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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4 伪善者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行行好吧……”
    斐克达推开一个乞讨的巫师,继续往前走。对角巷被阴云笼罩着,散发着只有不属于这里的人才察觉得出的腐烂气息。斐克达已经不属于这里很久了,所以她感受得到。有人认出了她,但她一概对那些招呼视而不见。
    “梅格蕾丝?”
    听到这个称呼,斐克达不由得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说话的是个衣衫褴褛的白发巫师,胡子多得几乎看不清脸。
    “啊,又是一个梅格蕾丝,可惜啦……”
    白发巫师嘴里念叨着什么,一瘸一拐地走远了。时间太久远,斐克达已经忘记了那个她本应称之为姑姑的疯女人的脸,但她可以肯定自己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梅格蕾丝罗齐尔——憔悴、苍白、奄奄一息。
    不过,斐克达不会变成梅格蕾丝的。她的执念已经到云上去了。
    “请进,陌生人,不过你要当心
    贪得无厌会是什么下场
    一味索取,不劳而获
    必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因此如果你想从我们的地下金库取走
    一份从来不属于你的财富
    窃贼啊,你已经受到警告
    当心招来的不是宝藏,而是恶报”
    如果斐克达有空的话,她很愿意在这块石碑面前多待一会儿。她现在对任何形似墓碑的东西都充满了兴趣。恶报吗……斐克达微微勾起嘴角。她才不怕什么恶报,她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恶报了。
    金碧辉煌的大厅也透着破败的气息。斐克达把兜帽放下来,手伸进衣袋里握住了魔杖。
    “日安,罗齐尔小姐,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吗?”
    斐克达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准备好要说的话。她唯一做好的准备就是夺魂咒。
    “我要进金库。”不是自己的金库,所以斐克达没说“我的”。这一次她选择瞒着所有人,毕竟这种事人多了反而麻烦。她握紧了魔杖,开始在心里默念咒语。
    魂魄出窍——
    “罗齐尔小姐。”
    这是人类的声音。斐克达转向声音的来源,那人看样子是古灵阁的工作人员——她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她好像认识这个人。
    “罗齐尔小姐,身份证明。”
    “你是……弗林特?”
    “是的,罗齐尔小姐,我是穆利菲恩弗林特,”弗林特的手掌仍然摊开,“现在我需要你的魔杖。”
    斐克达在关于过去的记忆里搜寻着穆利菲恩弗林特的影子,很快就在记忆里热火朝天的魁地奇球场上找到了他。他当初是斯莱特林队的追球手,斐克达经常看到他和埃文勾肩搭背着一起去训练——噢,当然还有曼卡利南。弗林特似乎也受到了很严重的时光的磋磨,所以斐克达几乎认不出他。
    因为埃文的缘故,斐克达选择信任弗林特。这是个愚蠢的理由,不过她会有很多补救的方法。斐克达把魔杖抽出来交给弗林特,后者只扫了一眼就交还回来。
    “请跟我来,罗齐尔小姐。”
    石廊里点着熊熊的火把,斐克达已经不再害怕了。火焰在弗林特身上投射出摇曳的影子,一直到他停下脚步也没有停止。他站在一辆小推车前,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斐克达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但还没等她把具体的某件事想起来,那些回忆就像风一样席卷而去了。
    “请吧,罗齐尔小姐。”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你是曼卡利南的——我是说,埃文罗齐尔的妹妹,我当然知道。”
    弗林特补救的话有点可笑,斐克达没有笑出声。她依旧把魔杖握在手里,以防万一。不过,仔细想想,弗林特无论出于什么立场都没有理由来碍她的事,他的帮助倒是有点可疑了。
    小推车开动了。“弗林特先生!”斐克达高声叫道,“谢谢你的帮助。”
    弗林特发出两声正好响过风声的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曼卡利南没怎么提过你。”斐克达试探性地说。白得了人家的帮忙自然是好,她还想知道原因。
    “是吗?”弗林特干笑的声音和曼卡利南的很像,一瞬间斐克达还以为是后者假扮成了前者,“……应该的。”
    “应该的?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罗齐尔小姐。啊,我把那瀑布停了好了,你不需要它。”弗林特飞快地转移了话题,拿出魔杖一挥,不远处轨道上的瀑布就停止了。
    诺特家族的金库和其他大家族的金库一样在地底深处,火龙还在那里看守着它们。弗林特跳下小推车,轻车熟路地从衣袋里拿出丁当片开始摇动。
    “这条龙被训练得很好,跟我来吧,不用担心。”弗林特回头看了斐克达一眼,后者跟得紧了一些。
    脚步声在地底被放大了数倍,斐克达听着,想的却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她想,德拉科和西奥多一定来过这里很多次,也看过那条龙很多次。不知道他们来的时候在想什么。
    罗齐尔家的金库就在不远处,斐克达已经进不去了,它只属于远在罗马尼亚的菲利克斯。他们十几年没见,斐克达已经不怪他了。如果换做她自己,她恐怕也会把自己和埃文剔除出家谱的。
    “诺特家族喜欢用钥匙,他们家的金库是这里唯一一个用钥匙的。”弗林特从一串钥匙里抽出一只花纹繁复上了年头的开锁。
    “我知道。”
    “你知道?”
