正规的产业,涉及到写字楼租赁、工程建筑、房地产开发、娱乐餐饮等方方面面。这是一块巨大的蛋糕,引来无数人眼馋。
林海牢记他堂叔临终前的嘱托,极力想保住这块蛋糕,但林雄和林慧却不愿意守住它,更有些虎视眈眈的窥视者,恨不得趁乱扑咬一口。
和林强见完面后,他把叔婶和堂姐堂弟安顿在酒店,自己开着车回到龙豹大厦。按照林龙豹的遗嘱,他现在是龙豹公司的总经理。可这个总经理有名无实,因为他没有一个得力助手,那些分公司经理根本不卖他的帐。
走进林龙豹曾经待过的办公室,他的心情非常低落。办公室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只是桌子上多了一张相片,是一位漂亮的少妇抱着位胖乎乎的小子。林海微笑地拿起相片,思绪也飞到一个多月前。
没入夜色的林海,提着装满钱的包,如惊弓之鸟惶惶恐恐找到扬子巷桑颖的家。这栋两层楼的老房子幽静而典雅,院落的围墙爬满青藤,窗台上的丁香吐着夜的芬芳。
温柔善良的桑颖一眼就认出林海,心顿时砰砰地如同鹿撞,小脸绯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但林海并没有认出眼前这位女人,她特殊的身份和美丽,也让他恪守礼节,不敢过份去直视,何况此时的他也没心情去欣赏异性的美。
桑颖从林海紧张的自我介绍中看出他的惊慌,忙倒上一杯水,用吴地特有的靡靡之音问:
“你叔是不是出了事?”
林海拿出林龙豹写给桑颖的信,点点头说:
“他自杀了。”
“哦,是嘛。”
小婶的清淡和平静让林海感到惊讶,他在想:是否该把钱给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卧室里传来婴儿的哭声,桑颖把信随手一扔,站起身,含着甜甜的微笑,吴浓软语地说:
“毛毛肚子饿了,你先坐会儿。”她急步走向房门叫道:
“毛毛,别哭,妈妈来了。”
不大一会儿,抱出一个粉扑扑胖嘟嘟的小娃来,她也不避嫌,当着林海的面就撩开衣服给孩子哺乳。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林海撇开头,故意挑着话题:
“这房子真不错,是租的还是买的?”
桑颖轻拍着孩子的背:
“是他给我买的,他很少上这来,一般也就是十天半个月来给一点生活费,最近差不多一个月没来,家里的米都快吃完了。”
林海心里对眼前这位美丽的小婶有些反感,但也惊讶这女人的坦率,在陌生人面前都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和感情,也不知是脑袋缺根筋,还是真的无情无义。但这个女人毕竟是自己长辈,出于对堂叔的尊重,他没有把不快挂在脸上,而是笑问:
“听你的口音好像是江浙一带的人,怎么跟我叔认识的?”
桑颖就像是在谈别人的事,极其平淡地说:
“我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毕业后被人骗到这来,说是这地方打工一个月有一万多块钱收入,实际是要我们做小姐。”她抬头望了林海一眼,笑道:
“你既然帮他做事,肯定也没少做这些坏事吧?”
