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遥沉默不语。
    半天才道：“十娘不愿为难你。在十娘心里，大齐江山与子民重过她自身。”
    崔十都懂的道理，为什么如今的崔九反而不懂了？
    崔九双眼被蒙蔽，兴许有一天可以看清楚，兴许永远也看不清了。
    顾遥干脆直接道：“我按照你说的来了上蔡，等到孟辞的兵权交还阿梓，他半点威胁也没有。造反的手段还是不要用了罢……行此陷招，若是当真逼得孟辞反了，倒是得不偿失。”顾遥嘴角笑意微冷，“所以，若是食言，后果必然不好看。”
    崔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既然你来了，我不会孟辞强加造反的名头。”若真是走到如此境地，北风那三头恶狼又岂好应付？孟辞对北方三个对大齐虎视眈眈的部落又天生的威慑力。
    孟辞在一天，便一天不敢轻举妄动。
    她不到迫不得已，她不会这样做。当然，她也不怕这样做。
    顾遥点点头，欣然答应了。
    然后道：“阿梓既然还好端端的，我便不担心了……”
    谁知崔姮讽刺一笑，道：“皇上的病……”她就不说了，眉间竟然也带点薄愁。
    杜梓一直默默地站在崔姮身边，见崔姮如此，几乎是迷恋地搂住崔姮纤细的腰肢。
    此时的城门虽然没有行人，但是数百士兵气势如虹。两人这样相拥，实在不妥。
    顾遥的目光却落到崔姮微微凸起的小腹上，顿时脑子里猛地一炸。
    就是这个孩子，林暄所说的……
    顾遥远远地看到杜梓对着崔姮喃喃了句什么，崔姮原本温柔缱绻的目光霎时转得阴冷起来，尖锐而阴晦地盯向顾遥。
    见顾遥看着她凸起的小腹震惊不已，不由得勾了勾唇角，伸手抚摸自己已经凸起的小腹。
    那里面似乎有什么轻微而有规律地跳动，但是她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她的血脉。
    她和杜梓的骨血交融，孕育出来的孩子。
    想到这里，崔姮挑衅地对顾遥睨了一眼。
    顾遥却无意去品味她这个眼神的意味。
    “我只有能保证自己的安危，才能告诉你玉玺在何处。”顾遥决定还是将主要的事情说了。
    崔姮目光微凝，最终还是点头，又道：“隐卫呢？”那才是真的，最为重要的东西。
    不光是作为帝王的象征，更是及其精锐的一把刀。只要有这把刀，何愁做不成许多事情。
    顾遥自然知道崔姮想要隐卫那样精锐的力量，但是若是她自己掌握了，当初也不会那样轻易地被林修扭转了大局。
    但是若是如实说，崔姮必定不信。
    于是顾遥道：“隐卫终生只终于一代君王，但是却需要这代君王驯服他们的首领。”她顿了顿，十分真诚道：“若是我九岁时能驯服他们，或是十五岁前能驯服他们，也不至于还要借尸还魂了。”
    说到借尸还魂，崔姮的脸色猛地一僵。随后便想起什么，猛地厉声道：“你是用什么妖法起死回生的？！”
    顾遥：“……”
    就是自己死了又活了啊……
    顾遥无奈，“若是我知道，早靠这个发财去了，还来这里送死？”却并没有说出来。
    归根到底，崔姮还是不相信她确实是没有隐卫的。顾遥倒是没恼，换成她也不信。
    两方都没有继续僵持，但是顾遥还是被捆成粽子带走了，然后继续丢进瑾南宫。
    算起来，她已经有六年没有回到过瑾南宫了。
    从十二年前她被软禁，瑾南宫几乎也算是一个冷宫了，开始破败。
    原本她以为如今差不离已经成了一座废墟了，谁知走进来，顾遥都忍不住背后生凉。
    瑾南宫和六年前一模一样，甚至布置得还好齐全些。
    廊下的海棠花长成极其大的一棵，花色如胭脂醉人。廊庑的红漆年年亲漆过，青石板的台阶上按照她喜欢的，被刻意种上软软的青苔。
    顾遥踩着青石板进去，里面和当年一模一样，淡青色的倭锻帘子，雪白的皮毛毯子，漳绒的大片迎枕。
    镂空的方胜菱花镂空屏风，酸枝木的曲足几，黑釉的花觚和当年一样盛着折枝海棠和木槿花，釉质如堆脂的官窑白瓷茶具。
    连帘子拉下来的角度和多少，都与当年当年分毫不差。像是她又走进多年前的那个早上，尚且不曾走出瑾南宫。
    一切都静悄悄的。
    “秋水，郑嬷嬷……”顾遥低低道，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她记得多年前的那个早上，她终于要离开软禁多年的瑾南宫，心里复杂极了。
    秋水却欢喜极了，一面给她梳头，一面喋喋不休：“公主，侯爷和您青梅竹马的，嫁过去的日子肯定好过极了。外头卖的小玩意，宫里的好吃食，肯定什么都不缺。”
    郑嬷嬷一弹秋水的额头，声音有些悲切，“若是先帝还在，那会这样寒酸仓促……”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却猛地一拍自己的脸，笑道：“公主可算熬出来了，不用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秋水就去哄郑嬷嬷：“哎呀，公主这样好看，出了宫往后有什么可愁的？侯爷那样厉害的人，自会好好宠着公主。”
    郑嬷嬷也感动极了，拉着杜杳的手轻轻地拍，“对呀，公主往后就好过了……侯爷从小就疼公主，恨不得当作是眼珠子疼，往后必然顺遂极了。”
    秋水咯咯的声音就响起来：“公主，你看，这一匣子我都替你藏着，怕你做什么银针金针地折腾完了。”
    打开了，金灿灿的全是珠宝。
    秋水和郑嬷嬷，自始至终都在竭尽全力为她打算。
    顾遥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瑾南宫，忽然觉得这里陌生极了。
    “我不想住在这里。”顾遥有些倦怠道。
    “皇上说了，一定要安排顾小娘子住在这里。”身后的女官走到顾遥跟前福了福，板着一张严谨得像是刻出来的脸。
    “一定？”
    女官点点头，像是顾遥不答应，她就要立刻血溅三尺以明志似的。
    顾遥揉揉额角，点点头道：“给我多点些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