    “我来过这里,弗林特先生忘记了吗?你应该见过我。”
    门锁开了。斐克达上一次来的时候还因为一不小心见到了诺特家族的全数资产而尴尬,这一次就自然多了。诺特家族不算豪气,想凑名利场热闹的都没什么成就,近两代干的又是没有工资拿的□□工作,不怎么优裕是必然的。当然了,如果比较对象是马尔福家族的话,没有几家会是优裕的。
    “噢,是吗?我可能忘记了。”
    怀疑的种子突然再一次在斐克达心里发了芽。等她把魔杖拿出来对准弗林特的时候,金库的门已经在他们身后关上了。弗林特转过头来,露出狂喜的笑容。
    那是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脸。
    “你好啊,小斐克达。除你武器!”
    如果要死在此刻,斐克达是不甘心的。
    “还是落到我手上了吗,小杂种?金杯在哪儿?钻心剜骨!”
    时间慢下来,斐克达眼前的景象有点失真了。尖利刺耳的声音在她耳边鸣叫,那是十几年前无比熟悉的感觉。贝拉特里克斯狰狞的脸从来没作出过不扭曲的表情,现在也是一样。斐克达伏在地上,神智却越来越清晰。
    “十几年前的钻心咒没吃够,是不是?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自己也找得到!钻心剜骨!”
    斐克达没法怜悯贝拉特里克斯,后者杀了她母亲,她还没善良到那个地步。斐克达不指望有人来救她,所以她没叫喊,但她也没放弃。
    “你图什么,贝拉特里克斯?黑魔王能给你什么?”
    言语当然不能阻止一个疯子,斐克达只是想拖点时间。她的魔杖就别在贝拉特里克斯的腰带里,她只要爬起来一伸手就能够到了。
    “你一个叛徒有什么资格问我这种问题?”
    “你不敢回答吗?”
    贝拉特里克斯俯下身,一把掐住了斐克达的脖子,“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小杂种。你要是再激怒我,我不介意把你的尸体碎得再细一点。”
    就是现在。斐克达伸出手去,发现自己的身体远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有力,不过没关系——
    贝拉特里克斯察觉到了斐克达的动作,立刻把后者的魔杖抽出来扔进了金库深处。斐克达一下子瘫软下来。
    “你们姓罗齐尔的怎么都这么喜欢作无用功呢,嗯?不过也是,一家子杂种能干什么好事?泥巴种、哑炮、狼人……还真是应有尽有啊!”
    斐克达用尽全身的力气啐在贝拉特里克斯脸上,“你妈妈也是罗齐尔!”
    贝拉特里克斯狂笑着,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斐克达抓起来扔进一堆金加隆里。“你想说什么,斐克达?你想说我们是一样的人吗?你配吗?”
