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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雪夜贼行

      今夜的第一片鹅毛雪缓缓飘下,并没有落地,而是轻柔挂在了何辰的靴头上。
    接触到从内发散到缎面的体温,雪片很快化成了水,晕湿出点点痕迹,但又瞬间被某种能量蒸发干去。
    “还不快滚,真要吃些苦头才肯回头吗?”
    看到那年轻到大概还不知好歹的年轻人竟然站着纹丝未动,守门人怒容更甚,朝前不疾不徐迈出了脚步,魁梧彪悍的躯体带着沉甸甸的重量,每走一步,脚下的石台都跟着轻微震动一下。
    他嘴里有此:“这隔开地门与中门的台子,你们这辈人只晓得它叫镇星台,是约莫十五年前改的名儿,堂宗大人认为原来的晦气又没内涵,我倒觉得以前的更好,你,想不想知道这里以前叫什么?”
    何辰微笑温和:“愿意听听。”
    雄壮身姿步伐不止,被光华暗淡的夜景映衬着,便如同一座移动的活生生的小山。他说道:“断野台,断了你们这些下等杂碎痴心妄想不该有的野心。到了中门就该在中门老实待着,不安分想往地门跑,那你得注意自己的斤两。”
    “我在此处守门已逾八十载,断野台归我管,镇星台一样是我说了算,所以规矩,十五年前也好十五年后也罢,从来都没有变更过。何谓规矩?规矩便是,上得台来姑且可以无知论处,小惩大戒即可,但若有谁赖着不走的,则大不一样了,是当场诛杀的死罪!”
    话刚说完,他的速度陡然提升了万倍不止,快到石台之上彻底没了此人的影踪,再出现时,小山一般的伟岸影子跳上了十余丈的高空,双手互握举过头顶,随后猛力向下砸出一记炮捶。
    很显然,这位守门者不仅元力境界超高,更是身具强大炼体功法的神力植入。
    炮捶以无穷体力为引,携暴烈元力轰然砸出一道色彩深沉的仙法,煌煌之威摧枯拉朽。
    这绝对是一招杀人技!
    莫说站在仙法狂袭处的本应只是个境界远不如他的中门后辈,即使是同辈,乃至境界略高于他的开元境初期,稍有不慎也要被摧筋断骨,两成可能丧命。
    ……
    光华最终击中镇星台光滑平整的大理石面,长达三分钟的凝而不散,周遭空气被挤压扭曲,阵阵音爆刺耳不已。
    此等浩瀚威势,将血肉之躯干净抹灭并不是难事,所以当那阵深沉光芒消失之后,何辰这个人已经荡然无存,奇异的是看似寻常的大理石板依旧光滑生辉,丝毫不见损坏。
    看着前方空空如也,壮硕的守门人对自己的手法还算满意,喃喃道:“第二十七个了,来日方长,有这么令人羡慕的年纪,为何不肯珍惜呢?”
    “倒也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不过下手可一点没含糊。”已如鬼魅不知几时藏到柱子后面的何辰看着这一切,也听到壮汉的低声叹息,便悄然敛却了手中酝酿的磅礴内劲,身形一转,又跃到了百米之外某个角落里。
    他当然不会殒命在实力不如自己的人手底下,方才守门人的仙法,元力糅合肉身气劲委实暴力,但何辰有十全的把握硬接,毕竟若论炼体,魔尊的凌峰宝体比起上古之人的功法也不差半点风采。
    只不过何辰有另外的考虑。
    虽然暂时还不了解善恶堂的人员等级划分,但隐隐的,何辰已经觉察,所谓的守门人绝不只是个简单的保安门卫。
    眼下形势分明,自己毫无疑问是个孤家寡人,要面对的则是一整座巍然上古大宗,几乎所有北方人的精神信仰。
    孤勇地与之正面硬悍,何辰还没那么呆,因此在非绝对必要的关头,他都会使自己潜入善恶堂的声响尽可能的悄无声息。
    譬如让这位守门人错以为他已经葬身拳威之下。
    而不是还手将其当场掌毙,那恐怕会引来蒙顶山更高处那些强大存在的注视。
    既然已经不是驰骋仙人两界的无敌魔尊,何辰自然早就习惯了敌强我弱时的生存法则,只是这一行究竟能否隐匿到最后离开蒙顶山都不让人发现,他心里其实也一点底气没有。
    “真落后。”
    兀自在完全陌生的屋舍小巷之间行进着,何辰腹诽着有些怨气。
    他要找的是地门以内的执事堂,但这地方也没个指引路标、路牌或者全景地图什么的,于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何辰一无所获。
    没有路牌地图当然不是因为落后,善恶堂的宗派而非旅游景点,在里面的人花些时日总能摸熟地形,路牌之类并不算刚需。而原本不属于这里的人,善恶堂还贴心地弄上指路的标记岂不是太好客了些?
