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是表姐的来意，表姐既然先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我不说未免显得没诚意——”其实她原本就是没诚意的，一点也不想说。
    “我只是想来问问，阿遥到底要做什么罢了？”若是如她猜想的一般，顾遥会是这辈子极大的变故，如今顾遥以女子之身入朝堂，那这天下，说不定就会要乱套啊……
    上辈子，今上年少殒命，大齐皇权便落到了皇后崔姮手中，垂帘听政就是七年之久，直到大齐江山分崩离析，落入外姓之手。
    时人都说江山一经女子手，便会天下大乱，四时无序……
    他们说，这江山朝政，只能在男子手中，否则天下大乱……
    而崔姮掌权几年，外敌扰边，洪涝成灾，世家林立，百姓几乎被压榨得喘不过来气。
    林暄便是不是十分相信，可是看到忽然冒出来的顾遥，也是一阵心惊肉跳。一介女子，若非有什么执念，做什么要这样拼了命地考科举做官。
    有执念的人最可怕，几乎是一念成魔，初初重生回来，她几乎就想要提前不动声色地将宋氏弄死。
    顾遥沉默了一会，她要做什么呢？难道她要告诉林暄，我第一件事便是要将你的祖父挤下台？
    可若是扯谎，林暄多活一辈子，根本就骗不过林暄。
    “暄表姐是多活一辈子，从前也是林暄吧？上辈子也从韶华活到白首了吧？”
    林暄点点头，安静地等顾遥继续说话。
    “我不是，我活到十五岁时便死了。”顾遥眼前又是漫天鹅毛大雪，落进华美的衣衫上，冷得骨子都忍不住颤栗起来，“我父亲极其疼爱我，因为我聪颖至极，于是他将我做男儿养，是真正的视若明珠地教养，而非仅仅锦衣玉食地堆砌下去。可是我却从来不能像男子一般出去戏耍，跑马，对诗，饮酒，每日都只能在闺房里，就是日光都难以见到，直到十五岁死去。”
    其实她说的就是自己的经历，不过是修饰了一下。
    “重活一世，终于没人拘束着，又再没有一个可牵挂的人……不过是，自己胡闹罢了，这算是我唯一的遗憾罢了。”
    林暄默然不语，半天才道：“你说的这些，似乎是可以理解的，但你前世究竟是谁？”
    顾遥在这期间已经想好了说辞，“你可记得战死西北月亮城的平西王，举家只余下一对孤女，长女便是文康帝太后养在身边的嘉熙公主。”
    嘉熙没有父族加持，平西王也是一个异姓王，最重要的是太后曾和平西王有些不好的风声，便是嘉熙嘉柔姊妹再是得太后青睐，两人的名字在宫外的贵女跟前也没什么波澜。
    何况太后和她父皇不和，惯来万事不管，更加使嘉熙嘉柔没有太多的机会见到各家贵女。
    “嘉熙公主？”林暄微挑了眉角，像是在回忆这位嘉熙公主的事迹，却不大想得起来，只知道有怎么一个人，只是养在太后跟前也不知品行。
    “若是你稍微打听一下，便会知道嘉熙公主死于三年前五月末。”顾遥语调清冷，有些刻意的淡漠。
    在上蔡这么久，又跨入朝堂，一时间晓得的东西多了去，便是不留意也晓得嘉熙死在三年前，说是一场热病便去了，此后嘉熙的妹妹嘉柔终于从望门寡中脱身，嫁给了嘉熙的丈夫做续弦
    她总记得柔柔弱弱的嘉柔，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或是眸子里深藏的意味。那就像是一朵清白纤巧的白莲花，勾引着你去低嗅，却从中包裹着一只毒蛇，猛地张口咬你。
    林暄像是忽地想起什么来了，问道：“你可是有个妹妹，叫做嘉柔的？”唇边的笑无端深意起来。
    便是不怎么留心嘉熙，但是京都贵女圈子之间，什么事情都能相互流通出来。
    便是所有人都已经遗忘了嘉熙这个人，可是曾经有一阵子，吏部侍郎闵南先是妻子嘉熙公主病死，紧接着又娶了妹妹嘉柔公主这件事，算是震惊了不少人。
    尤其是，如今的嘉柔公主，算是京都贵夫人圈子里的翘楚了，林暄岂能不识？
    旁人不晓得，林暄活了那么多年，从孟家主妇的位置上坐了一生，哪里看不出来所谓嘉熙热病身死，实则八成便是因为挡了嘉柔的路。
    若是她不曾见过嘉柔此人，兴许还相信那番因为深爱姐姐，于是娶了眉眼相似的妹妹到身边照顾，免得死去的姐姐担心孤苦无依的妹妹的说辞。
    可是嘉柔此人啊……简直就是后宅里那些凭借楚楚可怜的姿态上位的姨娘一般模样，心思却还要深沉许多，目光也算得长远，手段也更加毒辣。
    毕竟，旁的姨娘可不敢杀了主母上位，这位嘉柔公主却是干脆利落地处理了亲姐。
    若是问她为何这样笃定是嘉柔动手，便是因为前世亲耳听说闽南休妻，而嘉柔转眼便将闽南嫡子骗到身边，以嫡子性命要挟，要挟不成，最后闽南嫡子死于嘉柔之手。
    亲生儿子都能下手，今生又足见是心思阴毒之人，可见八成如此了，林暄看人极准。
    可林暄不会只听信顾遥一面之词，“嘉熙公主是三年前死的不错，可我若是嘉熙公主，活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回去找自己唯一的姊妹了。”
    这就是试探顾遥了，若是顾遥不了解嘉熙嘉柔，必然只道担心唯一的姊妹回去看望，可顾遥真是再了解嘉柔为人不过了。
    “是啊，我回来第一件事便想着回去找我唯一的妹妹啊，若不是她，我真用不着再从老天手里偷一条命。”顾遥眸子漆黑阴沉，嘴角一哂，有些轻鄙厌恶的意味。
    嘉熙身子撞得像头牛似的，随便诌一个热病叫她死了便罢了，还让嘉柔再嫁过去，她不信不是嘉柔与嘉熙那个傻子的丈夫有了首尾才怪，肯定是自己挡了路被人害死了。
    不聪明原本就不是自己的错，可在这种复杂环境中活着，不聪明还是早些死了，省得多受折磨欺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