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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再特别,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对他而言,她可能只是个床上比较合拍,还能让他保持新鲜感的女人。不是唯一,不是不可取代,她自始至终都很清楚这点,从南城见到他开始,她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她在乎的根本不是这点特别。
    -
    夏夜闷热无风,烧得人心烦意乱。
    路边停着一辆黑白双色的迈巴赫s680,西餐厅外面已经有人在候着了。齐晟的助理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客客气气地替她拉开车门。
    “沈小姐,我送您回去。”
    沈姒微抿了下唇,几乎把不痛快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港城依旧灯红酒绿,让人醉生梦死。但悬在头顶的天光昏昧,阴沉沉的黑云压得夜幕里看不到一个星星,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倾盆。
    算了,没带伞。
    沈姒不打算跟自己过不去,话都懒得说,一弯身坐进车里。
    这几天她住在酒店,没回过浅水湾。不过别墅区一直有人定期打扫,周围的马场、游泳馆、滑雪场等服务点二十四小时营业,确实比酒店方便。
    车子一路疾驰而过。
    沈姒心里燥得慌,靠在后座假寐,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才睁开眼。她漫不经心地看向车窗外,离别墅还有两个路口,外面是射箭馆。
    “停下。”
    助理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她的脸色,靠边缓缓停稳了车,没敢多问。
    拉开车门,他还是跟在她左后方半米之外,寸步不离。
    沈姒揉了下眉心,“别跟着我。”
    射箭馆灯火通明,靶场内十分空旷,都能听到回声。
    场内弓箭种类齐全,休息区充盈着红茶清苦的味道,工作人员边介绍各类弓箭的特点边引领着换护具,陪练和专业指导在旁边陪同。
    出了更衣室,外面的人还在。
    “还不走?”沈姒似笑非笑睨了对方一眼,带着浓浓的嘲讽,“你杵在这儿,是想当靶子吗?”
    助理对她的脾性完全免疫,但也不敢继续招惹她,退出了剑道馆。
    总算落得个清静,沈姒面色稍霁。
    接过工作人员挑好的反曲弓,沈姒掂量着试了试,还算趁手。
    她左手握着弓身,右手搭箭、扣弦,对标靶位后推弓拉满,准星对准靶心瞄点,箭矢脱弓而去。
    “17号靶位,八点二环。”
    发挥得不算好,沈姒半晌才找回状态。她面无表情地重复了几局,虎口和手臂被震得有些疼。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弹出一条来自虚拟号码的消息。
    [办妥了。]
    人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屹立不倒的家族产业,倚仗的不过是错综复杂的人脉资源和关系网,外人闯进去,就是粉身碎骨。
    不过在她看来,再坚固的壁垒,也禁不住一口一口的蚕食。
    何家内讧后恒荣高层本就貌合神离,想揪错处只是时间问题。财务部埋下的眼线,对家侵蚀的市场份额,企业内部职务侵占和欺诈发行股票债券的证据……比起这些,高层丑闻只是一份最微不足道的礼物。
    这么久的时间,总该够了。
    沈姒垂眸,不动声色地删除信息。
    她正打算重新拿起弓箭时,身后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有人在靠近她,很熟悉。
    沈姒旋过身,陡然调转了弓箭的方向。下一秒,箭矢脱弦。
    破空而去的箭矢直击对面,贴着来人的脖颈擦出一道血痕,深深扎入他身后的木板,在余震中平息。
    她的姿势是真标准呐!
    沈姒撂下手中的弓箭,不避不让地看他,面上既无愧疚也无惧意。
    “你让人跟着我。”
    齐晟缓慢地抬眸,湛黑的眼,狭长的眼型,五官清朗,就是整个人阴郁,近乎病态的阴郁,和腕间那串小叶紫檀佛珠,形成极大的反差。
    “挺长进,姒姒。”
    他抬手擦了下脖颈间的伤痕,碾过指腹的血迹,微眯了下眼,“拿我教你的东西对付我,你够胆。”
    第5章 步步设陷   “既然酒敬完了,人我要了。……
    “承您教的好。”
    沈姒握住弓箭的手垂落在身侧,黛青色的旗袍暗香流韵,银色的花蔓别几颗白珍珠在襟口,花枝顺着后腰蜿蜒而下,艳光流泻。
    她语气细细柔柔的,含讥带俏,“不喜欢我迎接你的方式吗?”
