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明嫣是个化神修士，也难逃死命。
    可穆青青万万没想到的是——
    铛铛铛，银针发出异样的声响，仿佛撞在了什么铜墙铁壁上一般，下一瞬，全部被打落在地。
    “怎么会，咳咳……”
    又一个法宝失效，穆青青急火攻心，再度咳出一口鲜血。
    明嫣收起红绸银铃，缓步走到她的眼前，怜悯地开口：“放弃吧，以你现在的修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放弃？”
    穆青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她抬起头，眼含愤怒地看着明嫣：“妖就是妖，所以无法理解我们人类的感情。你杀了我吧，但我就算死，也不会向你低头。”
    “你真的觉得你所知道的一切，就是真相吗？”
    明嫣反问她。
    穆青青冷哼一声：“这是所有正道人士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好，那你来看看这个。”
    明嫣伸手，将一枚红色的宝石投向空中，那宝石浑圆璀璨，不是从前安置在明嫣额顶的朱砂痣又是什么？
    不过现在明嫣知道了，这玩意儿不叫朱砂痣，而是留影珠。
    “留影珠会真实记录下它所见到的一切，做不得假，你可知？”
    穆青青沉默地抿着唇。
    她自然知道。
    留影珠是天阶灵器，天生地造，不可被外力所改变。
    可明嫣要她看留影珠做什么？
    难道是要在她临死前，还要用修真界众人的死来刺激她？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穆青青的心逐渐冰凉……
    *
    不等穆青青想个明白。
    空中的留影珠已经开始自动播放。
    留影珠虽在明嫣的头顶，可自明嫣死后，楚玄清一直抱着她，从未撒手过。也就是说，在这场大战中楚玄清所经历的一切，都被留影珠所真实记录了下来。
    “丹掌门，唐峰主……”
    穆青青看到了丹傅的死，看到了天玑峰峰主唐怀的死。
    他们死的很快，几乎没有多少痛苦。
    可穆青青的眼球快要泣出血来。
    从小她就被教导，修真界正道一气同枝。
    虽然丹傅并非玄天宗的掌门，可看到他死，穆青青还是感受到锥心一般的痛楚。
    丹傅的死都如此。
    更遑论那些与她交好的弟子师父们！
    穆青青自幼满门被灭，后来长到十五岁，相依为命的父亲也死了。她被接到玉衡峰问学，在这里她认识到了和她同年的弟子，结识到了满腹经纶、博学广闻的师父们。
    她将这里看做她的第二个家，为了这些家人，她甚至可以付出一切。
    然而一切都毁了。
    毁在了楚玄清那个魔鬼手里！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了起来，她决定要假装入神沉浸在同门的死亡中，然后拼尽全力，再给明嫣最后一击。
    这一击灌注了她毕生的修为和信念，只要这击打出去，就算是死，她也无憾。
    可是……穆青青困惑地看着留影珠投放出来的内容。
    坚定的表情渐渐动摇。
    为什么？
    为什么从头到尾，根本没有见到玉衡峰弟子的身影？
    弟子没有，师父也没有。
    除了几个主动出手的峰主，穆青青甚至不认得那些人的脸。
    怎么会这样？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恍然发觉，明嫣昏迷不醒以后，楚玄清杀了那些围攻上来的掌门和峰主们，后来，他又杀了那些不要命前来挑衅的弟子。
    可从头到尾，楚玄清从没有主动杀过一个人。
    穆青青的心中甚至产生一丝荒谬的猜想：
    若最初的师祖之死并非楚玄清所为，那么这一切就仿佛变成了单纯的自卫而已。
    不，不可能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明嫣在欺骗自己。
    穆青青下意识地在心中反驳道。
    她想，留影珠的内容她还没看完，说不定楚玄清是后来发狂杀了所有无辜者。
    然而遗憾的是……楚玄清最后对准的人，不是任何人，正是楚玄清自己。
    ……
    看完留影珠的一切内容。
    穆青青颓然地倒在地上，总是明亮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事实已经摆在她的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但她还在做最后的抗议：“可，可无妄师祖，总归是他杀的吧？”
    明嫣说：“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一个月吧，或许更久，我忘了。”
    她满心的仇恨，早已忘记了时间流逝。
    明嫣走向房间中央无妄安静祥和的尸体，她的手轻轻顺着无妄顺滑的银发滑落下来：“无妄走得很平静，他的尸体周围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他是寿元耗尽，自然死亡。”
    穆青青手猛然一抖。
    她怎么也想不到，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那为什么那些三宗九派的掌门，还有峰主他们，都说是楚玄清所为？”
    穆青青质问道。
    明嫣看她一眼：“你还是小孩子吧？”
    “我不是。”
    穆青青下意识地反驳道。
    但很快，她忽然明白了明嫣话里的意思。
    说她是小孩子，并非是因为她年纪小，而是说她没有自己的判断力。
    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掌门和峰主说，是楚玄清杀了师祖，她信；
    修真界人说，是楚玄清屠戮了玄天宗满门，她也信。
    然而事实上，真相究竟是如何呢？
    她似乎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探求真相的想法。
    在她的世界里，非黑就是白，没有任何的中间地带；她下意识地认为，妖就是坏的，哪怕她知道了家族被灭的真相，可当她意识到明嫣是妖后，她还是立刻就觉得，明嫣欺骗了所有人，应当被除掉。
    明嫣说她是小孩子。
    其实还说得轻了。
    她不是小孩儿，她是傻子，小孩儿都会明辨是非，而她却固守着自己所谓的善恶。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
    播放完录像的留影珠回到了明嫣手里。
    明嫣收下留影珠，看着穆青青好不容易在闻臬和仇恨的帮助下稳固的道心再度晃动起来，她开口：“然而就算是小孩子做错了事情，也要接受惩罚。”
    她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穆青青。
    穆青青手里的打妖鞭，终究是她的心病之一。
    “不错。”一身白衣的楚玄清信步跨入门内。
    他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颓废的穆青青，伸出手来，忽然那不远处坠落在地的数根妖血银针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朝着穆青青反向而去。
    猝不及防，穆青青被几根银针迅速入体，痛地闷叫一声。
    “你干什么？”
    明嫣惊讶问。
    楚玄清淡淡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封了她的经脉，让她以后再也无法修炼罢了。”
    明嫣听完心惊肉跳。
    好家伙，她也只是打算废穆青青个一半功力而已。
    狗男人竟然一上来，把穆青青整个人都废了！
    在修真界，尤其穆青青还是捉妖世家之后，不能修炼比废人还不如。
    她其实还有点儿犹豫。
    觉得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
    可楚玄清不有分说又是一指，然后就见穆青青所在的地方，金光一闪，原本的穆青青变成了一只小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