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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命

      苏斐然见识到了阿黛的威力。
    仅仅一击,便伤及肺腑,只靠一股意气,才险险握住剑柄。
    或许感到主人心意,手中剑泛起微光,厚重的剑身竟似一轻,为苏斐然减轻了些许压力。
    阿黛的目光却骤然变红!
    漆黑的瞳孔中仿佛燃起烈火,她的身体也随着目光燃烧起来,怀中剑骤然放大,苏斐然看清了它的模样。
    沉重,凹凸,剑柄处,道道锁链缠紧,当啷作响。剑身上,锈迹斑斑,不见真身。
    如凝山岳,却又仿佛能轻易折断。唯有那冷厉剑光,似寒风过境,气息砭骨,于微光闪烁中,渐趋虚无,而阿黛的身影却越发明晰透彻,所有沉凝森然汇聚于此,像一把所向披靡的剑。
    她便是剑。
    姜羡大喊:“快跑!”
    苏斐然转身就跑。
    阿黛却紧追不舍,自身后而来,一剑横扫。
    狂风过境,群剑铮鸣。
    姜羡止步转身,抬剑,剑影重重,复归于一:“百川归海!”
    两剑相交。
    阿黛去势不减,所向披靡。
    手臂酸软,剑声哀鸣。鲜血逆流而上,被姜羡咬牙咽下,眨眼剑势又起。
    苏斐然看准时机,抛出符纸,高声道:“五行相催,刚剑持威!”
    姜羡顿觉剑意稍盛,遂一鼓作气,横剑向前,似江流浩荡,奔流不息。
    百川剑法第二式:沧海横流!
    符纸已出,苏斐然摸上手镯,空中白影一道,白牙腾跃而出。同时苏斐然双手握剑,并力向前,心念如一,汇聚周身之力,海面平平如镜,却似卷万丈狂澜,风初起,云乍现,雷惊响,雨倾溅。心随念转,剑随心动,斩!
    苏斐然高呼:“姜羡!”
    两日间,他们多少次以剑相接,分析彼此一招一式,找到漏洞又弥补破绽,仿佛正为了此时此刻。
    瞬息之间的默契。
    两剑封锁而来。合力一击!
    前无进途,后无退路。
    上方还有白牙,手持法器板砖而来!
    “铛!”轰然炸响。风烟弥散。
    苏斐然和姜羡对视一眼:成功?
    不。
    “咔嚓”一声,阿黛剑身上的锈迹开裂,露出通红的光。
    姜羡瞬间变色:“不好!”
    光芒亮起时,阿黛眼中红光一闪,泛着金属熔炼的色泽,再度向前,沉重的剑身毫无锋芒,却以排山倒海之势压来。
    而此时,经方才全力一击,两人已经力竭,竟只能看着那剑当头劈来。
    苏斐然手指摸上一物,是从那活死人的储物袋中获得的,三百里传送符。
    但,只能带走一人。
    姜羡突然抓住她手臂,苏斐然条件反射几乎将他弹开,却感到一阵猛力:“上来!”
    苏斐然不由自主,下一刻已脚踏长剑。不想长剑剧烈一荡,直接将苏斐然甩了下去。亏得她反应极快,伸手一捞,抓住姜羡裤脚。
    一连串动作不过在电光石火间,当姜羡御剑蹿出,阿黛那一剑恰恰击落。
    土地崩裂,烟尘腾空。强烈的冲击力直接将姜羡的剑弹出去,只见天光骤亮。
    他们直接弹出了铸剑池。
    身后阿黛却也不慢,穷追而至,同样冲出铸剑池,紧咬在后。
    姜羡抓着裤腰,竭力稳定飞剑,却仍摇摇晃晃,眼看阿黛便追了上来,只差一蹿。
    她蹿了过来!
    巨大的剑身直劈而落。
    阴影当头笼罩。
    苏斐然掏出土符,搜空手镯中所有坚实法器。便是硬挡,也要挡住这一击!
    正在此时。
    一枚细巧之剑当空落下。
    轻盈得如一朵落花,仿佛随风而舞,却又坚定不移。
    砸向阿黛!
    极细与极阔。极轻盈与极笨重。瞬间碰撞。
    气流再度炸开!
    苏斐然与姜羡再被弹出,回首时,却见那轻盈细巧之剑,将那宽阔厚重之剑,直砸入土,地面轰然陷落。
    而那把剑却随风飘摇,落至一人手中。
    那手同样极纤巧,那人同样极轻盈。白色衣袂荡开风尘,她若有所觉,向苏斐然看来,微微颔首。
    “是掌门。”姜羡的声音飘如飞絮。
    他已经脱力,只靠一口气支撑许久,掌门来到,那一口气便散了,飞剑立刻飘荡,到最后直接将二人扔了下去。
    苏斐然又要去捞,姜羡立刻扯住裤子离她远点,最后一齐摔了个结结实实。
    谁都没爬起来。
    姜羡咳嗽几声,看着天空说了句:“真蓝啊。”
    没听到回应,他扭头:“死里逃生,你都没什么想说的吗?”
    “算不上。”
    经历过太多生死,方才还没有到极限,苏斐然心知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不说传送符,便是她身上的各种法器符纸丹药,质量再差,硬堆起来也能抗住阿黛几剑。剑门铸剑池动静这么大,若抗住那几剑还等不来援兵,那剑门估计离灭门不远了。
    但姜羡却是第一次经历,本来心惊肉跳,见苏斐然这般淡定,便也慢慢平静下来,绷紧的神经刚刚放松,黑暗便汹涌而来,伸出无数双手,拖拽着他下沉,下沉。
    星垂四野。
    “嗷!”姜羡惊叫一声,腾地坐起。
    他伸手一抓,将罪魁祸首送到眼前,发现是个白团子。模样有些像刺猬,却只有柔软的白毛覆盖全身,大大的三角耳朵柔软地贴合身体,还有一截棍子样的小尾巴,正触电一般抻直。
    正是这家伙,刚才咬了他一口。
    姜羡将它扔给苏斐然:“是你的吧。”
    苏斐然对这野性难驯的家伙没有好感,用的时候拎出来,眼下不用,直接塞进手镯。
    “嘶。咬人可真疼,手指头差点断了。”姜羡甩着手指,见苏斐然目光清醒,便问:“你没睡?”
