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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节

      “但愿吧。”王妃的眉头还是皱着,“只是身为母亲,不免心疼他。他肯放那姑娘走,正是因为真正动心了,我却不能帮他留下喜欢的姑娘。”
    “喜欢,不一定就要留下来。”中州王说,“重要的是,这喜欢能带给他什么。像先前那样,就算留下来,不过是他自己跟自己较劲,未必就好。而像现在这样,虽然只能把这份喜欢放在心里,回想起来,他却能感到由衷的喜悦。”
    王妃被说服了:“能这样就好了。”
    “其实他很像你。”中州王仔细看着她的眉眼,“我记得那年,你从阴山回七真观的时候,身上充斥着毁灭的气息。那时我毫不怀疑,如果你有足够的力量,会将整个大荒抹平。”
    听他提起这件事,王妃怔了怔。
    虽然是自己经历过的往事,可现在回想起来,就跟上辈子似的。
    之前在隔离的复制空间里,看到癫狂的谢廉贞,她有一种宿命轮回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他就是好奇,就是执着,满足他,回头他就厌倦了。
    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认真。
    如果陆明舒真的死了,会怎么样?王妃不愿意去想这个结果。那时的自己,有关爱的师父,有腹中的胎儿,有复仇的意志,这才撑过来了,有了新的人生。
    可谢廉贞呢?他什么也没有,只有病态的执着。
    身为一个母亲,她对陆明舒的感觉很复杂。既不喜欢她对自己儿子的影响太大,又感谢她将他从深渊中拉回来。
    想到那个受到刺激的谢廉贞,王妃心有余悸。
    如果丁青青不是被他吓呆,如果他没有临时突破,如果她没有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那样的谢廉贞,浑身充斥着狂暴凶残的气息,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变成了另一个人。
    幸好,他很快恢复过来了。气机大乱,走火入魔,反倒将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清醒过来的他,眼里有了真正的祥和安宁,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只是一张面具。
    安静了一会儿,中州王道:“对不起。”
    王妃睁开眼:“怎么了?”
    “我这个王,什么也没做,所有事情,都要你去扛。”
    王妃就笑:“这不是正好吗?如果王要插手,我会不开心的。任何一个执政者,都不希望分薄自己手中的权力。”
    中州王也笑了:“这句话,另一个人也和我说过。”没等王妃接腔,续道,“就是我父亲。”前一代中州王。
    “我父亲曾经想继承人皇的遗志,进入大荒,将蛮族收服。可惜这个伟大的梦想,终究只是个梦想,他甚至还没着手,就去世了。在世家的争斗中,心力交瘁而死。”
    “我和父亲不一样。对执掌中州从来没有兴趣,如果不是小弟实在没有那个才能,我早就把这个位置让出去了。”中州王说,“所以,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像捡到宝一样。在你身上,我看到了父亲的决心和霸气,那时就想,太好了,有人可以继续父亲的志向了。”
    王妃喃喃道:“可那时,我根本没有证明过自己啊……”
    “你早就证明自己了。”中州王笑道,“当你还是七真观真传弟子时,第五宗几乎都由你掌管。你留下的制度,现行至今,哪怕星儿这个宗主不管事,第五宗仍然运行良好。其实我知道,你师父当时属意你来继承廉贞星君,而不是谢长河。”
    “青娥,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多少爱情,我和你的结合,结盟的意味更多一些。”中州王目光温柔,“不过没关系。你想给谢长河报仇,那你就去做。你要改变这个世界,也行,我把权力交给你。你要的,我能给,我不要的,你帮我分担,能做一对这样的夫妻,我已经很开心了。”
    王妃看着他。
    他是特意来说这番话的吧?因为丁青青那句诛心的话。
    “我也很开心。”王妃喃喃道。失去他后,遇到了你。
    ……
    谢廉贞进来时,看到他们坐在一起说话,神色平和:“王,王妃。”
    中州王对他笑了笑,起身:“你们母子好好说话,我去看看宇儿。”
    其他人都退下了,只余他们二人。
    王妃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腿:“怎么样?”
    谢廉贞道:“章师叔说,我现在气机不顺,真元不能归属。等理顺真元,就能站起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妃喃喃说着,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盼了多少年,终于听到了这个好消息。
    “王妃。”谢廉贞伸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王妃的手抖了抖,含泪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接触她。
    “有些事情,我本以为自己不在乎,没有必要知道,现在才明白,是太在乎了,所以不敢问。”谢廉贞仰起头,眼中闪动着期盼,“您爱我吗?”
    王妃眼中含着的泪终于落下来了,她颤抖着伸出手,用力抱住他。
    “当然。”她说,“母亲当然爱你。”
    谢廉贞闭上眼,在这个迟到很多年的拥抱里,流下泪来。
    第205章
    从天运城北门出发,由大道转东,行十余里,便到了一处渡口。
    碎石小径通幽,竹林掩映流水,简陋的石板,被时光冲刷成古朴的色调,静静地伏在这千年的渡头。
    清晨薄雾方消,马蹄声由远及近,小道的尽头,一人一马飞奔而来。
    “小呆,到了!”一声清喝,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及时停住,连一步也没多踏出去。
    陆明舒翻身下马,站在渡口张望。
    眼前河水静流,水波如粼,却无一只渡船,周围看起来也不像有人烟的样子。
    她心中暗暗嘀咕,总不会是夏侯珊糊弄她吧?