    对面落下沉沉地一声嗤笑。
    齐晟看着她,略长的眼尾挑起一点,明明该是满目的轻佻和风流,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他抬了下手,无需多言,有人将弓箭递到他手上,“你就这么记我仇?”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搭弓、拉箭,箭矢骤然离弦。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在谁都没反应过来时,那只箭同样贴着沈姒颈部擦过。
    箭头锐利的刃和她的脖颈只隔了分毫的空余,她甚至能觉出箭身擦过时掀动的空气和细微的声音——
    他的箭术的确高超,没伤到她一丝一毫,但这种体验实在惊悚。
    “好玩吗?”齐晟看着她失色的脸,像是得了一种新意趣,眼神暗了几分,“我还以为你不怕死。”
    倒没跟她动真格的意思,他生气根本不会说,只会毁。
    回应他的是一杯滚烫的茶。
    射箭馆里十分安静,明朗的冷光从悬顶劈落,穿透了稀薄的空气。沈姒有那么几秒的愣神,捂住脖颈惊魂未定,回过神时顿时恼了,抄起手边的东西砸他,“齐晟你有病吧你?”
    描画的瓷杯砸到他脚边,滚烫的茶水洇了他一身茶渍。
    齐晟慢慢眯起了眼。
    他最烦她这股作劲儿,“又闹什么?你这两天没完了?”
    好一会儿,不见她说话。
    他再靠近一步,沈姒咬了下嘴唇,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齐晟身形一顿,微微蹙眉。
    没料到她会示弱,又或许她这张脸在示弱的时候太有说服力,这里的空气都一点一点搅乱了。
    齐晟心底忽然很燥,顺手拨了下她的脑袋,“哭什么?”
    他沉着脸,阴鸷的眸色却逐渐转淡,全然没有往日的刻薄和狠戾,“拿我当靶子的时候,也没见你心慈手软。我受伤,你还挺委屈?”
    沈姒根本不让他碰。
    “我哪敢委屈?我哪敢委屈!”她声音往上抬了八度,越想越憋屈,“明明是你自己说要去剑桥市接我的,是你自己说要当我舞伴的,我在梅耶馆外等到凌晨三点,你连一句道歉和解释都没有!我凭什么不能生气?”
    他主动说去看她,她在学校期待了好几天,从头一天晚上就挑衣服。
    她化了精致的妆,却一天没见到他的人影,她在梅耶馆从pre-prom等到after prom散场,电话都打不通,就得到了一条短信“在忙”。
    他随口哄她的话,就她当了真。
    齐晟沉默地听完,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几分,“我当时在医院。”
    “谁在乎你在哪儿鬼混!”
    说不上来是被他吓的还是气的,情绪翻涌上来,沈姒一晚上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完全控制不住,“你就会欺负我,就知道凶我!你不是不管我吗?你这么忙你就永远别来找我啊你……你根本就,就不讲理!”
    “我不讲理?”齐晟轻笑了声,依旧俯看着她,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声音压得很低,“你以前招惹我的时候,怎么不怕我不讲理?”
    他拨过她的下巴,“你还真当自个儿眼泪很值钱?”
    不值钱。
    但足够让他心软。
    两年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南城相遇的那一晚,混乱又荒诞,比任何小说电影都俗套。沈姒因为一些原因惹上了几个富二代,差点脱不了身,就在那一晚,她遇到了齐晟。
    沈姒那时候其实心里没底。
    可她扯住他衣角的一瞬间,周遭的交谈声诡异地停下来,刚刚还嘴上没把门百般为难她的人连一个字都没说,没敢打断,也没敢插话。
    满场的反应说明了问题。
    她看得出来,这些人很忌讳他。
    空气里胶着着颓靡的微醺感,周遭强烈的鼓点快要震破耳膜,霓虹错落的光线从拱形顶梁劈落,金属线条切割了巨型挂画,冰块在烈酒杯中相撞,醉生梦死,南城的夜还长。
    沈姒咬了下唇,鼓足勇气跟了他一步,手指又攥紧了一点。
    齐晟转过头来看她。
    他不太走心地扫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睛凌厉、阴冷,带着一股压迫人的狠劲儿,刺激得人心惊肉跳。
    只消一眼,直击心脏。
    齐晟半垂着视线,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和攥得发白的指骨,“松手。”
    他指间夹了一支烟,钻石袖扣卡住手臂淡青的血脉和紧绷的张力,青灰色的烟雾一飘,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随着他的动作,烟灰无声掉落。
    火星掉在她的手臂上。
    沈姒的手抖了一下,是被抖落的烟灰烧疼的,也是因为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