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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齿相依

      两人走过漫长的隧道,眼前依稀出现了一扇玄铁打造的门,外部漆黑,在明灯的照射下,似乎还有一些奇特形状,隐隐透着猩红,薛景阳把墙壁上的火把取下,让苏灵郡跟在他后面见机行事。
    他把火把靠近门边,细细观察,这才看清那些斑斑点点的猩红,只不过是鲜血溅在上面,因长时间无人清理而留下来干涸在了门上,他探出指尖,在其中一处的血迹上轻轻涂抹了一下,火烧似的疼痛迅速沿着指骨贯彻全身。
    他触电般的收回手,胸口徒然一阵沉闷。
    “怎么了?”苏灵郡问道。
    “这不是血。”薛景阳单手拦住苏灵郡的身子,后退数步,只见方才还猩红的血迹眨眼间变成了墨绿色的毒气,“是蛊毒,这有陷阱。”
    “让我看看。”苏灵郡拿过他的手腕,细细看了一番。
    苏灵郡的手已经不复刚醒来那会的冰冷,手掌柔软而温热,薛景阳低低一笑,也顾不得什么中毒不中毒了,立马戏谑道:“苏苏是在为本道担心吗?本道还真是荣幸得到苏先生的关怀啊。”
    “还好,没什么大碍。”苏灵郡没有搭理他,而是从袖中捏出一枚银针,准备帮他顺气。
    银针闪过零星的锋芒,薛景阳变了变眼色,有些抵触的想要把手抽回。
    苏灵郡:“怎么了?”
    薛景阳皱眉:“本道不能理解你怎么随身带着针?”
    “这是作为武器用的九针,既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我一直都随身携带,以便不备之需,”苏灵郡说着,手指探入袖中,再一拿出,只见八根长短不一,寒光闪烁的银针被他稳稳夹在指缝间,“你放心,我不会加害于你。你瞧,这是九针。”
    “但你这不是只有八枚吗?”薛景阳看着他手中的几根银针,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一根放回去了,九针的第一针为閗针,是在试探敌人功底时用的。”苏灵郡把银针全部放回,只留了一根在手中,“长针者,锋利身薄,可以取远痹。”语毕,他不等薛景阳有所反应,便直接将长针刺入薛景阳的膻中穴,双指并起,在前正中线上连点三下,手腕一翻,取下长针,反手推出一掌击在薛景阳的胸口。
    “你是想一掌打死本道吗?”薛景阳挨了一掌,脸色顿时一阵青紫,他话音刚落,便觉得喉咙处涌出一股腥甜,刚准备再开口,眼前忽然一黑,他来不及弯腰,猛然咳出一口淤血。
    “这叫望闻问切。”苏灵郡扶住他的身子,解释道,“你中了毒气,刚开口说话时声音明显沉闷了许多,是因为你的感官互通,你再问我话时,你的舌苔有明显的发黑迹象,方才我又看见你皱了眉头,说明是毒气已经进入了体内,我推的那一掌用力极小,以道长的体质根本不会有所感觉,你面色青紫,说明这个毒素蔓延的很快,只是你尚未察觉,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你没事了。”
    “本道先前那话说的可真准,你的那些书,也不是全无好处。”薛景阳擦干唇角的鲜血,啐了一口血沫在地上,“等本道出去,一定要把这地方夷为平地。”
    苏灵郡:“我们还是先把门打开再说吧。”
    玄铁打造的大门极其难破,无坚不摧,薛景阳根本没办法用功法从外硬破,思索半晌后,他单手结印,念动咒语,须臾,只见点点金光吸附到门上,如同蜘蛛织网,各个点的金光迅速结成了一张大网,牢牢黏在漆黑的玄铁上,把门用力的往外拽开。
    金光一点一点的消散,似裂帛之音,回响在长长的隧道中,每当金光消散一些,薛景阳就再度结印,把空缺的部分补回去,加强力度。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耳边终于传来轰然地声响,苏灵郡抬眼望去,只见门缝中忽然折射出万道绯红,如同血月之光,愈来愈浓,竟然与他先前在深渊口处看的那道绯光一模一样!
    绯色中,那道被合上已久的大门终于在刺耳的裂帛声中从外面打开,里面的绯光迎面铺来,竟刺的两人无法再直视。
    两人齐齐抬袖遮住眼睛,过了片刻,刺眼的光线终于变淡,苏灵郡放下手,抬眸看去,不由微微愣怔。
    只见偌大的溶洞中,碧水清澈见底,顶上密布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水正从上面一滴一滴落下,与潭水照应,如同星光散落,明明灭灭。
    然而让人惊异的是,在溶洞正中间的位置上,洞顶居然是空的,有粼粼波光从缺口处折射进来,照亮了空荡荡的溶洞,如同弦月沉入海底,散着微弱的银白。
    “难道是结界?”
