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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欲生花

      左边是五六个胡人,他们盯着这边,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叽里咕噜的,言砚是没听懂,他心道,难不成那群胡人还追了过来?这也太快了吧?
    想到这里,言砚拉着糖芋儿快步离开了,言砚边走边问:“他们说什么?”
    “没听懂。”糖芋儿道。
    言砚诧异道:“你不是能听懂柔然话吗?”
    糖芋儿道:“他们说的不是柔然话。”
    言砚纳闷儿道:“不是柔然人?那是不是来杀你的?”
    “不知道。”
    “唉,算了,避着点胡人总没错。”言砚道:“对了,之前忘了问你,你怎么会柔然语?”
    “不记得。”糖芋儿指了指耳朵:“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难不成你真的是胡人?”言砚好奇凑近,直接端起糖芋儿的下巴,左右打量着,嗯,鼻梁挺直,眼睛挺黑,双唇挺薄,皮肤也白,好看!
    言砚笑道:“长得也不像啊。”
    言砚的脸近在咫尺,糖芋儿呼吸骤然一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欺身凑前,抓住了言砚的手,直直地盯着言砚:“不像。”
    言砚心里后悔不跌,他想剁了自己的手,又不是没察觉到糖芋儿的心思,还去勾人家的下巴!叫你手痒!叫你手痒!
    言砚云淡风轻地抽手,道:“那什么,糖芋儿啊,我…”我可没撩你。
    糖芋儿侧身,看见了言砚身后的胡人,那人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朝言砚伸出了手,糖芋儿瞳孔放大,急忙将言砚推到一边:“当心!”
    糖芋儿眼疾手快地朝那人膝盖一踢,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一阵惨叫,那胡人就跪在了地上。
    糖芋儿拽着那人胳膊又是一个过肩摔,那人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糖芋儿居高临下地扼住他的脖子,看清了那人手里拿的东西,是一朵芍药花。
    花?
    还没等糖芋儿想明白,他感觉到了指尖下以及虎口处跃动的颈脉,一下又一下,他仿佛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脆弱的想让人将他毁灭。
    糖芋儿不受控制般的将手收紧,颈脉跃动的更厉害了,只要轻轻一下,这人就会断气了,只要一下…糖芋儿瞳色无波,右手骤然发力,眼前人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你在干什么?”言砚突然捏住了糖芋儿的胳膊肘,糖芋儿手臂一麻,不由得松手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仓皇地看向言砚。
    言砚将那胡人放好,使劲掐着他的人中,瞥见那人脖颈上的紫红的指印,言砚不可思议地抬头:“你想…”杀了他?
    言砚终于明白了,糖芋儿武功根本没有突飞猛进,之前他出招迅速灵敏,没想着取人命,可是近来,他的一招一式尽显杀机,光在气场上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了,想起之前在世安城时帮糖芋儿的那十几个面具人,言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糖芋儿的武功根本和他们就是一个路数。
    “我…”糖芋儿忙将双手背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结果撞到了身后的树上,他慌乱地摇着头:“我没想杀他,我只是…只是…”控住不住!
    我控制不住啊!
    糖芋儿背在身后的手使劲地抓着树皮,直到指尖传刺痛,他才微微镇定了下来,他垂下眼睑,低声道:“我去找齐昭…”说完,他就落荒而逃了。
    “哎…糖…”言砚无奈叫道,可惜糖芋儿已经跑开了,这小子到底怎么了?
    言砚看向地上这人,他抬起这人的下巴,打量着他颈间的一片紫红,眉头皱在了一起,糖芋儿下手也太狠辣了。
    糖芋儿疾步走着,他穿过了几个回廊,直到他觉得离言砚足够远了,才猛地停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呼吸了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将双手摊在眼前,指尖已经被树皮蹭破了,还在往外渗着血珠,为什么…为什么在感受到手下跳动的脉搏时会想要掐断人的脖子?他明明没有这个想法的,可是双手却先于他做出了这个反应…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十几个面具人干脆狠厉的杀人方式,他闭上眼睛,一招一式竟然十分清晰,自己以前真的是杀人不眨眼吗?他不怕杀人,只是…他为何要杀人?