“我一直在县城管账,美容院的事我只是定规矩,一般三七分帐,来去自由。至于下面人怎么管,我不清楚。”
“那些人个个跟狼一样,最坏的就是他们。不过我算幸运,因为我很听话,所以就没挨打。而且我是处女,他们舍不得糟蹋我。听人说,初夜的价格很高。他们图钱,给我找了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要是跟你一样年轻英俊,我也就答应,谁不想第一次留个好印象。所以我就哭哭啼啼,求他们替我换一个,正巧给你叔看见,就把我跟养金丝雀一样养在这里。”
林海微微点着头,故意说:
“难怪你对我叔一点感情都没有,确实情有可原。”
“从来都不认识能有什么感情,在一起说话都不会超过十分钟。我跟他只不过是一种交易,他到我这儿来也就是图在我身上吭哧五分钟,完事后提着裤#腰带走人。我是图他两个钱,能养活自己和毛毛。不过他对毛毛倒是挺好,毕竟也是他的骨肉。”
桑颖的声音绵软动听,但言词却非常直白,她有着江南女子的温情,却没有江南女子的含蓄,倒有北地胭脂的爽快,直接了当地说:
“他的死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就像是金丝雀的鸟笼打开了门。但也有一点遗憾,以后我得自己养活毛毛。他死之前就没给毛毛留点什么?毛毛是他的儿子呀。”
小毛毛在桑颖胳膊上直闹腾,咿咿呀呀的要往地上去。桑颖双手扶着儿子的小腰,任由他在地上笑呵呵地跳。
林海蹲在地上,双手一拍,逗着毛毛说:
“毛毛,到哥哥这来。”
“他还不会走路。”
林海为了岔开敏感的话题,故意把注意力引到毛毛身上,笑道:
“你松开手试试看。”
桑颖跟老母鸡护着小鸡一样放开儿子,小毛毛竟然真的迈开脚步,带着咯咯笑声,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冲向林海。她惊喜道:
“呀!我儿子会走路啦,毛毛真能干。”眼睛里竟有喜悦的泪花。
小家伙冲进林海怀里,咯咯地傻笑一阵,咿呀吐出几个单音:
“爸……爸……”
“不是爸,是哥。”林海逗着毛毛说:
“跟着我念:哥……哥哥……哥……”
可小毛毛一边伸出胖手抓林海腮帮子上的肉,一边仍呵呵笑着:
“爸……爸……”
桑颖满脸徘红地说:
“今天的惊喜太多,他连妈妈都不会叫,却能叫你叫爸,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你们林家的血统太强大,瞧你们两个人的脸,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你小孩有多大?”
林海对毛毛有一种出自心底的喜欢,这种喜欢也许是来自于家族的血脉,也许是来自于毛毛的可爱。他一边逗着孩子,一边回答:
“我还没女朋友,以后毛毛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每个月按时给你们生活费。”
桑颖露出一丝感激之色,她并没有假客气,而是说:
“谢谢你,就算是我借你的。等毛毛长大,我就出去工作,再把你的钱还上。”
“我打算给你就没想要你还,虽然你跟我叔没有感情,但我叔还是在临终前想起你们,嘱咐我帮着照顾,所以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桑颖从林海手中接回儿子,抖动着哄他睡觉,随口问:
“我看你提着旅行包,是不是没地方住?”
“最近风声比较紧,如果方便我想在这待几天,等风声一过我就走。”
“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怕孩子哭闹会吵着你。我知道你们做的那些事,都是把命放在刀尖上玩。以后要小心点,别做违法的事。在龙江市,你叔是多狠的人,却也把自己的命玩掉了。”
桑颖把睡着的毛毛送回到卧室的摇床上,她亲了一口儿子香甜的睡脸,轻笑说:
“你也知道他是好爸爸呀。”
然后哼唱着小曲,对着镜子精心打扮自己,又换件时髦性感的小背心才返回客厅。
林海之所以没把钱给桑颖,是担心她跟其她的风尘女子一样,拿着钱丢下孩子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而孩子这么小,正需要母亲的照顾。要说他对林龙豹很有感情也谈不上,毕竟只是他的堂叔,又不是亲身父母。但孩子身上流的是林家人的血,深受家族观念影响的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不让毛毛受苦。又见这女人打扮的过份性感,心里更是不愿意说实话,只想早点避开她,让自己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于是他捂着嘴打个哈欠问:
“晚上我睡哪?”
“只有一张床,你跟我一起睡吧。”
林海吓了一跳,沉声说:
“你勾引我?”
桑颖竟然点点头。
“为什么?”
“我想了一下,用我自己来还债是最便捷的方式。”桑颖走到林海面前,搂起小背心说:
“毛毛这个小家伙是个小坏蛋,每次吸几口就不吃,两边都胀的痛,你能帮帮我吗?”
林海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但他仍不为所动地咽口唾液说:
“我现在没钱给你,而且公安局的人在找我,只怕要在很长的时间内都要躲在这靠你养我。”
“哦,哪还真有点麻烦。家里的米只够我们两个人吃几天,我身上也只有二十块钱。”桑颖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说:
“不过不要紧,明天我到隔壁去借点钱,我和他们关系很好,你不用担心借不到。回头把这套房子卖掉,租一间小屋住,先把眼前难关度过。以后你在家带孩子,我到餐厅去打工,等风声平息你再出来。”
林海有点感动,但心机颇深的他仍然追问: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活下去的力量。你事多可能已经忘记,但对我来说,那是一辈子也不能忘记的事。”
林海脑袋闪过一丝灵光,惊叫道:
“是你!你是那个哭泣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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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南·江南柳
欧阳修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留著待春深。十四五,闲抱琵琶寻。阶上簸钱阶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