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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抚一琴

      断壁残垣,硝烟弥散。
    城头独坐一人,抚一琴,拒千军。
    若这人不是一个没穿衣裳的秃子,恐怕会成为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只可惜时光不能倒回,自己做的蠢事,只能含着泪认了。
    其实此刻的昆池根本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形象。他对自己的定位一向是潇洒不羁、风流无状,平时好好的衣衫,他总喜欢半敞了怀来穿,此刻虽然光着身子只着一条长裤,但出于对身材的自信,昆池并不认为自己的外观有何不妥。
    他是真没发现头发掉光了。
    他双手连挥,两只妖王被轰得不停地倒退,他不禁想吟一首诗或唱一支曲。
    恰好在弄琴,他便和着曲子高声唱了起来。
    远处细小的说话声并没有传到昆池的耳朵里。
    “娘亲,那个光身子的和尚为什么唱来唱去总在唱美人英雄?”
    “六根不净!捂住耳朵,别听这些艳曲儿!”
    “唔,好吧……可是这个和尚叔叔真的好厉害……”
    “做人呢,才能本事很重要,但是德行也不可以丢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娘亲……孩儿一定不学他。”
    此时,突然发生了变故。
    一缕清脆的笛声从极远处传来。
    它极其缥缈空灵,却穿过了时间和空间,一节一节,死死扣在了昆池的节拍上。
    昆池的琴波被消融。不止此刻落在二妖身上的这一些,还有更早一些时候的音符,仿佛被那一缕笛声从时光之河流中牵引了出来,然后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掐住,捏碎。
    空无一物之处,忽有漫天破碎的音符倒卷而来,直击昆池!
    破碎的声音,破碎的冲击。
    一声极为刺耳悠长的噪音仿佛铁锯一般,来来回回在卞京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头脑里面撕扯,体弱些的百姓当即七窃流血倒在地上,双眼翻白,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健壮的,耳朵里也是流出血来,头晕目眩。
    而正处于风口浪尖的昆池喷出一口鲜血。
    他一咬舌尖,手指重重在弦上一拨,那雪亮的弦线之上,立刻留下了一缕艳色血迹。
    只听一声极为苍劲的“嗡——”声回荡四野,霎时抵消了那恐怖的破碎音浪攻击,城中之人总算得以喘上一口气。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落在了昆池身后。正是匆匆赶来的虎彪和武红牧。
    三个人紧张地凝视着伏在不远处喘息的两只妖王。
    两只妖王矮身在地,模样极为恭顺。
    昆池沉声道:“指挥城里的人撤退。”
    武红牧道:“这种事情毛十三自然会安排。”
    昆池没有回头:“你也走。”
    武红牧笑了起来:“我怕你死了,没人听我讲故事。说了要讲又不讲,我会憋得很难受。”
    昆池并没有笑:“我修为已是化神,你在说什么胡话。走!”
    “走?一个也别想走。”虚空之中,青衫男子缓步行来。
    此人马长的脸,吊梢的眼,瞳仁是黄色,声音尖细,似乎舌头有些分岔。
    在他身后,两只妖王瑟瑟发抖。
    “伤了我的坐骑,拿命赔。”
    他平平抬起手中的青笛,毫无花式地向前一点。
    隔了百丈,也不见有什么东西袭来,昆池的胸前却极突兀地爆起了一蓬血花!
    他微一勾身,右手捏了法诀,伤口的血肉飞快地生长起来,那个血洞在出现之时,便已被他修补完全,只将一朵灿烂的血花留在了胸口上。
    青衣男人歪着嘴笑了:“哟,急着修补肉身?这是为了什么啊?是怕有人担心么?你一个秃驴也在乎这种东西?”
    昆池感觉到了莫大的侮辱:“瞎眼的畜生!你才秃,你全身都秃!”
    他气急败坏地抬起头看了看武红牧,只见武红牧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武红牧轻咳一声:“好像是个蛇。的确是秃的。”
    昆池没来得及好好回味武红牧这句的确是秃的说的究竟是哪一个。
    那妖蛇又动了。
    这一回,昆池没有再坐着挨打,他站了起来,然后胸口又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打不过。”昆池咽下一口血,“走,不要拖累我。能以人身施展妖术,这是妖圣。找地方藏起来,多活一日是一日。”
    武红牧眸光微闪:“这样的我曾见过,被兰不远灭杀了——我去找沈映泉讨一件宝贝,你不要死,等我回来。”
    昆池道:“我更希望你不要回来。”
    武红牧留下两声轻笑,红光一晃,向着皇宫掠去。
    青衫妖蛇竹笛一甩。
    这一回,昆池竖起琴,只听“铮”一声脆响,五条琴弦应声而断,但那竹笛的攻击也被成功阻了一下,武红牧的身影轻轻一偏,她原本那一道轨迹的延伸线上,大片的屋檐化作了琉璃一般的透明物,咔擦声不绝于耳。
    武红牧眼风一掠而过,精致的唇角轻轻一抿。
    昆池胸口的血花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他会死吗?昆池他,会死吗?
    不会的罢?
    上次被无道所伤,不也活着回来了……不,如果那只是苦肉计呢?
    武红牧平稳的呼吸之中仿佛被抽掉了一节,顿时紊乱起来。
    认识五年了,总共说话没有超过一百句。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只到自己胸口高的人,怎么可能有那种黏黏糊糊,像牛皮糖一样甩不脱的感情呢?
    不可能的。
    绝不可能。
    武红牧甩甩短发,闪身落入皇城。
    只见沈映泉满脸恼怒,正在甩自己的手。
    云香公主赵惟儿死死拽住他,尖声地哀求:“不要走!不要走!你若是走了我肯定会死的!你忍心看着我死吗!”
    沈映泉终究是没忍心推开她,虽然气极了,却只是拿自己被她扯住的那条胳膊撒火。
    “沈映泉你这是在做什么?”武红牧的声音中明显带上了责备。
    沈映泉抬起头,目露欣喜:“你没事!”
    “呵,”武红牧冷笑,“有事你就不在这里卿卿我我了么。”
    赵惟儿见到这个大美人气势惊人,不自觉地矮了几分,松开了手。
    沈映泉双耳发烫,急急抢回了自己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