    糖芋儿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然后从回廊里走了出去,这是一处幽深的园子,没有一缕阳光照进来,阴暗潮湿的台阶和石头上生满了苔藓,他脚下一个趔趄,急忙扶住了一旁的柱子,稳住了身形。
    忽然,他听见了一阵求救声:“峰主,饶命啊…峰主!呃…”
    糖芋儿抬眸,看见了不远处的假山那里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硬朗的老人,他的脚边有几具尸体,头都不自然地歪着,想来是被拧断了脖子。
    那老者仿佛感觉到了糖芋儿的视线,将身体转了过来,面朝着糖芋儿,他面目清癯,发须皆白,嘴角若有若无地翘着,穿了一件青灰色的袍子,竟然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一点也想象不出地上的人会是他杀的。
    老人慈眉善目地看着糖芋儿,冲他微笑示意,不知为何,糖芋儿觉得有些不舒服,他点了点头就打算转身离开。
    老人突然开口,声音也是温温和和的:“寻常人见到这幅场景,怕是早就叫起来了,孩子,你为何这般镇定?”
    糖芋儿停住了脚步,缓缓回身,注视着他。
    老人又温和开口:“可能有两种原因,一是无知无畏,二是司空见惯。你也不是三岁孩童了,应该知道老朽在杀人,想来是第二种,这种场景你见惯了吧。”
    糖芋儿目光饱含敌意,凌厉道:“你想说什么?”
    老人关切地看向糖芋儿的指尖:“孩子,你的手在流血。”
    糖芋儿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抬眸再次看向老人:“他们是你…仇人吗?”
    老人微笑道:“他们是我下属。”
    糖芋儿看着他:“那你为何要杀他们?”
    老人和颜悦色道:“只是习惯罢了,我杀人杀惯了,扼住人的脖子时就忍不住想要将它拧断了。
    糖芋儿心下一惊,扼住人的脖子时忍不住想将它拧断…糖芋儿诧异地看向那老人。
    “你也有这种习惯吗?”老人云淡风轻地看着糖芋儿,然后和蔼地笑了:“你年纪还小,这是我杀人杀了六七年后才有的习惯,想必你是没有的。”
    六七年…要是这样推算,那自己…岂不就是从十一二岁就开始杀人了?糖芋儿呼吸骤紧,怎么会?为何自己那么小就开始杀人了?
    糖芋儿抬头看向那笑着的老人,明明笑得那么和蔼可亲,为何自己却感到手脚冰凉,他听见自己用干涩的嗓音问道:“习惯…可以改吗?”
    老人缓缓弯腰,漫不经心地在草丛中找着什么,他随意地笑道:“一个月两个月养成的习惯当然可以改,一年两年的习惯也能改,但是像老朽这样的,一个习惯持续了四五十年的,怕是就改不了了。”
    “可以。”糖芋儿目光如炬道:“可以改的,只是你不想改。”
    “孩子,你太天真了。”老人从草丛中取出了一只眼熟的紫色凤尾蝶,糖芋儿看到后神色大变,老人不以为意地看着围绕在自己手心的凤尾蝶,轻声道:“才刚早春,可就有了蝴蝶了。”
    老人慈祥地注视着在自己手心里盘旋的蝴蝶,冷不丁地收手,糖芋儿忍不住低呼了声,老人神色不变,翻掌向下,那只蝴蝶早已化作齑粉,而那老人手上却不见一丝污秽。
    老人抱歉地笑了:“你看,这就是习惯,只要我的双手感觉到生命,就会无意识地将他摧毁,就像是有自己的生命,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糖芋儿后背发热,蓦地吹过来一阵阴风,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就像是眼睛一样,人们常道,睁开眼睛看世界,可为何不闭上眼睛感受这世界?”
    老人温和的声音蛊惑般地回荡在糖芋儿耳边:“因为在面对这个世界时,你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选择了睁眼,你可以选择再闭眼,可这也是在你睁眼之后了,你也可以选择蒙着眼睛,可拆开布带后,你还是忍不住会睁眼,这就是习惯,孩子,你说,要如何改?”
    如何改?糖芋儿不知道,但他固执道:“可以改。”
    老人惋惜地叹气道:“根深蒂固的东西,改不了的,除非…”老人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糖芋儿:“你能挖掉自己的眼睛。”
    “可惜啊,尽管你可以挖掉自己的眼睛,却不能避免你想要睁眼的欲望。”老人缓缓道:“就像是…杀人的欲望。”
    糖芋儿退后了几步,台阶上长满了苔藓,他脚下一滑,跌坐在台阶上,胳膊和腿磕的生疼,应该找言砚看看,对了,言砚呢?他得去找言砚。
    糖芋儿从慌乱中回过神,刚要站起来,就看见那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慈眉善目地冲他伸出了手。
    糖芋儿使劲拍开他的手,迅速爬起来跑得飞快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