    苏斐然点头:“想些事情。”
    姜羡想起什么:“今天这件事很奇怪,阿黛平时并不这样。”
    “她不想我拔剑。我以为是剑有问题,但仔细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苏斐然将到手的剑递给姜羡。
    姜羡接来一看,目瞪口呆:“你……”
    苏斐然:“我?”
    姜羡一副天塌了的模样:“你,你怎么认主了!”
    苏斐然怔住。
    姜羡看起来要哭:“这是我哥的剑啊,他多宝贝这把剑,非磨着我求师母重铸,我师母花了十年时间才铸成!结果……你居然认主了!”
    苏斐然:这惊天乌龙。
    想到大师兄没了剑的后果,苏斐然果断扣锅:“你没有提醒我。”
    “我说了!”姜羡不服:“我告诉你不要滴上血!”
    苏斐然立刻改口:“你应该提前提醒。”
    姜羡哑然。半晌,垂头叹息:“是我的错。我该提前和你说的。”
    苏斐然:真乖。
    姜羡摩挲这把剑,叹口气:“不知道我哥是什么反应。不说师母不会再铸,就算再铸,也不是这把剑了。”
    苏斐然想到,这把剑本就是断剑重铸,想必对大师兄有非同凡响的意义。
    这么一想,更觉得凉凉。
    姜羡扯出个笑脸来,把剑递回来:“不管怎么样,剑已经是你的了,我看过了,它没问题,你可以试试。”
    剑名复命。看起来沉甸甸的,但因为认主,苏斐然用着并不压手。
    “因为这是把重铸剑,所以师母为它命名复命,意为重生。”姜羡解释。
    重生。苏斐然笑了下,问他:“大师兄会打你吗?”
    姜羡摇头:“只是这把剑……比较特殊。虽然是我的错,但剑在你手中,难保他不会迁怒你。”
    苏斐然明白了。她打算游历久一些,能拖就拖。
    “不过,”姜羡皱眉:“既然不是这把剑的问题,阿黛为什么突然发疯,就有些奇怪了。”
    苏菲然道:“这种情况从前有过吗?”
    姜羡摇头,又点头:“没有发生,但师母提过,她之所以封印阿黛的剑,就是因为她的剑戾气太盛,可能噬主。结果今天,那封印居然崩开了,吓我一跳。”
    两个人仔细想了原因,都毫无头绪。最后姜羡烦躁道:“不想了,今天就这么过去吧,明天恐怕就有人请我们谈话了。”
    他向后一仰,又躺回去。
    芳草萋萋,虫鸣喈喈,流水潺湲,花香浮泛。白日里命悬一线,夜色中却万物温柔。
    他们一同,在四野静谧中,看星光璀璨。
    他弯起嘴角,轻声道:“真好啊。”
    没有人回应。
    他扭头:“你觉得呢……”尾声消失。
    苏斐然躺在他身边。睡了。
    睡了。
    睡了。
    姜羡:“呵。”
    次日一早,苏斐然醒来时,太阳尚未升起,姜羡却睁开了双眼,弯起嘴角像在笑:“早。”
    说像,是因为苏斐然觉得那不是笑。但她还是应了声:“早。”
    果然,那笑容消失,姜羡抓住她衣袖。
    苏斐然回头看他。
    “我们是情侣吧?”姜羡低头看地。
    “当然。”
    “可是……”姜羡吞吞吐吐:“我们做的事情,即便不是情侣,也可以做。”
    苏斐然讶然:“你想做只有情侣才能做的事?”
    姜羡目光游移,支支吾吾。忽然,苏斐然握住他的手。
    他涩然抬头,苏斐然便在他嘴角亲了下。
    姜羡怔住。
    “不够?”苏斐然本来担心没有感情基础,进展太快会吓到他,没想到姜羡承受度居然很高。
    手指按在姜羡嘴角,苏斐然看着他怔然的表情,微微一笑,用力揽住他后颈,便将他按向自己。
    唇与唇相距不过毫厘。
    姜羡忽的回神,猛然推开苏斐然。不想苏斐然站得很稳,他反而手足无措,身体失衡后仰。
    苏斐然连忙去抓。
    昨天差点被苏斐然抓掉裤子,姜羡下意识一躲。
    噗通。栽进河里。
    门中来人的时候,苏斐然刚把姜羡从河里捞出不久。
    他浑身湿漉漉的,衣服被水湿过,紧贴在身上,显出干净漂亮的肌肉线条。不知是羞是恼,那双眼睛也跟浸了水一般,连声音都带水汽,嚷嚷着:“你别摸我!”
    手指碰到他腹肌,苏斐然表示:这是个意外。
    姜羡却无论如何不让她靠近了:“我也没让你亲我!”
    苏斐然:“不是你说要做情侣做的……”
    “铿”的一声,姜羡双眉倒竖:“拔剑吧!”
    苏斐然却盯着他脸上的晕红,若有所悟:“恼羞成怒?”
    那抹薄红色泽更甚。姜羡眼中波光流转,语声却厉:“少废话!”
    苏斐然慨然拔剑。
    眼看即将开打,有人来了。
    昨天的事情终于收尾,却是以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方式。
    剑门丢了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