    道理何辰自然都晓得,只是做贼的感觉不那么自在。
    “找不到,那就只好问了。”
    嘴巴底下就是路,这句话放在哪里都是道理。何辰于是掩住气息,不再刻意规避与这里的人遇见,等看到一名善恶堂年轻弟子时,主动迎了上去,“师兄你好。”
    “你是?”
    年轻弟子目光疑惑,且带着敏感。善恶堂门徒众多,单单地门区域内也是人多脸砸,一个人不可能与所有人都认识,但日子久了脸生脸熟的也总能有个浅淡的印象。
    对何辰这张脸,他在地门日夜起居三年,却是从未见过。
    “哈哈。”何辰瞧见了对方眼底的颜色,客气道:“我是刚入宗的新人,师兄不认识我正常。前几日才随我家师尊上蒙顶山来,这不,我听说执事堂给我的铭牌做好了,躺床上也没心思再睡了,赶紧摸着黑就想上来取,结果……”
    他佯装出有些难为情的神色,“我这人有个小毛病,夜晚天一黑便认不清方向,加上初来乍到对此次本来就不熟,走着走着,竟有些迷路了。”
    这一套扯谎下来,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神色,只有新人对陌生人事的轻微局促,干净利落。
    何辰对自己演戏的本事一向自信,除非话里有什么避免不了的漏洞,否则对方绝不可能起疑。
    只见那名年轻的善恶堂弟子微露诧异:“前几日上山,那你…是陆药师兄吗?”
    “我入门迟师兄入门早,我喊你师兄才对。”何辰不动声色默认了自己是陆药的事实,心中却属实疑惑,从对方的态度来看,陆药恐怕初入善恶堂的地位就不低,可之前他分明看得很透彻,陆药有修炼的天赋这点不假,可即使抛去年纪已过对修炼的影响,那点天赋满打满算撑死了也顶多中下游的资质。
    眼前的弟子,真实年龄不超过五十,已经是跨越紫血境不久成为元基境初期,这等天赋,没道理陆药放入门就站得比此人还要高上一些。
    “话也不是这么说,达者为先,我虽说入门三年半,陆药师兄拜师即入天门,哪里是我这种拼尽努力才勉强留在地门的人能相提并论的,何况善恶堂内辈分大过年岁,陆师兄的师尊是春吉长老,堂宗大人的亲师弟,我们这些支脉弟子自然比不得。”
    年轻弟子话里多是自贬,大抵明白天门对于眼前还是凡夫俗子的人意味着何等的无量前途,故而言语间的讨好含蓄却并不极力隐晦。
    “陆师兄身份尊崇,取名牌这种小事,差遣仆人过来便是,何需亲自跑一趟。不过也是,刚刚从凡人国度到不一样的世界,任谁也会兴奋,我当时来的时候,可没陆师兄这般沉得住气,硬是从第一天就在执事堂附近徘徊,等到通知我铭牌做好了,立马撒着欢儿的飞奔过去,呵呵。”
    “那么师兄若是不忙,还请替师弟带个路,这夜幕罩着对我实在太难找。”何辰谦逊道,其实多少有些不耐,要的只是演戏让对方信了他的谎,结果人家不但信了还有唠家常的意思。他当然能理解在这森严宗门里下层弟子攀附高枝的大众思想,问题是他的目的只是要找执事堂查陆药的行踪而已。
    “好的,有空有空,还有陆师兄千万别再折煞我了,称师弟便是。”年轻弟子显然也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明白再套近乎只会适得其反,赶紧止住了话匣子朝前指了个方向,前尊后卑,意思是要尊敬的陆药师兄先行。
    何辰也懒于客套,自己毕竟是冒牌货,演戏太过,即使当下不露破绽,但恐节外生枝,抬脚走在前头由那名弟子跟着指路,之后自然也就轻车熟路,原来执事堂离他不过几百步的距离。
    站到那座灯火明亮的大厅之外,何辰随意说道:“我到此除了取铭牌,尚有件私事需要打听。”
    “那师弟就不叨扰了,陆师兄请自便,先告辞。”
    年轻弟子比何辰想象中还要懂事,不须多余暗示,在他话音刚落犹豫着是否要更直白地支开对方时,人家已经主动提出离开,充分完美地展现了作为一只贴心臂膀的天分。
    何辰也不能太过敷衍,演戏演全活,假意问了对方的名姓并说了些自己记住今日帮忙的套话,待到那人身影远移到视线之外,才心思略微沉重地跨进了执事堂那道高过膝盖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