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顾青以为黑衣人定然会被自己的傻大姐给气的二话不说先押着她回宫严刑拷问，直到询问出这火粉的来源时，黑衣人却是一改先前的态度，声音也骤然变得温和了些。
    黑衣人又看了一眼那已经逐渐开始变小的火焰，以及火焰里头触目惊心的尸骨。
    那些个尸骨已经被烧成了焦炭，似是被炮弹给轰炸过了一样。
    “姑娘是个聪明人，不过此事是皇宫里头的密报，恕在下无能为力给姑娘解答。”黑衣人向前拱拱手，顾娅娅听闻此人话已至此，也无法过多去询问些什么。
    “不过姑娘，在下倒是可告知一事。”
    黑衣人悄声附到了顾娅娅的耳边，不知低语了几句什么，顾娅娅的面色从方才的平静如水，一下子变得惊愕、愤怒，以及悲戚。
    不过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顾娅娅面上的神色却经历了如此多的变化，看的是顾青满头雾水。
    顾青也想到跟前去问问黑衣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可黑衣人却在说完后，又看了一眼那些尸骨，拱拱手便同众人道别。
    “顾姑娘，今后所行之事，还望姑娘好生照顾了。姑娘是个明白人，玲珑心思应当能够用到正确的地方。”
    黑衣人的言语之间似是还有着其他的意思，可顾青还在细细回味着时，他却已经一个闪身离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不见踪影。
    只留得顾娅娅一人在原地沉思着什么。
    “大姐，这些尸骨怎么办？”
    顾鹿瞧着顾娅娅一副沉思的模样，又嗅着这寒风中的阵阵皮肉焦味，虽说不知那黑衣人究竟说了些什么让大姐当下如此模样，可顾鹿却忍不住打断顾娅娅的思考，想快些处理掉这些尸骨。
    顾娅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神，忙勾起一抹笑意好让这氛围变得轻松些，摆摆手示意一切无事了。
    “大家都回屋休息去吧，小鹿你身子上受了伤，却外头寻个大夫看看罢。这里的尸骨，方才的那位大人说待他回宫之后便会请人前来收拾妥当，我们就毋须多操心了。”
    顾娅娅的语气分外轻松，听起来似是什么事情也未曾经历过一样，倒是让顾青也没有办法多问些什么了。
    “那么大家都散了吧，家奴的事情明日我会差人去处理。爹上了年纪，今夜又受了惊吓，要不小鹿你带着爹一同去看下大夫罢？”
    顾娅娅看向一旁一直未说过话的顾思明，顾青顺着顾娅娅的目光看去，先前顾思明一直在顾鹿身后，顾青也没有多注意。
    现在再定睛一看，顾思明的身上虽说也是乱七八糟，看起来也是个睡梦中惊醒的主儿，可是惊吓的神色却也褪去的一干二净。
    当下不过冷静地看着这面前的局面，冷静地让顾青有些害怕了。
    虽说这家业是顾思明一手建起来的，顾思明必然年轻时候是个无比精明的商人，故而才会能够这般迅即地冷静下来思考这件事情的后果。
    可顾青看着顾思明的神色，却是说不出来的惶恐与疑惑。
    满心的困惑憋在心里头，却无处发泄，看的顾青几乎忍不住快要上前询问两句才罢休。
    顾娅娅却是一眼看出了顾青的心思，伸手就是拉住了顾青的手臂，“小青第一次瞧见这场面吧？估计也是被吓着些了，这样吧，我送你回屋去休息，莫要害怕了。”
    顾青方要反驳一句自己才没有被吓着，刚低头去看时，却先瞥见了顾娅娅眸底的那一抹冰冷。
    太过冰冷了，吓得顾青以为顾娅娅也被控制了，支走顾鹿和顾思明就是为了取自己小命。
    “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大姐你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着吧。”
    在困惑和自己的小命之间，顾青毅然选择了后者，方才还琢磨着要问问顾思明知不知道这件事是个怎么回事的想法也尽数消失了，自己一股脑地就溜回了卧房当中。
    顾娅娅瞧着顾青离开，方才舒了口气，回头和顾鹿摆摆手示意自己也回去休息了。
    顾鹿笑着和顾娅娅挥手道别，便要带着顾思明一同去看大夫。
    “为父身上并无问题，倒是小鹿你伤的厉害，快些去看大夫罢。为父在这里清点一下尸骨，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家奴，别等下夜里又来闹了。”
    顾思明面上仍旧是昔日的温和慈祥，顾鹿也未多劝说什么，挥挥手便溜达着出去看大夫，顺便再吃点好吃的。
    狼狈不堪的院子里头只剩下了顾思明一个人，和那些已经焦透了的尸骨。
    顾思明围绕着尸骨一个个数的认真，二十二个人，一个不落的全部都在这里了。
    没有一个活口。
    “这火粉的威力，倒是可怕的紧了。”
    顾思明忽而笑出声来，手指轻轻摸了一把地上残余的粉末，那无颜色的粉末在顾思明掌心被搓来搓去，搓成一团红色。
    “夜深了，看起来似是要下雨了。”
    穆寒候着穆村，已经多候了一炷香的时辰了。
    依照先前他同穆村的约定，每日穆村都会去守顾家守前半夜，后半夜由禁卫军前去看护。
    穆村便会在这后半夜回来同穆寒说说这一夜里头，顾青做了些什么，顾府是否有些异常的事情。
    穆村也不是个会闹小家子脾性的人，虽说他二人兄弟之情早已无往昔那般，可终归穆村还是会个会认真做事的人，故而时至今日大多要紧的秘密事情，穆寒依然是拜托他帮忙。