    斐克达感到腿上的伤口裂开了,鲜血很快浸透了衣服。很奇怪,腿伤带来的伤痛居然比钻心咒带来的还疼。
    “小格林格拉斯是个聪明人,可惜也是叛徒生的小叛徒……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他们……”
    贝拉特里克斯的手抠进了伤口,斐克达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得失去意识。她的希望好像也随着血一起流走了,可是她不能死在这里,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斐克达的手先她的脑子一步作出了反击。她眨了眨眼,她的手就在贝拉特里克斯的脖子上了。同归于尽吧,起码比一个人死了好。
    “好啊,好啊……”贝拉特里克斯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然后用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切割咒划开了斐克达的脖子。
    血,全世界都是血。这也许就是人濒死时刻不甘心的爆发力。看着贝拉特里克斯变得青紫的脸,斐克达想笑却已经笑不出声了。
    “你……施不出……死咒了吧……”
    又一道切割咒割进斐克达的脖子,这一道没有上一道深。血喷溅出来,溅了贝拉特里克斯一脸,也在斐克达自己的脸上流动。卡佩拉就是这么死的,那时她挣扎了多久呢?
    斐克达甚至没有时间回忆自己的一生和哭泣。她感到死神正在抽走她的生命,幸好也在抽走贝拉特里克斯的。后者渐渐瘫软下去,斐克达无法感知到那强劲到疯狂的脉搏还跳不跳。
    在黑暗笼罩斐克达之前,她看见金库的门开了。一道象征死亡的绿光闪过,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唤醒斐克达的是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硬生生从肺里掏出来的。呼吸声逐渐淡去,流逝的生命究竟是回来了还是彻底消失了呢?
    斐克达慢慢抬起手抓住面前人的衣角。
    “我是不是死了?”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雷古勒斯布莱克呆滞的脸庞,第二眼看到的是躺在墙角的他表姐的尸体。
    死的是贝拉特里克斯。两年前她给西里斯的死咒最终被雷古勒斯施回她自己身上,好一场同室操戈——
    斐克达不想相信这个,是她自己掐死了贝拉特里克斯。她都快忘了,她应该先感到谢意和愧疚的。
    “你的魔杖。”雷古勒斯的声音不像他自己了。他的眼睛里除了呆滞还有不属于他的阴狠和惶恐。
    斐克达接过自己的魔杖,一句“谢谢你”卡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在此时谢雷古勒斯实在是太讽刺了——一边是表姐,一边是恋人,他怎么选都是错的。
    雷古勒斯再没说话,默默地用恢复咒和清洁咒把沾血的衣服和金库恢复成本来的样子。血腥味逐渐消失,只有贝拉特里克斯的尸体和青灰色的脸还是原样。
    斐克达知道她没时间再拖延了,于是挣扎着爬起来去拿金杯。雷古勒斯没有扶她,他甚至没有看她。斐克达把金杯放进施了空间伸展咒的口袋,转过身时看见雷古勒斯在整理自己的头发,脸上的呆滞和其他情感全没了,那么整洁得体,正常得令人想哭。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斐克达应该为雷古勒斯的转变高兴,可她高兴不起来。他转过头凝视着她,似乎在催促她赶紧整理好自己狼狈的外表。除此之外,他的眼神里只有空洞。
    斐克达从未像此刻这样想要看到雷古勒斯眼里的爱意。她知道这很厚颜无耻,但她还感到孤立无援。她努力不把他当作在意的人,可当他真的和她各过各的时候,她原来也是会伤心的。
    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斐克达拉过斗篷遮住了纱布。纱布缠得很严实,她突然觉得自己也要被掐死了。斐克达慢慢走过去,走得离雷古勒斯近了的时候,后者微微地后退了一步。
    “我们走吧。”雷古勒斯平静地说。
    斐克达突然不想管那么多了。她伸出手抱住了雷古勒斯,后者僵直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此刻她好像忘记了刚才惊心动魄的杀戮,她忽然好想笑。他们的铁石心肠明明都是一样的,她有什么资格怪他呢?
