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莫安端着手边的红酒轻轻抿了一口，有些发苦。他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短暂的沉默之后，季莫安沉吟道，“其实你有挺多优点的。但是你的缺点也很突出——不知道量力而行。你没必要在我这里逞强，你我是什么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要为了那些面子工程而让自己费心费力呢？”
    季莫安话说得很直白，像是一根锋利的针挑破了苏黎最后的那一点倔强。对，她是在逞强，就是在为难自己，但是这和他季莫安有什么关系呢？
    “你以为你很懂我？我到底是什么情况你都心知肚明？季莫安，你未必也太自大了。针没扎到你身上你当然不知道痛。残废了的是我不是你，整天被那几千万的债压得直不起身的还是我不是你！你凭什么说你懂我？”苏黎每说一句话身子就往前倾一分。
    此时的苏黎早就没了平日里的乐观和可爱，甚至连她原本清秀柔和的五官都变得尖锐冷冽起来。面对这样浑身是刺的苏黎，季莫安有些束手无策。他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苏黎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只是一直在钻牛角尖。
    苏黎的右侧的脸深深的藏在黑暗里，季莫安看不太清，但是他本能的觉得苏黎此时的表情有些扭曲，甚至有些狰狞。活像是被生活折磨得脱了像的一副皮包骨。
    “你家境好，有背景有势力。但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你可以拿着几十万几百万去挥霍，几千万在你眼里也不是什么大数目。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连十块钱都得省下来。你到底是站在什么样的角度去说你懂我？”
    “我拿着几千块的工资去还几千万的债，我没说过什么，我想着我省一点就能多还一点。可是我得为这些奋斗到哪一天？这种谁都帮不了你的无力感你懂吗？我根本就还不清！”
    “对，你帮我还了债。但是那不过也就是换了个债主而已。难道那些事能一笔勾销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对你百依百顺，按照你给我的建议走下去？季莫安，你有什么权利来安排我的人生？”
    苏黎说道最后几乎是嘶吼着的。这样的她过于陌生，事情发展到现在也是季莫安怎么都没想到的。季莫安紧紧的盯着她，等到苏黎的脸微微偏了一个小角度之后，他才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了她脸上有点泛着水光。
    季莫安一愣。哭了？
    “你知道我那几千万是怎么欠下的么？”苏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像是风吹过水面泛起的粼粼波纹，又像是森林里精灵的低语。清润又柔和。
    他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听着苏黎的倾诉。
    “我们家之前也优渥过。当时什么都不懂，也没想过以后要怎么样。过得特别轻松，大概想着一辈子就这么能无忧无虑的过下去了吧。直到几年前，我家发生了变故。我爸挪用公款跑了，后来他被抓了。现在还在牢里。我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天都要塌了。”
    苏黎吸了一下鼻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带着点自嘲，夹着些无奈。
    “你说怎么可能呢？我爸怎么可能会干那种事儿呢？”苏黎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自顾自的说道。
    季莫安根本就不认识苏黎的父亲，更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没办法接话。
    “我爸是个特别温和的人。怎么可能会干出那种出格的事呢？而且那时候我们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怎么会就突然……”苏黎说道最后顿住了，而后她又接着说道，“都说父债子偿。我爸欠了那些钱也就只能由我来还了。”
    虽然……
    “虽然我现在过得很一般，对未来也有些茫然。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需要你那些所谓的‘帮助’。不管是哪种层面上的。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我已经是在依附着别人过活了……”苏黎的眉头轻轻的抽了一下，就再也没说过话。
    “苏黎。”季莫安叫了她一声，苏黎应声抬头，眼里还带着一片迷蒙的水汽，“你为什么就听不进去我的话，非要逞强呢？这样一点意思都没有。更何况我现在是有能力去帮助你的，我也没带着什么目的性，你怎么就非要钻那个牛角尖呢？这样有意思吗？”
    “就是因为你过得‘一般’所以我才去帮助你。你为什么就不肯接受，我又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你到我那能得到更高的待遇。你能更快的还完那些钱到底有什么不好？你一面说自己被债务压弯了腰，一面就这么犟着。何必呢？”
    苏黎抬起头盯着他，眯缝儿了一下眼，又恢复成了之前那副冰冷的样子，但是季莫安又觉得她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还不等季莫安分辨清楚那是什么情绪就迎面被苏黎狠狠的扇了一巴掌。他懵了一瞬间，随即难以置信的看着苏黎。
    “你永远都只会用钱来压人。这就是你唯一会的手段吗？”苏黎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她说完也不管季莫安什么反应，就直接起身走出了餐厅。
    季莫安在座位上愣怔了半晌。他真是不知道该拿什么词来形容现在自己的心情了。季莫安从小到大就没人敢这么对他。上次苏黎给了他一巴掌还算是情有可原。现在他好心好意来帮她，结果还挨了她一巴掌，这算什么？
    恼火，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丢脸……
    各种各样的情绪萦绕在季莫安的心头。他又觉得自己作践得很，人家都表明得这么清楚了，自己还想着要帮她，让她过得好一点。
    舌尖在左半边脸颊的口腔内轻轻的舔了舔。苏黎下手不轻，那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扇在了季莫安脸上。他现在能清楚的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有一块儿地方还疼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被苏黎手指上戴的戒指还是指甲划伤了。
    季莫安低低的爆了一句粗口，拿起衣服走出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