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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1098节

      不过蕃人们耕作的是高产的藜麦、象草、息鸡草、玉黍作为牲畜的干青储饲料,以及部分的麦子当口粮。
    不管如何,生活方式已经彻底变了,虽然作物不同,但是游牧已经变成耕牧,部落已经变成小镇,头人已经变成流官。
    抵抗自然风险的能力也加强了,商品物资交流也通畅了,草原上出现了无数的厢车车道。
    箭雨刀光,从此变成了能歌善舞。
    这样的生存之道,对尚在辽国境内的鞑靼诸部形成了莫大的吸引力。
    阻卜与白鞑两部,已经从生鞑靼变成了熟鞑靼,他们也开始吸收和学习这样的生存方式,还成为大宋与辽国北方诸部沟通的桥梁。
    整个辽国北部,已经被大宋高尚慈悲的红衣僧侣、与和尚们竞争的行医道人,追逐利润的马帮商队、甚至巢谷编练的原夏国北部执法官们,渗透得千疮百孔。
    而现在的宁夏三路,政治文化局面已经有河西诸儒出仕的后人在主导,三路与河西走廊的文明理念里,华夏文明,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因此章楶认为,大宋完全没有必要在西边闲着,西北工业产能已经爆了出来,百姓已经安定下来,这么多的兵力,大可以用在更西边和更北边——西洲回鹘与黑汗。
    大宋已经拿下了于阗和约昌,这就是楔入到黑汗国的两颗钉子,这两处地方大宋有着绝对的支持,第一是他们认定自己就是汉唐故人,第二是他们信仰佛教。
    黑汗王的兵力集中在两处,疏勒和八喇拉衮,一处经济文化中心,一处政治中心,这也是他们唯二的两座城,平时都是游牧,一盘散沙。
    而西洲回鹘更是不值得一提,除了彰八里和北庭统治坚实,其余如龟兹、月支、高昌、伊州,佛教影响力巨大,到今天都羡慕于阗得不要不要的,多次遣使到玉门关想进入大宋,不过被刘昌祚拒绝了。
    章楶提出了一个绝妙的军事构想,就是联络还是辽人附庸的鞑靼诸部,以军器商货诱之。
    之后以刘昌祚一重两轻为前锋,以感义五军为骨干,以图干部为后军,仁多部、大白高姓八部军、阻卜、白鞑、以及鞑靼诸部为策应,拿下脆弱的西洲回鹘和黑汗,远比河北攻略轻松一百倍。
    拿下这两处地方后,鞑靼诸部的军事力量会得到一个质的提升,大宋也将笼络到更多的鞑靼人。
    等到这些被禁铁多年都要造反的汉子,拿着刀剑和战利品回到故土后,辽国西北路招讨军司还能有好?
    如此大宋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辽国三分之二的领土陷入混乱,然后就算坐山观虎斗,辽国核心地区也会面临鞑靼和女直的左右夹击。
    大宋就算一兵不出,辽国也只能乖乖抽调宋夏前线的精锐,去东西两面灭火。
    这就叫铜山西崩,洛钟东应。
    大宋在最轻松的地方捅一捅,辽国这尊泥沙巨人就会垮塌到只剩下一个还算坚实的头颅。
    挨几个锤子轮流敲的头颅。
    等到种诂将这个计划掰开了揉碎了跟苏油讲过,苏油真的傻了,加入了诅咒的群体,喃喃道:“这狗日的章状元……老子知道他心黑,可真不知道这么黑……这下子真的要超迈汉唐了……”
    真实历史上的章楶,大宋根本没有能够为他提供如此壮阔的舞台,以历史上宋军那等尿性,都阴得小梁太后几十万大军兴冲冲的来,哭着喊着急匆匆的逃回家。
    从来都是以少胜多,从来都是不打呆仗硬仗,从来都是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从来都是埋伏偷袭再埋伏再偷袭。
    可这直娘贼的还次次都能得手!
    考试比老子厉害,打仗也比老子厉害,苏油无语地看着房梁:“天幸这货是降在我大宋啊……”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巡视
    种诂都是摇头感慨:“可惜了我与巢元修在雄州的布置,不过老子戎马经年,这次也不得不叫一声服!”
