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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宣平侯仿佛一夕间老了许多岁。
    众人上门凭吊。
    他却一概不理,只在门口处等候。
    直到众人隐隐约约听见一声:“钟夫人携女前来吊唁。”
    众人心中一紧,不由齐齐转头望去。
    这钟家姑娘的名头在京中已经悄然传开了,容不得他们不好奇。
    却见那宣平侯眼底也腾地亮起了些许的光彩。
    他道:“姑娘来了。”
    他抹了抹眼角,道:“姑娘到里间为我儿上柱香罢。”
    钟念月点了点头。
    宣平侯望向万氏,要留万氏闲话。
    万氏不知宣平侯有别的目的,她体谅宣平世子身死,其中还有念念的缘故。于是当下站住了,低声安抚起了宣平侯。
    钟念月眨了眨眼,望了望身后。
    带路的下人不由疑惑地跟着转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瞧见。
    钟念月暗暗嘀咕。
    大概只有她知晓,后头有禁卫暗中跟着了。
    钟念月大大方方地迈进门,下人很快就退了出去,只留下她一人,连怎么点香也没有与她说。
    钟念月坐在蒲团上,随手抓起几张纸钱来,道:“我素来娇气你是知道的,点香也不会点,一会儿将你棺材烧着了,可莫要怪我。”
    那棺材盖缓缓地动了。
    里头响起一道虚弱的声音:“姑娘怎么知道我没死?”
    “祸害遗千年。”
    “……”
    棺材里的人,轻咳了一声:“姑娘,要从姑娘的口中听见动听的话,实在是难……我为姑娘做的事,难道换不来一丝感动吗?”
    “感动倒也有一分。”
    “才一分?”相公子仰躺着,盯着棺材木,嗓音虚弱且低哑。
    此时外头的宣平侯却如同见了鬼似的,瞪大眼望着门口的方向,喉中哽了半天,也喊不出声。
    陛陛陛下?
    晋朔帝身着玄色常服,长发束起,俊美的眉眼透出一分漠然。
    他扫了一眼宣平侯。
    宣平侯一下就被钉在了那里。
    怎么是好?
    他儿还在里头与钟姑娘闲话!
    宣平侯只怕今个儿真要上演一出血溅当场。
    而那厢晋朔帝已经迈入了灵堂,再走到了里间。
    外头的下人见他气度不凡,拦也不敢拦他。
    只听得“啪”一声,门合上了,下人才骤然回过了神。
    “他他他……”
    宣平侯及时追上来,神色复杂道:“那是陛下。”
    下人闻声,惊骇地立即闭了嘴。
    而晋朔帝这头进了门,低声唤:“念念。”
    钟念月:“嗯?”
    她惊讶道:“陛下怎么来了?”说罢,心下又忍不住觉得有一分好笑。也不知此时相公子会不会吓得要死了?
    晋朔帝缓缓走到她的跟前,视线只很轻很快地掠过了那棺木。
    他问:“此处停灵,念念可觉得冷?”
    钟念月道:“是有一些。”
    晋朔帝脱下了外裳,将她裹在其中。
    钟念月猝不及防,只觉得一下像是被晋朔帝身上的龙涎香笼住了。
    便好似……好似与晋朔帝紧紧抱在了一处似的。
    晋朔帝盯着她的面容。
    他低声问:“朕今日可以亲念念么?”
    钟念月:?
    她陡然间瞪大了眼。
    这怕是不大……好……人有灵堂蹦迪,您怎么有灵堂……唔。
    晋朔帝骤然欺身上前,他一手托住了钟念月的后脑,随即冷淡地垂眸扫一眼棺木,然后抬手按上去,将那棺材盖子死死地按住了。
    钟念月身形向后软倒,还撞了下棺材。
    四下光线昏暗。
    晋朔帝好似撕下了白日里的那层皮囊,他紧盯着钟念月,眼眸都给人以兽瞳般的冷锐错觉。
    一时周遭的声响与感知,都变得敏锐了起来。
    这是一个格外不同的吻。
    相公子:“…………”
    第98章 折子(选钟氏女入宫...)
    “啪”的一声脆响。
    钟念月无意识地拽掉了晋朔帝腰间的玉佩。
    晋朔帝飞快地扶住了钟念月的背, 等她站稳后,他才轻轻松开她。
    弯腰去捡了掉在地面上的东西。
    钟念月连忙问:“摔坏了吗?”
    “没有。”晋朔帝直起腰,将那东西托在掌心。
    钟念月:“我瞧瞧。”
    她伸手掰开了晋朔帝的手指, 看见了他掌心放着的那块玉。
    还是她上回雕的那块。
    那时候两人间的关系, 和如今全然不同。
    她就随手胡乱雕了几个字上去。
    如今……如今钟念月倒是难得心生了羞愧之情。
    “我瞧这块玉,质地多棉絮, 着实不够好。不如改日我为陛下换一块更好的?”钟念月低声道。
    幸而屋中光线昏暗, 倒也遮去了她面颊上的几点绯色。
    晋朔帝轻笑一声, 心情似是极好, 他道:“不必了念念。”
    钟念月正要问为何。
    身后的棺材板“咚咚咚”响了起来,一声比一声更响亮。
    晋朔帝笑意不减:“诈尸?”
    他道:“宣平侯府该要请几个道士来做法才是。”
    晋朔帝不提便罢。
    一提, 相公子就想起来了, 因为大皇子的手下带了人来烧寺庙,若非如此, 又怎么会将钟念月从他手中逼出来?
    相公子便又怒砸了两下棺材板。
    钟念月都禁不住被逗笑了。
    她懒洋洋道:“宣平世子死都死得不大安稳,可见周家作孽之深, 是该重重罚之。”
    此时门被叩响了。
    宣平侯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小心翼翼:“陛下?陛下在里头吗?臣……臣忧心陛下的安危, 不如臣来点香罢?”
    宣平侯此时是真的怕。
    他怕晋朔帝进了门,正撞见他儿与钟家姑娘说话。那今日就真得躺棺材了。
    晋朔帝此时才缓缓收敛了笑意,他屈指轻敲棺材板:“祁湘,朕只消命人在这棺材上,钉入十根长钉。从此世上再无相公子此人。”
    他的声音平且缓,仿佛不过是在说,今日的茶泡得淡了些。
    越是这般口吻, 越是叫人觉得四肢发冷。
    钟念月禁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她并不意外,晋朔帝会很清楚棺材里是什么把戏。
    相公子要欺瞒世人容易, 要欺瞒晋朔帝,还是难了些。
    棺材中一片死寂。
    就在钟念月以为,相公子要拿沉默来赌生死的时候,棺材盖重新被重重地叩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