    这不是厚颜无耻,斐克达努力地说服着自己,这是最后的告别。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雷古勒斯推开了她。
    “对不起,”他说,“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杀人。”
    斐克达高悬的心坠回了胸腔里,然后碎掉了。她不知道她应该说什么,她没资格指责他。
    “人是我杀的,所有人都是。你不用自责。”
    斐克达努力不去看贝拉特里克斯的尸体,想要去开金库的门。等她死了,就可以揽下所有的罪责,那样最好。在门被打开前的一瞬间,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拉住了斐克达的手臂。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雷古勒斯吻得极轻,生怕弄疼了她。哪怕斐克达想要一点点热烈都被他拒绝了。他们或许应该再拥抱一次,可谁都没有再进一步,这是他们唯一一次心照不宣的默契。她摩挲着他握着她手臂的手,发现戒指不见了。
    事情忽然就变得可笑起来。斐克达忽然懂了圣诞节那天晚上曼卡利南似笑非笑的表情的意义。他那时顾着她的面子没笑出来,现在她也不能放肆地笑自己。
    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雷古勒斯终于放开了斐克达。他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深邃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他表姐的尸体,她看不出他眼神里的含义。
    人是她掐死的,斐克达告诉自己,必须是她掐死的。贝拉特里克斯杀了她妈妈,这是一报还一报,应该的。斐克达杀过那么多人,多这一个不算多,何况这人还是贝拉特里克斯。雷古勒斯跟贝拉特里克斯的感情还没有跟安多米达的深,他们都没什么可难受的。
    对,没错,他们没什么可难受的,最多也只是杀了人之后更深一点点的罪恶感罢了。
    真正的穆利菲恩弗林特站在小推车上等他们。谁都没说话,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斐克达也不想再问别的东西了。她不由自主地挽住雷古勒斯的手臂,后者死死抓住了她的手,不像是怕她走,倒像是怕她乱来。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斐克达不知道风声有没有吞噬掉她的声音。雷古勒斯咬着牙像在忍受什么,仿佛过了一辈子之后他才伸手来为斐克达整理了一下斗篷。地底的潮气那么冷,他吻的温热却还留在她唇上。
    如果诺特家族的金库里没有躺着贝拉特里克斯的尸体,一切可能还会有转机。斐克达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转机,不过她也不用想了。
    “我想……”
    雷古勒斯说了一句话,斐克达假装没听见。
    不得不说,装聋作哑会让人好受很多。
    贝拉特里克斯再也没有回来。
    达芙妮内心里已经猜出了大概,但她还在佯装冷静。这么多事情发生过后,她又开始怀疑自己了。达芙妮不想死,可她也想做点掷地有声的事情——不管是为了虚荣心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哦,不对,不可能有别的原因了,她就是这么一个虚荣又可笑的人。
    相比之下,作为贝拉特里克斯的侄女的特拉蒙塔娜竟然冷静得多。她们都知道对方在想这件事,不过谁也不会提。
    达芙妮对于绘画的彻底厌烦和最后的时刻同时来到了。她把饱蘸着颜料的画笔丢在一边,盯着面前未完成的画作逐渐把内心清空。画中是格林格拉斯家族仅存的一家四口,站在父母后面的两姐妹已经完成了,没有画五官的母亲正襟危坐,离父亲不近。父亲还没有上色,只有勾勒出来的虚无缥缈的形状。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完成了反而更无聊。
    窗外没有阳光,窗帘上映着的是乌云的影子。达芙妮在长久的提心吊胆中竟然感受到了一点惬意。她不算亏了,她想,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马尔福庄园白吃白住小半年的。
    这样一想,也不知现在真正有苦难言的到底是哪一方了。真有意思。
    达芙妮闭上眼的瞬间,房门被人踹开了。她猛地跳起来,还未来得及按照食死徒的习惯抽出魔杖施恶咒就被缴了械摁倒在地。她不会反抗,因为她知道反抗从来就没有用。
    调色盘翻倒在地上,洒了达芙妮一身。那幅油画还风平浪静地架在画架上,画中人还不会动,达芙妮却觉得他们都在嘲笑她。
    她被人像提一块费尔奇用了几十年的破抹布一样提了起来拖下楼,头好像撞到了哪里,疼得发昏。达芙妮努力睁开眼睛,看见特拉蒙塔娜模糊的身影,后者向她伸出手,却没能抓住她。
    “来看看!看看!这是谁!”