    这就是眼界上的差别,大家都还盯着局部考虑的时候,章楶却已经看到了全局。
    苏油努力找茬:“不对,打了黑汗,边上的塞尔柱肯定要派援军。”
    “这叫搂草打兔子!”种诂一瞪眼:“先不说援兵有没有,来了回不回得去,我大军便如霍去病征匈奴那般扫荡一圈再回来又怎样?就问你值不值?”
    “这个……还真特么的值……”
    癸未,河北四路节度使苏油,四路都经略司种谔秘密上奏,表示完全赞同和支持章楶提出的战略计划,一定在河北大力配合,同时命四路都经略司战略参谋种师道、韦昭快马奔赴京城,和章楶一起劝说朝廷,此乃破败辽国的最佳方案!
    庚寅,御史大夫苏元贞弹劾章楶在南海妄开局面,侥幸希功。
    章楶上章抗辩,避位待罪。高滔滔命南海都转运使杨曙调查取证,待奏报上来,再处置章楶。
    朝廷以尚书左丞韩忠彦知枢密院事,佥书枢密院事晁补之为枢密副使,以御史大夫苏元贞为宁夏四路都转运使,以刘正夫接替苏元贞掌握御史台,限于资历,为御史中丞。
    这是一道看上去非常正常的任命。
    在朝臣们看来,之前章楶做着枢密使,同时领着军机处的事务,事权过大,本来就该调整。
    高滔滔限制了章楶的权力,却不发落,再命自己完全信任的韩忠彦去坐枢密院的位置,然后命在军机处和枢密院都待过的晁补之当副使,应该说是颇有手段。
    御史大夫苏元贞这项任命就更加妥帖。
    按照朝廷故事,本来御史三年就要升迁或者出外,苏元贞已经到了需要调整的时候。
    如今因弹劾章楶事,正好外放。
    虽然是夷人出身,但是满宋朝没有一个人把他当做夷人来看。
    苏家一门忠勇,姐姐苏弥帮助大宋擒获侬智高,兄长苏烈几乎参与了大宋三十年来所有血战,而且未输过一阵,苏元贞进士高中,以直声闻名天下,赵顼曾经将他的名字写在屏风上面。
    学问还极高,理学、佛学、儒学都精通,乃是龙昌期关门弟子,听说当年在眉山学宫,所受到的宠爱更胜苏油。
    龙昌期经常打发苏油洗锅刷碗炒菜,稍有怠慢就是呵斥,而苏元贞从来都不用干活,扫帚倒了跨过不扶,龙老头都自当是乖娃娃没看见。
    因为是夷人,苏元贞会好几门外语,夷人蕃人的话都会讲。
    西夏青唐的佛学,深受二林祖庙的影响,西夏人的祖宗,就是从二林一带迁徙出去的。
    对理学儒学的精通,让苏元贞和当地河西诸儒学派交流也不成问题。
    出身眉山,理工也不赖。
    蕃人重贵种,苏元贞身份也厉害,夏人祖地老头人的儿子。
    而且风度姿容都是上上,当年无咎公子的风采,可是引得京中富贵人家女眷躲马车里追着看的。
    还有两支西北的决定性武力,囤安控鹤两军,苏无咎的影响力也巨大。
    应当说朝廷将苏元贞安排在宁夏,堪称最佳人选。
    而刘正夫的任命,也是众望所归。
    作为曾经的太学领袖,刘正夫有“小范仲淹”之称,慷慨激昂,以天下为己任。
    还是学生就经常在《时报》发表重量级社论,针砭时弊,士林民间,当时已经呼其为“白衣御史”。
    这道任命没有任何人反对,除了当事人自己。
    韩忠彦弟弟韩纯彦娶孙固的女儿为妻,孙固还挂着同知枢密院事的职衔,也是高滔滔请来坐镇把关的老人。
    于是韩忠彦和孙固各以亲嫌乞罢,高滔滔一个都不许。
    韩忠彦曾经和傅尧俞、许将论事不合,高滔滔将韩忠彦请辞定性为同事不和。
    于是殿中侍御史上官均“弹劾”韩忠彦:“大臣之任,同国休戚,庙堂之上,当务协谐。若悻悻辩论,不顾事体,何以观视百僚!尧俞、将虽有辩论之失,然事皆缘公,望令就职。”
    韩忠彦这才不得不同意。
