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杳，你总不可能指望把他们赶远了，这样就不会有战争啊。”他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顾遥觉得自己要被这个眼神气死了，但是只得憋下去，皱眉平淡道：“为何月氏明明打不过大齐，却连年扰边？不就是因为，大齐军士向来觉得月氏不过是小小蛮夷，不足为惧，便是在脚底下胡闹都懒得计较，年年都用稻米茶叶也打发了。这才叫月氏觉得大齐的便宜不光好占，且大齐都是好欺负的蠢人。若是年成不好，便去找大齐要就是了。反正随便撒撒泼，大齐那些文弱的小鸡仔都怕了，根本打不过他们……”顾遥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赶紧收闸，但是像是小孩子似的幼稚言语已经都说出去了，也收不回来。
    她皱着眉，有些不好意思，却也觉得自己的话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孟辞却是忍不住笑出来，道：“阿杳，大齐之为大者，就该有强者的风度。”
    “可是，如今的大齐不复盛世，这样的忍让不过是喂大月氏的胃口罢了。月氏是狼，喂不熟。”顾遥神情坚定，除非叫大齐再如数十年前富庶强盛，月氏才会甘心俯首称臣，才不对大齐的疆土起心思。但是不行，短短几年根本来不及，也挽回不了，如今气温连年下降，干旱一年比一年严重，就连果腹都难。
    孟辞沉默了一会，大齐确实不比从前，有些地方已经是饿殍遍地了。
    稍微少些自信心，阿杳的话确实占理。
    “阿杳对月氏极有敌意。”虽然月氏和大齐年年都有摩擦，可也在情理之中。何况阿杳是女郎，便是前世，都几乎没怎么听说过月氏的名称，怎么会对月氏这样抗拒……甚至是极为明显的恐惧。
    孟辞静静地看着她，眼前的少女扮少年扮得真的像，眉眼沉静，气度从容，疏朗得像是一枝修竹。但是怎么也掩不住神色里的急切与恐惧，那不是她刻意要表达出来的，而是不自觉地泄露出来的情绪。
    “阿杳，你为什么会害怕月氏人？”孟辞又轻声道。
    “因为月氏人骨子里嗜血。”顾遥怔怔答，她知道孟辞开始看出来她不对劲了，“大齐人在我眼里是有教化的人，可月氏人，只懂得掠夺利益，从来不知感恩，这样的人怎么能用礼法来对待呢？难道还给他们讲大学中庸么？还是赶得远远的吧，就像是把虎狼赶入山林，人群生活在城坊里。”
    月氏人比起大齐人来，实在是太强悍了。
    一旦无将才，一旦无民力，根本打不过。
    “嗯。”孟辞应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
    顾遥心里却是忽地警醒起来了，孟辞和她不可能是绝对的一路人。而有些事情，她要做，也不可能事事依靠孟辞，她得自己能做主。
    若是可以自己掌控这件事，她根本不需要费口舌来说服孟辞。
    ……可如今该做的，也就是说服孟辞。
    “利弊我都给你分析了，你觉得我所说的可有道理。”顾遥的声音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顾遥看着孟辞点头，于是继续道：“那你是否打算将此赶走月氏人？”
    果不其然，孟辞缓缓地摇头。但是过了一会，他忽地笑起来，道：“既然阿杳想要这样做，我支持你便是了。”
    顾遥一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有些不快，但是不快有飞快地被他这句话给冲淡了。
    但是孟辞是答应按照她说得坐了不错。于是顾遥微微一笑，道：“多谢。”
    “我虽然和你的看法不一样，但是却极其希望阿杳的作为，能够说服我。”
    顾遥哈哈一笑，这才胡乱抓几把自己的鸡窝头，慢悠悠地荡回去了。
    既然恢复了她指挥使的身份，她就不必跟着军医整日煎药了，而是穿上了军服开始有了自己的住所。
    最重要的是，是可以管事了。
    她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战争与军队，其实就与她咫尺之间。
    两人的身份被曝光，孟辞作为三边总督，原本不应该留在月亮城。
    但是因为恰好遇到月氏人攻打月牙城，所以暂时留在了月亮城。至于顾遥，原本就是月牙城一带卫所的指挥使，全然不需要挪地。
    因为顾遥主持赶走月氏驻扎军，而孟辞也支持，便再也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如此一来，大齐军队一改被动，开始主动攻打月氏军队。
    也无意去抢占土地，就是非得把月氏的驻扎军逼退百里之外。
    就为了这，月氏军队的统帅秦铎差点没给直接气得把牙咬崩了。这是什么鬼的风格，大齐人不是最君子最懦弱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脸没皮了。
    就算不是他们的地界，也不要人驻扎！
    真是太无耻了！太无耻了！
    最重要的是，这和想象中的作风不一样。
    “来人！去查查齐军中是谁提出要将我军赶离月亮城的！”这风格这样奇诡，还叫人怎么应对。
    “是。”手下人唯唯诺诺地答应了，飞快出去办事。
    手下走出去时帘子被掀开的那一瞬，一只身姿轻盈的鹰飞进来，像是离线之箭般飞到他的箭头。落下的时候却是很轻柔，甚至还亲昵地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秦铎冷若冰霜一般的脸不自觉地温和了一瞬，随即冷硬下来。
    鹰飞到他面前的书案上，乖觉地俯下脑袋，从自己脚上的筒子里抽出一只细小的粉色纸笺。
    若是有大齐人在此，一定认得出来这是中原贵女中极为流行的一种诗笺。叫做薛涛笺，专用作些情诗，赠与情郎。
    秦铎从鹰嘴上取下来薛涛笺，仔细地打开来。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似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便是他神色再冰冷严肃如寒冰，也止不住地，眸色温柔和缓下来。
    碎碎念，词的出处是晏几道，词牌应该就是长相思吧哈哈哈哈哈（不要问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