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遥甫一跳出窗户，便惊动了守卫，几乎一办的人朝着顾遥奔来。
    一时之间是没有办法逃离龙虎寨的，所以更不消想着能和其余人汇合，所以顾遥干脆直接往后山的林子里一钻。
    只要不落到这些人手里就好说，至于怎么回去倒是后话。
    龙虎山世代被劫匪所占，所以几乎没有人迹，树木都长得十分高大繁密，一进去便只觉得遮天蔽日不见天光。
    顾遥在山下便将自己的官服换下来了，换成了在山上利于隐蔽的灰青色裋褐。
    虽然劫匪对这里比顾遥还要熟悉些，但是过了一阵子，顾遥还是堪堪将他们甩开了。
    但是花费了那么久，顾遥自己也成功地在树林里走不出去了。
    这样的深山老林，便是本地人也能走丢，更不消说是一贯都方向感不好的顾遥。
    顾遥无奈，只能顺着太阳的方向走。她出来的时候就是中午了，此时折腾那么久，日头大约也是在西边了，大方向不错约莫是没问题的。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但是走在静悄悄没有半点人烟的树林里，顾遥还是渗得慌。
    顾遥不敢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过夜，是以不敢有半分停顿，径直往东边走。
    出来之前她是看过舆图的，这片林子似乎并不十分的大，所以她以为自己可以走出去……然而。
    但是不大是没错的，方向不错就能走出去。
    东边约莫就是湖广了，顾遥想着，自己作为贵州辖下的一个小官，竟然一个人流落到了隔壁布政使司。
    顾遥突然觉得自己想的也怪好玩的。
    但是忽地，一只羽箭竟然破空直对顾遥而来。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察觉过来，但是躲开却是来不及了，她只能勉强避开一点……否则便是性命之忧！
    谁知耳边竟然是“铮”地一声，金属争鸣之声。
    顾遥下意识地看是谁救了自己，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惯常像是旁人欠了他百十万似的，一张棺材板子冷脸，但是却俊朗得叫人自惭形秽。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几乎是同时发问。
    对哦……湖广的隔壁便是贵州铜仁府，似乎真没什么问题。
    其实最奇怪的，还是湖广布政使会到这么个边角里出现，倒不是她一个原本处于边角的知府越了界。
    “谁放的箭？”他已经转过脸对身后的人问话了。
    有穿着骑装的属官战战兢兢地过来请罪，布政使大人常年一张冷脸，他是真的一看到就发怵啊。而且此时，大人貌似生气了。
    不生气都发怵，别提生气了。
    顾遥趁机打量这里，她只是盯着日头往前走，生怕浪费了时间，所以没有注意四周，其实这里已经不像是先前那边那么阴冷了。
    林木稀疏苍翠，夕阳懒懒地照进来，淡金色的一片光影。
    孟辞的身后，远远的，其实还可以看到不少的人影。
    顾遥趁机松了一口气，她总算是走到有人气的地方来了，不用担心在阴森森的树林里过夜了。
    “下官往后必定注意！”属官再三保证，然后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而顾遥也回过神来，她不知道孟辞说了什么。反正这人是真的厉害，上天入海都行。
    属官一走，便只剩下顾遥和孟辞还在这边了。
    孟辞穿了件玄色的曳撒，金线绣出威风凛凛的猛虎纹，被暖黄的日光照得金灿灿的，腰间蹀躞带更是富贵滔天的模样，贵气又威武。
    头上也带着网巾，干脆利落。衬得一张硬朗与儒雅刚刚好的脸十分俊朗，叫人一见便忍不住感慨世间佳公子。
    顾遥也觉得奇怪，孟辞这个人是真的哪里都好。
    单说面貌，崔五好在清雅如仙散漫雅致，孟辞绝不比崔五差；林治一身书生气，儒雅文弱又温和，孟辞其实更胜半分。朱朝的弟子张敬张德嘉沉稳内敛，气度浑厚更胜前面两者，但是比起孟辞总少些威仪。
    “发什么呆，走吧。”孟辞嘴角有些笑意，大约是觉得顾遥好笑，“你怎么徒步走到我这里来了？”
    顾遥见他伸手要拉她，便乖觉地伸手，叫孟辞将她拉上马。
    两人坐在一匹马上，慢悠悠地往前走。
    顾遥道：“你大约还没得到消息，我辖下的一个村子被山上的匪徒屠村了，我今日便是去查探的。”
    见顾遥如此说，孟辞往后面望了望，然后惊讶道：“就你一个人去查探？”忍了忍，不可思议道：“你如今有了官身还亲自查探，可是那劫匪有问题？”
    顾遥在身后点点头，道：“我其实很奇怪，林修为什么喜欢把心腹安插在贵州。”自然，泉州一带也有，却远不及贵州。
    不等孟辞说话，顾遥又继续道：“我从前以为是因为贵州贫困，算不得什么好地方，别人不会多想他。可如今却觉得，便是林修真的在谋划算权夺位，也根本不会有人说什么。”
    孟辞慢悠悠道：“阿杳，你愿意眼睁睁看着林修算权夺位？”
    顾遥你几乎是想也没想，直接道：“我杜家的天下，他姓林的凭什么抢。若是真的天下大乱便罢了，可他是杜家的臣子，这叫做窃国！窃国之人，何等可耻！”
    前面的孟辞没说话，只是一勒缰绳，马便慢慢地停了下来。
    眼前一片赤红如血的夕阳，一片天地茫茫皆拢在艳红的霞光下，四野一片寂静，只有一阵长风拂过飒飒枯草，向两人拥来。
    顾遥将脸搁在了孟辞的肩膀上，闭眼假寐。
    孟辞惯来偏冷的调子忽地响起来：“阿杳，你想当君王吗？”
    顾遥没有说话。
    “阿杳才是大齐正正经经的帝王，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大齐成为一群人眼前的俎上肉呢？”
    她觉得有点累，在孟辞的肩膀上蹭了蹭，然后道：“等我将林修扳倒了，我就想嫁人，最好定居在江南，做个南蛮子。”
    孟辞也就没有说话，又重新任马慢慢往前走。
    风吹到身上有些冷，顾遥才意识到，秋天已经到了。她死过一次，其实有点讨厌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