    而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大宋的对辽攻略,已经从一处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开始了。
    ……
    三月,苏油在视察完钢铁产业之后,开始了自己的巡查。
    柴油小火轮的屁股后边,又拖了三艘平底宽木船,上面堆满了补给。
    四路节度使有朝廷安排的五百亲卫,是高滔滔下诏从京中捧日新军里调拨的,苏油正好利用这次机会,尝试一下“水陆并进”的可能性。
    沿黄河而下,一路视察翼州、武邑、阜城、乐寿,抵达沧州。
    免除丁税,施行雇役之后,田间的农人明显少了,耕牛和驮马明显多了。
    这是元祐刷新后的德政,农人拥有耕牛和驮马的数量,不再作为纳税的依据,这一措施,让相州牛马卖到飞起。
    鉴于牛马太多管理困难,苏油还上书请求四路效法宁夏,免除杀牛之罪。
    土豆有个巨大的好处,三个月一收,在河北可以套麦子轮一茬,或者套油菜轮一茬,这两种作物占冬,正好腾出秋天来种土豆,只看如何安排。
    要是在南方,还可以套水稻种一茬。
    现在才三月,河北老百姓正在种的,则是玉黍。
    种玉黍就得把家里的地分两份,一份种植麦子套土豆,一份就是现在这时候,将玉黍种下去。
    不过种它的原因却是为了人畜兼用,等到秋天收了玉黍种上麦子,那边的一份又可以收掉麦子,安排油菜或者来年的玉黍了。
    很好,安排得很满,可是地力可就成了大问题,必须上肥。
    当粪肥成了紧俏东西,家家就开始挖厕所,牛马猪人的都不能放过,于是河北各大城镇,也开始出现蜀中那种农村来的收买市民粪肥的粪车,和大清早挑粪担的农民。
    苏油在号召各路知州搞五小工业,也就是就是小钢铁、小煤矿、小机械、小水泥、小化工。
    在河北,搞这些东西可谓是得天独厚。
    别的都还算进展不错,不过化工一门最多就是肥皂厂、石灰厂,能搞出化肥来的工厂,门槛太高。
    好在沧州有一个。
    沧州有整个封建时代中国最优良的盐场——长芦盐场。
    但是很可悲的是,守着一个好盐场的河北老百姓,在几十年前竟然吃不起盐。
    说起来这还是张方平的德政,老张到了河北一调研,发现大宋在盐政从配给制到供给制的转化过程中,官府不再向河北老百姓发盐,让大家自行购买,然而盐菜钱依旧在照收!
    老张立刻上书,要求免除这项苛政。
    又因为河北本来就是产盐区,老百姓吃私盐乃是常态,因此屡禁不绝。
    于是再次上书,河北盐榷完全没必要,交给官府的够数之后,干脆许百姓自行生产买卖吧。
    从此之后,河北和四川,成为大宋唯二两处没有盐榷的地区。
    成为定制之后,历任河北转运使中,也有不少垂涎这股大利的,无奈河北百姓实在是凶悍,最后都不了了之。
    直到苏油在两浙路挂羊头卖狗肉地推行安石相公的“新政”,规定一次贩运三百斤盐以上,才算是“倒卖私盐”之后,大宋的盐榷才算是真正告亡。
    说起这个花招来苏油至今都在得意,一次贩运三百斤,特么连马都背不动。
    在两浙盐场工艺成型之后,四通也在沧州重建了大盐场。
    说起来也可悲,沧州地处“九河下潦”,几十年来被黄河扫荡了几次,盐场也变得破败不堪。
    四通到来之后,又因为害怕辽国觊觎,还得苦逼地“限产能”,不敢大搞。
    如今大宋的腰杆子终于开始硬挺了,加上赵小童鞋超给司徒面子,大方地借了一千五百万贯,这个大利源苏油当然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