    “试试不就知道了。”薛景阳看也不看的在他头上摸了又摸,这才发现苏灵郡的长发还是垂散着的,他转过头,皱眉道,“本道给你的阴阳簪呢?”
    苏灵郡:“它不是下水去找你了吗?”
    “没有,它没来我这。”薛景阳在暗中凝视着他的脸,忽然眯起眼睛,打量道,“不会是苏苏想偷藏本道的宝贝,所以编了这个理由骗人的吧?”
    苏灵郡:“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聊……阴阳簪在你下水没多久后就跟着你去了,我以为它去找你了,所以我也就跟着下去了。”
    薛景阳面色阴沉的看着他,忽地侧过头,附在他耳畔道:“你为什么要下去?是因为阴阳簪护主,你以为本道遇到的危险,所以跟下来了吗?”
    “是。”苏灵郡直言不讳,“因为道长是我的朋友,遇到危险,救人是理所应当。”
    “只是朋友吗?”薛景阳凑到他的面前,鼻尖几乎都要贴到苏灵郡面上,苏灵郡感受着他吐出的温凉的气息,下意识的微微折身退后的两步,却不小心被脚下凸起的石块绊倒。
    薛景阳将他拦腰抱回来,苏灵郡借机抽身而退。
    “早知道你这么不喜欢本道,干脆就让你掉下去算了。”薛景阳撇撇嘴,冷笑了一声。
    苏灵郡没有说话,他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潭面上,两人过了许久都没有说话,等再抬头时,薛景阳正敏捷的跳到了一块露出水面的石头上。
    那石头棱角尖利,像是一块倒插在水中的钟乳石,大小不足一只脚的容身之地,但薛景阳却行动自如的立在那块石尖上,面色从容不迫,他跃到洞顶的缺口处,一只手拽住洞口周围的钟乳石,借力一提,整个人便凌空而起,眼见就要从洞口飞跃而出,却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动了一下,连着水面上突然泛起大片涟漪,薛景阳反应迅疾,在被反弹回来的同时,腾身落在水面上,足尖连连点起,再一眨眼,他又回到了玄石门口。
    “是结界。”薛景阳言罢抬手击掌,间隔有序的击了三下,嘴中低声念道,“坎七配水,风以散之,归!”
    掌声在空荡的溶洞中回响,回环绵延,忽然,苏灵郡听见了一阵不寻常的声音,极其细微,像是破水的声音,又像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正在划破水帘,遥遥而来,速度急剧。
    薛景阳双指并起,贴在眉心处,面色肃然,他眼睛紧闭,薄唇还在快速翕动,无声念咒。
    洞顶的涟漪越来越大,水纹越晃越剧烈,遽然一道金光毫无障碍的戳穿那道透明的屏障,发出“锃”的一声轻响,有几滴水从结界裂开的那一瞬间透了出来,摇摇欲坠的挂在洞口处。
    结界在阴阳簪戳穿之后迅速合实,又将一切隔在外面。
    就在这一瞬,苏灵郡似乎看见水潭中有两盏盈盈发光的灯笼缓缓浮出了水面。
    “道长,你看——”然而他话尚未说完,只见原本清澈见底的谭中徒然变黑,石壁上倒影出一个弯曲着身子的庞然大物,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个影子迅捷伸长变大,从水中探出,对着岸上的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薛景阳闻声抬眼,脱口惊呼:“苏苏快躲开!”
