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一条毒蛇，浑身鳞片脱落血肉模糊，一点一点地滴着血，从她的发髻到脸上，全都是毒蛇的皮肉和鲜血。
    杜杳手上还沾着蛇血，一把拉住嘉柔，便将蛇血往她脸上抹一把，再将嘉熙脸上的毒蛇扯下来，往嘉柔脖子上一挂。
    这才接过秋水递过来的帕子，顺势坐在了庑廊下的栏板上，斜着眼看两个人。
    秋水和郑嬷嬷也是白着一张脸，几乎觉得自家公主这是鬼上身。只是，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
    嘉柔被吓得呼吸都困难，竟然一下子就晕倒了，一群侍女内监急得乱转，惊叫声不绝于耳。
    杜杳面上镇静，实际上却也愣怔得厉害，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蛇血，她几欲作呕。
    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不就是抓住了毒蛇的尸体么？有什么放不开做不得的。
    眼看着嘉柔就要被拉走，杜杳一下子回了神，冷声道：“慢着。”
    善人做到底和恶人做到底，左右也差不多。
    “你要干什么！杜杳，你怕是疯了！”嘉熙将嘉柔护在身后，目呲欲裂地瞪着杜杳。
    杜杳一笑，平静道：“疯了也比死了好，是吧？”
    三人不和已久，杜杳平日里不大喜欢招惹她们两个，觉得勾心斗角的浪费力气。
    可如今，两人竟然大胆至此。
    若是她真的因此一命呜呼，也不会真的能查出来什么。父皇病重，没有人会告诉他实情，太后会包庇嘉熙嘉柔。
    她会悄无声息地死去，半丝涟漪溅不起。
    好在她还活着，能够替自己查找出真相，能惩罚这两个人。
    嘉熙瞪着她，一句话说不出来。
    “阿杳你什么意思，无事拿毒蛇来吓唬我们。”嘉柔从嘉熙背后探出一个脑袋来，轻烟似的眉微皱，小小一张脸上极大的一双明眸，蓄满将落不落的泪。
    杜杳瞧都不瞧这两个人，只一合手掌，一声清脆的响声，便有两个侍卫拖着一个人进来，丢秽物似的望地上一砸。
    一见到地上的那个人，嘉熙嘉柔姐妹的脸色都变了。嘉熙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来话。
    嘉柔咬着唇，眼泪已经快要坠下来了，楚楚可怜若雨打梨花。
    “便是此人，将毒蛇送到我窗前，再在我衣裳上碰上引蛇的药粉。”杜杳平和地说完，一下子拉住那人的衣领，走几步到了嘉柔面前，“此人你们可认识？”
    嘉熙僵着身子，被嘉柔死命一掐，还是没什么反应，嘉柔只好自己摇头。
    杜杳才不认为两人会自己承认，十指一动，白玉骨折扇咔嚓一声，杜杳冷声道：“自己说，否则我将你家中亲人尽数投进大狱，受尽诸般刑法。”
    秋水不近不远地看着杜杳，眼瞪得越来越大，这根本不像自家公主的做派，实在冷静沉稳至极。
    可眼前这个人，就是语气中爱拖的一点尾音都在，其实神态也是极度生气时才有的，没什么不对。
    地上的人抖得越发厉害，只能抖着嗓子哭，断断续续的。
    嘉熙嘉柔都紧紧盯着她，不消说也知道内心紧张。杜杳见她只是哭，半天没有一句话，终于不耐烦了。
    少女的眉眼极其稚嫩，稍带一点欢喜便可爱得宛如白玉娃娃，带些狠意便极其矜贵，像是裹着冰霜。
    “你家中有一个孪生妹妹，你就是为了妹妹，才自己孤身进宫。还有年八十二的祖母，极其疼爱你，父母相敬如宾，待你们姊妹更胜自己。”杜杳坐在郑嬷嬷搬过来的小杌子上，此刻锋芒收了些，软糯糯的调子带了钩子似的扎人。
    偏生她一转脸，就对着郑嬷嬷撒娇：“嬷嬷，我要山楂糕和山楂酒。”
    郑嬷嬷松口气，终于放心了些。她在宫里沉浮一生，哪里不晓得现如今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公主娇娇糯糯的，半点世事不懂似的，就是读书聪明，也经不住时局动荡。
    若是有些手腕，反倒叫人安心些。
    郑嬷嬷赶紧给她拿了山楂糕和山楂酒，一面嘱咐：“就算山楂是消食的，也不许多吃。”
    杜杳下意识地瘪瘪嘴，一派烂漫地咬一口山楂糕，眯着眼睛，喜滋滋的小模样。
    地上的人忽地哭得一抽，把杜杳吓得呛了口糕点，赶紧喝一杯酒，拍着胸口笑道：“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顺带把最后一口糕点塞进去，拍拍手站起来了。
    那人哭得喘不过来气，更别提说话。杜杳皱皱眉，直接道：“那就抓起来投进大狱吧。”
    她这句话才落，地上的侍女立刻扑过来要抓住杜杳的裙摆，还未近身，却被杜杳身边的侍女一脚踢开。
    “公主，我说！我说啊！”
    杜杳又眯眯眼，心情极好。
    那侍女爬到杜杳身前，用祈求的眼神瞧着她，哭着道：“是嘉熙公主，嘉熙公主身边的玉林亲自带着珠宝和毒蛇，叫我放到公主窗前的。也是玉林告诉的我，说是在自己身上撒上药粉，再碰公主一下……公主，我手上还有撒药粉后被无毒蛇咬的印子。”
    她一掀袖子，果然红肿不堪，一对牙印。
    嘉熙脸色愈发难看，只拽着嘉柔的袖子后退，终于反应过来要摇头了，嘴里喃喃：“不是我不是我……”
    嘉柔站在哪里没动，面沉如水。只是盯着杜杳，神色极其不好看。
    “不是你，莫非是你妹妹？”杜杳好笑道，她自然晓得是两人一起商量的。
    “我……”嘉熙忽地卡住，看着自己满脸是泪，脸色苍白的妹妹，终于没再说下去。
    嘉柔却忽地开口，眼泪一双一齐下，楚楚可怜道：“阿杳妹妹，我姐姐不是有意的……若是我晓得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断然不会叫她做出这等事情来的。”
    被嘉柔一阵抢白的嘉熙大睁着眼，死死盯着自己的妹妹，几乎不敢相信。
    嘉柔不敢看自己姐姐的脸，只低着眉眼垂泪，单薄的脊背瑟瑟发抖。
    杜杳眨了一下眼，然后仰脸看向自家郑嬷嬷。郑嬷嬷唇边带点笑，无可奈何地看了杜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