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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时濛说是的,李碧菡便没再多问。回头想起,时濛才明白过来,李碧菡大约是在打听他有没有谈恋爱。
    时濛一时半会儿没这个打算,但想到那个人还没走,心里总是不定当。
    周末潘家伟约时濛出去看画展,他答应了。
    即便潘家伟说普通朋友吃个饭逛个展很正常,让他不要有负担,时濛还是有种莫名的愧疚感,周六特地去超市买了些零食,挑的都是年轻人喜欢的膨化食品和碳酸饮料。
    拎着东西回去的时候碰上快递员,从枫城寄来的被子就在这趟车上。
    李碧菡提前交代过被子是晒好了的,比较蓬松,但时濛也没想到会蓬成如此巨大的体积。
    赶时间的快递员依旧把东西丢在门口就走,足有大半个人高的箱子分量不算重,只是不好搬。时濛把购物袋挂在臂上把箱子抱起来,就看不见前面的路,打着晃往院子里走,被围花圃剩下的一块砖头一绊,身体重心登时往一边歪倒。
    没倒下来,被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另一双手扶住了。
    低沉的声音隔着箱子传到耳朵里:“你松手,我来吧。”
    紧接着手上一轻,那箱子被横空扛了起来,时濛回过神时,只看见一道挺拔的背影。
    这回是正大光明进的屋,站在客厅正中,傅宣燎问:“要送去楼上吗?”
    时濛手握钥匙,没听清地“啊”了一声,傅宣燎便明白了,扛着箱子往楼梯走去。
    他大概能猜出这里面装的是被褥类的东西,却也没想到是如此扎实的两大床。时濛把箱子打开,被压实了的被子弹到脸的时候也有些懵,先抱出一床放到卧室的床上,剩下的就不知该如何处理。
    傅宣燎猜测:“这些,弄回楼下去?”
    时濛背对着他,将铺开的被子翻过来又折回去,不发一言,像在等他自行离去。
    傅宣燎有意拖延,问:“是李姨寄来的?”
    时濛仍是不答。
    倒是对面邻居家的窗户打开,潘阿姨冲这边喊:“家里做了年糕,小时你过来拿些回去吃!”
    应了一声,时濛直起腰,面向傅宣燎时的神情冷淡,就差把“赶客”两个字写在脸上。
    “能借洗手间用一下吗?”傅宣燎举起沾满灰尘的手,“洗完就走。”
    时濛着急出门,看一眼他因为搬快递弄得灰扑扑的手心,到底没说什么,扭头下楼去了。
    这便是同意了。傅宣燎径直走向连着主卧的卫生间,洗个手足足花了五分钟时间,都快把洗手液背面的配料表背下来了,时濛还没回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还能对时濛说些什么。
    仿佛面对一座坚固的堡垒,炮弹打不穿,所有进攻都失效,他拼尽全力也不足以撼动分毫。
    那天之后,傅宣燎很是失魂落魄了一阵子,因为时濛非但不再爱他,也不恨了。时濛亲口说的,由不得他不信。
    加之他熬了几个通宵绘制的画,被时濛眼也不眨地烧掉,任是铁打的心脏也会痛。
    最后的底牌也宣告无效后,傅宣燎甚至想过,不如就拿着那份合同,强行要求执行上面的条款。横竖还有五年,五年不够再续五年,总能熬到时濛松懈退让。
    可他无所畏惧敢做这种疯事,时濛却不一定受得了。
    他的小蘑菇遭过一场大难,刚拼凑完整的身体还不够牢固,一碰就要碎了,此刻既需要一剂猛药,也需要适度的温和调养。
    不如先离开一阵吧,傅宣燎想,反正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徒惹人白眼。
    想起正大光明偷听到的关于潘家伟约时濛明天去看画展的事,傅宣燎咬牙,克制住了跑到隔壁把那小子揪出来揍一顿的冲动。
    他不想公平竞争,因为本来他就该赢在起跑线上。
    他不怕被人嘲笑胜之不武,哪怕能仗着一点点余情,哪怕时濛对他还有一点点……
    还没来得及陷入懊恼,傅宣燎一脚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且听一声凄厉的猫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一团白色的球状物从床底下窜出,撞在床头柜上,又急急忙忙从傅宣燎两腿之间穿过去,眨眼间便跑没了影。
    原来是那只猫。
    弄清情况的傅宣燎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放下手中的被子,视线偶然触及挨着床柜放的一个小盒子。
    是个纸质盒子,约有他一个巴掌大小,本来在角落放得好好的,被刚才仓皇逃窜的猫打翻,盖子也掉落一旁。
    傅宣燎蹲下,低头看向地上的蓝色纸盒。他没有偷窥的打算,但这盒子太轻,里面的东西也不重,猫撞一下就散了一地。
    想着帮时濛收拾好,傅宣燎伸手过去,先将那有些破旧的纸盒捡起,刚对上面已经褪色的纹理感到熟悉,目光又被盒底放着的东西吸引了去。
    一张薄薄的铜版纸片,上面印着摩天轮图案,来自枫城某游乐园。
    下面是张一模一样的入场券,连日期都相同,去年的11月21日,时濛的生日,傅宣燎还记得那天下了场雨。
    再下面是几张纸条,其中两张出自他放在家里的那种便签本,一张写着“我上班去了”,另一张写着“有事打我电话”。
    后面两张字迹较新,写了两句混不吝的话,一句说要剥栗子给他吃,一句让他关好窗户,小心隔壁的“色狼”。
    自己的字迹,傅宣燎不可能认不出。
    最底下,是一张对折叠起来的a5纸。傅宣燎只记得那时候自己困得睁不开眼,面对时濛的要求极尽敷衍,草草几笔就画了个蘑菇递回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画成什么样的东西,竟被时濛留到了现在。
    而因为有几分重量散落在地上的,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串蓝宝石手链,一株没能存活的蔷薇花茎,还有两瓣干燥的栗子壳。