    达芙妮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垃圾桶。她很喜欢这条松松垮垮的素淡的裙子,可现在它上面沾满了五彩斑斓的颜料。达芙妮也喜欢热烈奔放的颜色,可她不喜欢它们沾上除了画笔之外的任何地方。她没把头发扎起来,她知道它会是乱糟糟的,此刻她和一个阿兹卡班的逃犯没有任何区别。
    花园里站满了人,达芙妮看到很多双脚和黑魔王的黑袍。她爬起来把凌乱的头发拨到脑后,眼前的景象似乎已经失真了。
    满头满脸是血的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趴在地上,双手双脚被禁锢咒绑住,动弹不得。达芙妮大半年没有见过父亲,他的头发都白了大半——满打满算,他还不到四十一岁。波拉里斯身边是艾弗里的尸体,后者的头和四肢都以不正常的角度耷拉着,达芙妮不敢想象那层衣服下面会是怎样的血腥。
    “达菲……达菲……”
    达芙妮从未像此刻这样盼望自己能感情用事。她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父亲怎么可能回来呢?她一定是精神出问题了……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看看,看看,我们的老朋友波拉里斯回来了……”
    黑色绕着波拉里斯转。人群发出了尖利的哄笑。达芙妮拼命眨着眼睛,她看得清人群里的每一个人,却看不清父亲血肉模糊的脸。
    “告诉我,波拉里斯,你回来做什么?”
    有人踹了达芙妮一脚,她彻底清醒了。达芙妮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一步一步向父亲和黑魔王走过去。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强劲的勇气,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了。达芙妮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但是在这个时刻,她无比期待着死亡。
    全世界都认为达芙妮应该恨抛弃她的父母,她自己也是。可是现在父亲回来了,而且很快就要死了,她好像就把恨给忘了。血脉的连结让她无法对他们产生恨意。
    “达菲……爸爸对不起你们……”
    波拉里斯口中涌出更多的血,血腥味和那天特拉蒙塔娜斗篷上的一模一样。达芙妮发现自己下巴上也流过了液体,拿手一擦才发现她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她一直在压制自己所有的情感,哪怕到了应该释放的时刻也忘了发泄。
    “达芙妮!你这个蠢货——”
    特拉蒙塔娜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把拉起了达芙妮,把她往回带。达芙妮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仿佛蹬一下地面就可以飞到云上去。
    “享用决战前的美餐吧,纳吉尼……”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达芙妮体内爆炸了。她的理智杀死了她的感性,就算她的父亲快要死了,她也流不出一滴泪。有人在指着她笑,有人在推搡她,她还听见特拉蒙塔娜大声呵斥的声音。
    “不要看,达芙妮,不要看。”特拉蒙塔娜伸手捂住了达芙妮的眼睛。这么久以来,后者第一次发现原来前者也是个完整的人。
    波拉里斯发出了生命行将结束时最后的嘶吼,像是魔杖被生生折断,像是滚烫的魔药倒在脆弱的皮肤,像是羔羊变作尖刀,像是从万米高空的扫帚上坠落。他们才刚刚相聚,就要生离死别。
    爸爸,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宁愿你们永远不回来。我宁愿恨你们一辈子。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达芙妮以为自己也被纳吉尼吃掉了的时候,她把特拉蒙塔娜的手拿了下来。
    父亲不见了,艾弗里也不见了,地上只剩下浸透血污的衣物。达芙妮敢直视它们,却不再敢直视纳吉尼了。
    所有人都在笑,达芙妮和特拉蒙塔娜就像一座孤岛。特拉蒙塔娜抓着达芙妮的肩膀带她往回走,她们在本应美好的春天里冻得瑟瑟发抖。
    人群后站着斐克达罗齐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刚杀过人,她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怜悯。她默默地看着两个女孩,然后摘下了斗篷的兜帽。
    罗齐尔的头发也是花白的。
    达芙妮的牙都在打颤,她却心一横推开了特拉蒙塔娜。
    “我哪里也不去,”达芙妮听见自己说,“我也要去霍格沃茨。”她把左臂的衣袖卷起来,看着特拉蒙塔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把自己的心声吐出来,“我一定要去霍格沃茨。”黑魔标记烙印在她手臂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吞噬她的所有骨血。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特拉蒙塔娜的眼睛里掉出来。她抹去它们,她自己大约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掉眼泪,但达芙妮知道。
    达芙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她所有的恨从一开始就没改变过,现在她只需一遍一遍地加深。从前她希望能摆脱,现在她只希望他们能死不瞑目。真可笑,那些人甚至还没有一群叛徒和小叛徒有心;更可笑的是,她居然巴望着他们能有心。
    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孩也是会反抗的。达芙妮应该好好活下去,但现在这条命是否留得住已经不重要了。她想不起那些美好的回忆,但她知道她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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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来了!大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