    可今日，穆村却晚了平常如此久的时间。
    定然不是穆村忘记了前来，只有一个可能，顾府出事了。
    穆寒紧紧盯着面前梨花桌上头的烛火，忽然窗户处传来一阵微风，烛火被吹的微微摇晃。再下一秒，穆村的身子便从窗子中跳了进来。
    穆寒一直紧绷着的神色方才放松了下来，目光也从那烛火上头挪了开来。
    穆村的模样也并不好，虽说方才一直是顾鹿和顾娅娅在阻挡，自己负责在远处保护他们，可那些个家奴当真是跟疯了一样，碰见了个什么就要用手去撕扯，碰到肉就要用指甲去掐，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因此被扯烂了不少地方，胳膊处也是青紫一片。
    穆寒略略打量了一遍穆村的胳膊和破损的衣物，眉头微微蹙起。
    “这回是碰着什么事情了？”
    先前那一次张道士将穆村伤的已经够重了，穆村手臂的伤口用了足足十日方才结痂，至今还未痊愈。而今日，那胳膊上头又是满是青紫掐痕的，还有一些已经开始淌血，还有嵌着一些断裂的指甲，看的是让人有些于心不忍。
    皆言十指连心，指上疼痛乃酷刑，可穆村的胳膊上却有着不止一个的断甲。
    攻击穆村的人究竟是有多愤怒，才会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恨不得让自己的指甲全部断裂。
    穆村并未先回答穆寒的问题，自顾自地在寝宫里头寻到了穆寒早已备下的伤药和清水，轻车熟路地先将手臂上的断甲取下，小心地将胳膊的伤口尽数处理好，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顾家家奴全部被控制了，一齐攻击顾家人。听着他们为首的一个人话中之意，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穆寒的眉头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皱的更加厉害，毋须多想，这个所谓的寻找的人，定然是顾青了。
    自从顾青回到顾府后，镜都便出了一系列的事情，白衣教此番看来是铁了心的想要抓到顾青并且控制住他。
    顾青当下的境况，怕是四面埋伏了。
    “本来我也是无法控制住局面的，毕竟人数太多，可顾家大女儿用了火粉，烧死了所有家奴。”
    穆村顿了顿，忆起顾娅娅那带有杀意的眸子，“这个顾家大女儿，不是个简单人。她已经发现我的身份了。”
    穆寒抽回心思，略略沉思片刻，忆起了顾家大女儿顾娅娅。
    先前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也是在战役获胜的时候归国的途中，顾家的大女儿坐在青楼的二楼上头。分明一副衣裙模样，却被一堆妓女包围着，穆寒也不过扫了一眼，一旁的侍卫顺着穆寒目光望去，便一副“原来是她”的模样笑出了声。
    “这位是顾家大小姐，顾娅娅。为人就是这个潇洒脾性，不同这世间女子一般模样。”
    “顾娅娅......”穆寒的声音轻轻的，穆村只当穆寒不认识，也未过多去理会，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令牌。
    “她言是通过令牌认出我的，可这令牌上头的刻字只是我的代号，她却能够分辨出我的身份，着实不能让人小觑。”
    穆寒点了点头，确实，依照自己的那一面印象，这个女子也确实不是个平凡之人。
    既然是不平凡之人，同白衣教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不无可能的。
    当初顾府主动送顾青入宫之时，穆寒便已对顾府做好了戒备。
    一个镜都最大的生意家族，竟会将自己的幼子主动送入宫去做一个男宠，诚然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更兼穆寒幼时，先皇尚且在世之时，他已然领教过这顾思明的精明。
    越是精明的商人，越是不会去做亏本的买卖。
    “皇兄还是快些派些人过去处理下顾府的那些尸骨罢，别等下天亮了让他人发现就不好了。”
    穆村的声音唤回了穆寒的心思，穆寒拍了拍手，一个人影便直直从窗外闪身进来。
    “你带几个人去顾府，把那里的尸体全部处理好。”
    “遵旨。”
    再一瞬，黑影便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穆村也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回去休息了，临行前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住了脚步。
    “小青在那里不安全，你快些去接他回来罢。”
    言罢，穆村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之中，只留得穆寒一人对着那烛火面色沉重。
    他知晓得，从白衣教的第一件事出现后他便知晓顾青在那里不安全，他的内心咆哮着要快些把那人接回来，接到自己的身边，让自己全天来看护着他，不让他去受到一丝丝的伤害。
    可穆寒知道自己做不到，就像那一日他看着那个千层，却也迈不出去追寻顾青的脚步一样。
    “废物。”
    冷冷的这一声，在这分外寂静的寝宫中显得格外清晰，一遍遍在穆寒耳边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