    这些便是时濛所有的宝贝了,被擦得干干净净,存放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若不是方才无意,说不定永远不见天日,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时濛偷偷拿出来,抱在怀里。
    一时间,傅宣燎连呼吸都滞住,心底酸酸麻麻泛开的,是劈头盖脸砸下来、几乎让他灭顶的震撼。
    他浑身战栗,五感失灵般的,以至上楼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直到时濛推开门,看见蹲在床边的人,再看向他拿着的东西,手一松,装满食物的袋子应声落地,傅宣燎才缓慢地转过头,对上那双倏然睁大的眼睛。
    那里面有惊惶,有无措,还有事发突然来不及遮掩的浓烈情绪。
    与之相比,傅宣燎此刻的心却变得很空,像被抽光了氧气,空到只来得及想两件事。
    原来他给时濛的只有这么轻,这么少。
    原来时濛给他的全都是言不由衷,悄悄藏起来的,才是一份沉甸甸的、从未熄灭的爱意。
    第54章
    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放回盒子里,还没来得及盖上,就被冲来的时濛劈手夺了过去。
    “谁让你碰我的东西?”时濛抱着盒子,欲盖弥彰地侧着身,“你不准看,你走。”
    可是傅宣燎已经看到了,将他不曾诉之于口的珍惜和欢喜,看得清晰又分明。
    “我不走。”傅宣燎说,“我走了,你又要难过。”
    脑中的弦崩断的声音,震得整具身体僵硬,时濛如灵魂出窍般地呆立原地。
    他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这盒子里的东西犹如一柄剑,砸开了他的躯壳,微薄的尊严碎裂一地,如今再辩驳只会显得可笑至极。
    “你走……”腾出一只手扶着门框,时濛让出一条道,“我让你走,你走啊!”
    傅宣燎从未见过时濛如此激烈的反应,他的嘴唇都在哆嗦,扒着门框的手指关节也泛了青。
    可傅宣燎还是说:“我不走。”
    他亦未从震惊中完全抽离,只知道一旦走了就再难有机会翻盘。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藏着这些东西。”
    时濛不想说,哪怕被抓住了软肋,就算不问,答案也已经很明晰。
    “这些,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时濛喘着气,“……我没藏。”
    “那为什么不让看?”傅宣燎向他伸出手,“拿过来。”
    都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上回他揪住傅宣燎的冲动失言扭转局面,傅宣燎这回就依葫芦画瓢,反将一军。
    傅宣燎走上前,作势要去抢,时濛抱着盒子转身就跑,到楼下窗台边拿起打火机,高高举起。
    时濛面向跟过来傅宣燎,显露威胁之意:“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它……”
    “烧掉?”傅宣燎早就识破了他的想法,笃定道,“你舍不得。”
    连《焰》都舍得销毁,却将这些东西留到现在,分明就是不舍。
    因为《焰》代表了时濛对傅宣燎的爱,而这些东西是傅宣燎曾给过他的温暖。
    时濛惯于苛待自己,为了击退别人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过如此。
    而“舍不得”三个字好比毫不留情地将最后一层遮羞布揭开,时濛双目失焦,茫茫然地说:“都是你不要的东西,我就留了一点点……一点点。”
    就这一点点,你都容不得,都要收回去?
    哽咽的嗓音让傅宣燎心尖猛地一颤,时值此刻他才知道,追回的过程再难再苦,也远远比不上看着时濛难过更让他痛得钻心。
    “我不会拿走。”傅宣燎忙举起双手表明态度,“非但不会,以后还会给你比这更多,更好的。”
    重逢以来,时濛所做的都是为了抗拒,为了不大动干戈,他甚至收敛了脾气。
    然而越是压抑,爆发时就越是尖锐彻底。
    时濛从嗫嚅着说不要,到放肆地大喊:“不要,我说了不要!”
    他踩着散落一地的自尊节节后退,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似在告诉他——你在傅宣燎面前,再无秘密。
    伪装的洒脱被揭穿,而东躲西藏、竭力否认,恰恰是他在意极了的证据。
    信念崩塌扬起无数灰尘余烬,四无着落,被逼到绝境的时濛没办法坐以待毙,更不允许自己对上傅宣燎炙热的眼睛。
    如果给了他希望,那我怎么办?那些撞得头破血流的过去,又算什么?
    手指慢慢松开,将装满腐朽回忆的盒子丢在地上,时濛在濒临崩溃之前,推开门跑了出去。
    浔城的冬天也比枫城冷上几分,尤其太阳被飘来的云遮住,风也来凑热闹的时候。
    不过时濛并不觉得冷,他难得地浑身燥热,身体里攒着的一股气催着他走得很快。
    他沿着道路向东走,一直走,实在没路就拐个弯继续,经过临街熟悉的商铺,穿过人群熙攘的菜市,在天色渐暗时抵达霓虹闪烁的街头。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眼前的景象一直在变,由宁静变得吵闹,由白天走入黑暗,最后目睹一盏盏灯接连亮起来。
    他像一个飘荡在这个世界的魂灵,冷眼旁观正在发生的一切。有时吵闹喧嚣,有时静如止水,任是变化多端,对他来说都无区别,都是悬崖峭壁,稍一失足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或许他已经站在了悬崖底下,这样垂死挣扎不过是自诩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