    苏灵郡心道不好,眼见巨物将要卷起了自己的身子,却也是避无可避。
    身体猛然被巨力拽出,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一个可以借力的点,却什么也没碰到。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薛景阳腾身一跃,在巨物要下沉回潭水的瞬间,他拿起阴阳簪跃到了它的嘴中,一只手撑住它的巨口,一只手扣住苏灵郡的手腕,把他用力甩了出去。
    苏灵郡被重重的甩到了地上,微微痛呼了一声,他忍着全身的剧痛从地上勉强抬起头,薛景阳和那只巨物都已经不见了影子。
    “薛景阳!”他匍匐着身子爬到了潭边,然而潭水里空空如也,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一瞬间,活人和巨物都消失在他的眼前,整个水潭又恢复了漆黑如死的状态。
    “道长!”他对着潭水大喊,但回应他的只有如涟漪般的回音,一圈一圈,尔后归于平静。
    他喊了半晌,眼睛死死的盯着幽深的潭水,不知过了多久,深潭中终于有了一丝动静,骤然起了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奋力往上游,他欣喜若狂的探头,从地上爬起身子,卷起衣袖,在水中捞了半天。
    冰冷的潭水淹过他的两条胳膊,砭骨的寒冷。
    忽然,他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入手的是一种奇怪的触感,像是人的骨骼,他来不及多想,把东西用力拖出了水面。
    然而下一瞬,他的脸色登时惨白——被他捞出来的是一具森白的骸骨,水正顺着突兀的骨架往下滴落。
    他皱了皱眉,把白骨丢到了一边,心中骇然难安,以薛景阳的本事,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出事的吧,得快点想办法把那巨物再吸引过来才行。
    他思索了一会,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些尖利的砺石上,咬紧牙关,选了一块较大的砺石狠狠扎进了自己腿里。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呼吸徒然一滞,涔涔的冷汗从后背渗出,他微微缓了一口气后,用力把石头从血肉中拔出,温热的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衫,他的面色霎时间一阵惨白。
    血腥味应该足够吸引出那条怪物,他摇摇晃晃的拖着一条腿站起来,纵身跳进了水里。
    苏灵郡不太通水性,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往潭下沉,很快,那腿上的鲜血便在水中迅速流失扩散,让原本平静的水中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动静,一条巨物从水中腾起长身,朝着他迅捷游来。
    他徒然并指捏诀,然而捏了半晌,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灵力用完了?再也支撑不住,苏灵郡憋住最后的气,想要往上游,但不通水性的他,愣是游光了最后一口气,也没有让身体移动半分。
    眼前的东西在逐渐缩小模糊,在视线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忽然感受到有什么东西附在了自己的唇瓣上,冰凉而柔软,似乎是有人在断断续续的把气息渡进他的口中,他微微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他奋力的在水中胡乱扑腾了几下,反而被一双手越箍越紧,黑暗中,幽深的潭水忽然朝两边分开,薛景阳踩在一条巨蛇的头部从水中缓缓出来,他怀中抱着一个清瘦的男子,两人唇齿相依。
    苏灵郡睁眼,瞳孔骤然一缩,惊慌失措中连忙用力一推,把薛景阳猛然推回了水里。
    薛景阳毫无防备的跌落水中,半晌没了动静。
    苏灵郡这才意识到是自己下手过重,他不知所措的站在蛇头上,面上红潮泛起,一直延到了耳朵根,他踟躇片刻,见薛景阳还是没有上来,终于红着脸压低声音小声喊了两句:“道长,别闹了,快上来。”
    水中还是没有动静。
    总不会是下手太重把人打晕了?苏灵郡开始有些泛急,他犹豫片刻,干脆又跳回水中,想要把人拉出来,然而他刚下去,便感觉到背后有什么异样,以为又是薛景阳要捉弄他,他猛地转过头,却见是刚才的那条蛇,此刻正在吐着芯子,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你找死啊,本道的人你也敢瞪?”熟悉的声音从另一方响起,苏灵郡侧过头,只见薛景阳正在把阴阳簪狠狠从坚硬如甲的蛇鳞中拔出,蛇感受到了疼痛,把巨大的尾巴猛地从水中抬起,又重重的落下,震得整个溶洞为之一颤。
    “苏苏,你看,你还是担心本道的,若不然你刚刚怎么会舍身/下水?”薛景阳把湿漉漉的长发拢到身后,对他嬉笑道,“幸好本道控制住了这蛇的七寸,不然今日可真的是会为了你而葬身蛇腹。”
    苏灵郡没有理他,兀自费力的从水里爬上岸,伤口因为沾了水,周围散出了一片淡淡的红,他把黏在伤口处的布条小心拿掉,忍着疼痛,没有出声。
    薛景阳还站在水中,那支被□□的簪子被碧绿的粘液包裹了二分之一,他正万分嫌弃的把它放进水里,洗了又洗。
    苏灵郡处理完伤口,躺在岸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仅仅几天,自己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两趟,而每次救他的,都是面前这个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的人。
    “苏苏,你看到了吗”薛景阳的声音又响起,此刻却是收敛了笑意,露出了罕有的正经,“水里冒出了个东西。”
    “什么?”苏灵郡听后撑起上身,朝着薛景阳的方向看去。
    不知何时,溶洞中多了八根长达十几杖的玄铁链,隐在最黑暗的角落中,照不到一丝光线,也难怪他们先前一直没有注意到,粗重的长链被死死钉在岩壁四方,没入四寸有余,呈现出紧绷的直线,汇聚在一个地方——一把斜插在浮石上的绯剑。
    洞顶的缺口处投进来的光线正巧与古剑的光华相应,斑驳的投在了墙上,若不是机缘巧合,恐怕薛景阳自己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
    “这是……”苏灵郡霍然一惊,“浮生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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