    送她出城时,夏侯珊曾问:“陆姑娘打算去何处?”
    陆明舒道:“我从西川而来,祖籍又在东越,回这两处没什么意思,不如就去北溟看看吧。”
    夏侯珊皱了皱眉:“去北溟,可不简单啊!”
    溟为河,北溟,顾名思义,就是位于北方的一条大河。其盘旋环绕,占据整个古夏的北方。
    从地图上看,北溟有一大半被溟河占据,这条支流无数的大河通天彻地,将陆地切割成一块块水中之洲。整个北溟,倒是以河为主,洲渚为辅。
    溟河支流繁多,错综复杂,目前没有一张地图,能够收录它的完整地形。加之环境恶劣,凶兽横行,连出神境都不敢轻易涉足未探索之地。
    陆明舒道:“临行前,家师曾赐下一本手札,记录了昔年北溟游历之行。有此书在手,再多加小心,应当不会有事。”
    夏侯珊点点头:“你心中有成算就好。”又道,“若是有事,你就拿出那串玄水珠。北溟皆知,玄水珠在中州王族之手,该拉大旗的时候,可别不好意思。”
    陆明舒不禁道:“说来说去,又要多谢王妃了。”
    夏侯珊便道:“你安全回来,就是对她最好的感谢。”
    她言下之意,让陆明舒略有些不自在。王妃关注她的安全,当然不是为了她。而想到谢廉贞,难免又想到自己耍的手段。
    当时那么做,她并不是想借此打动谢廉贞,而是存着恶意。你要我全心全意地臣服,那我就让你看看,这臣服的结果,你承不承受得起。
    但她没想到,这结果,非但谢廉贞承受不起,连她也……
    夏侯珊何等敏锐,察言观色之下,心领神会,另起了话题:“对了,你想去北溟的话,北门十里外,有一个古渡。那条河与溟河支流相通,时常有溟河上讨生活的江湖人出入。他们实力虽然不高,却是识途老马,搭他们的船,去北溟容易些。”
    “多谢夏侯令使相告。”
    告别夏侯珊,陆明舒直奔古渡,只是到了之后,并没有看到什么船只。
    是她来得不凑巧吗?
    没有船只和向导,不好轻易入北溟。师父在手札里写得很清楚,外人去北溟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迷路,一旦在溟河迷路,问题就严重了。
    北溟之河通天彻地,支流数万,古书游记里,有一个被提起无数次的典故:某某人在溟河迷路,遇到失踪多年的前辈,又或者,自己迷失于溟河,苦寻来路未果,直到等来了后辈。
    这个典故,足以说明溟河有多容易迷路,而迷路的后果又有多严重。
    陆明舒可不希望,自己白白在溟河数不清的支流里,浪费十几年的光阴。所以,她必须先找到渡船。
    “咿呀!”摇橹声响起,一只小舟从岸边的芦苇丛划出来。
    陆明舒眼睛一亮。
    朴拙的小舟,轻巧地从水面划过,静谧如画的古渡头,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戴着斗笠的船夫,高声冲岸边喊道:“姑娘,要渡河吗?”
    陆明舒招了招手。
    小舟飞快地靠近,一个扎着头巾的少女从船舱出来,拽着绳索灵活地跳上岸。
    拉稳绳索,少女扬起红扑扑的脸庞,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姑娘,请上船。”
    “多谢。”陆明舒跃上船头。小呆跟着跳上来,它那超标的体重,让本就不大的小舟晃了晃。
    船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翁,头发胡须都已半白,看着这一人一马,呵呵笑道:“今天运气不错,接到姑娘这么个贵客。”
    陆明舒转过头:“老丈焉知我是贵客?”
    船夫笑眯眯:“看您这打扮就不是寻常人,再看这坐骑,仙气飘飘,十分神骏,定是珍兽无疑。这都不是贵客,还什么是?”
    陆明舒不禁一笑:“不知去北溟的话,船资几何?”
    “那要看姑娘去北溟何处了。”船夫摸着胡须,“船资付够,随处都可去得。”
    随处都可去得,好大的口气!不过,敢说这话,船夫对溟河路径定是极熟。
    陆明舒想了想:“我也不知去哪里,不如租了老丈的船,随想随行?”
    “好啊!”船夫还未说话,少女已是一拍掌,“姑娘这主意好,随心而行,随心而停,自在!”
    陆明舒心想,这船家少女,倒是很有“禅”的意境。
    不过,没什么好吃惊的。不管这船夫,还是少女,身上都有玄力波动,乃是正正经经的武者,他们应该就是夏侯珊说的江湖人了。
    她伸手一抛,一块金锭落在少女手上:“不知这船资,能租几日?”
    少女睁大眼,惊喜不已:“百炼金精?”
    陆明舒颔首。
    少女与船夫对视一眼,拍掌:“半年之内,姑娘想去哪,就去哪!”
    黄金淬炼得金精,金精熔炼百遍方是百炼金精。一百斤金精,至多炼成一小锭,这块百炼金精,能铸一把玄兵了!他们这样在溟河上讨生活的江湖人,修炼资源皆从河中而来,惟有玄兵,因矿山器师被门派世家垄断,极是难寻。
    少女转头朝河中心喊,“哥,开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