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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分担养老

      (六十)
    卓远努力笑了笑,问道:“妈,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卓远他妈想了想,一会说道:“我想吃红烧肘子。”
    卓远立马转身:“好好,我给你买去。”说完就出门了,棉棉看在眼里,也紧跟了出去。
    唉,年纪那么大,又身体不好,居然想吃红烧肘子?棉棉摇了摇头。
    走出房门没多远,她冲着自家男人的背影叫了一声:“老公?”卓远回头,棉棉叫住他:“我有话对你说。”
    卓远的眉头立马皱在了一起,仿佛阴影一般盘在额头,他扭头继续走,丢下一句话:“什么事以后再说。”他知道老婆想跟她说什么,他一直在回避,今天,他也像平时一样,胡乱搪塞过去,他知道现在的日子是很苦很累,苦得像整个人泡在胆汁里,累得仿佛浑身的骨头散了架,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她是他亲妈,她老了,病了,他不能不管她。
    棉棉却影子似的立马跟了上来,对他坚定地说道:“必须现在说,我都等了好几个月了,上次和你说的事你是忘了,还是没听进去?”棉棉的下巴崩紧成方形,脸上都是斩钉截铁的神色。
    任卓远脸变灰暗了,有如他们住的小区楼的墙壁似的。他低吼道:“你叫我怎么说,我妈就我一个出息儿子,我怎么和我乡下的哥姐分担?!”他绝望地想,他的傻老婆,以为说了有用吗,他哥和姐将他妈送给上海来,就已经是将老娘像一个烫手山东芋似的扔给他了,这老人以后就是他的事,他们是不打算管了,现在再去跟他们说,除了白费口舌一点用处也没有。
    “怎么就不能分担?这全国不都是兄弟姐妹分担养老的吗,到你头上就不行?”
    “就是不行!”任卓远脸一板,崭钉截铁地来一句,阮棉棉惊呆了,面色变得像纸一般苍白,她的眼睛缓缓的睁大,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继而是伤心,然后是彻底的绝望。
    这几个月来,她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啊。婆婆没来之前,一家三口,已经在节衣缩食了,婆婆来之后,因为多了一个人吃饭,有时还要给老人买点药,都感觉回到解放前吃不饱饭的年代了。
    为了生活能继续下去,先是把笑笑的衣服玩具的钱减了,不够,又把买水果的钱减了,家里不吃水果改吃蔬菜,还是不够,到最后,把买肉的钱也减了,现在一星期能吃一次肉都不错了。
    这也是为什么婆婆刚才说想吃红烧肘子了。
    这种话说出来都没人相信,现在别人都说,穷人吃肉,富人改吃粗粮,他们现在连当穷人的资格都没有,成为赤贫,沦为社会最底层了。
    如果生活继续这样下去,以任卓远的性格,迟早有一天,他们要去菜市场捡烂菜叶度日!
    棉棉想哭,可是她哭不出来,因为她的眼泪已经流光了,她想着她年轻时真傻啊,以为爱情就是爱一个人就好了,现在才明白,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爱上一个穷人,婚姻就成了不但付出收不到回报和感恩的炼狱,有无数只手伸出手,拉扯着我,拖着你往后,让你永远也无法向前挪动一步。
    卓远买了肘子回来,红烧了给老人吃,晚饭的餐桌上,多了一道红烧肘子,老人今天胃口大开,吃得很多,任卓远皱在一起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一些,棉棉坐在一边,抱着女儿,她基本上没动筷子,食难下咽。
    任卓远知道她又在生气,很自觉的,吃完晚饭,主动刷了碗洗了筷子。
    棉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对他道:老公,你知不知道,我们的爱情会被贫困的生活磨光了,我快要对你绝望了!
    手机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刚开始,棉棉想着是自己的电话,却是卓远的手机在响。他的手机就扔在她的身边,她拾起来,想递给正系着围裙洗碗的老公,嘴里叫着:“老公,电话。”手递过去的时候,她的眼睛不禁意地瞟了一眼来电显示,一个名字跳动着“大哥”。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改变主意,自己接通了,浓重的乡音传了过来:“老五啊,俺妈身体还好吗?”
    棉棉只觉得嗓子里发烫,心里的话就像振翅欲飞的鸟,栖息在她嘴边,有些急不可耐了。她咳嗽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任卓远今天已经说明白了,他是不可能向他哥哥和姐姐提出分担养老的,那么,这个恶人只能她来做。
    任卓远的乡下大哥听到一个女人的咳嗽声,立马说道:“啊,不是卓远啊,你是谁,俺是卓远的大哥,你叫他接俺电话。”
    棉棉慢慢说道:“大哥,我是卓远的老婆,我是棉棉,去年春节,我们回老家过年,还见过的。”
    那边“哦”了一声,就停在那里,估计也在想着弟媳妇和他说话是什么意思。
    阮棉棉飞速地在整理思绪,想着该怎么提出来。
    自从和任卓远结婚后,这么多年来,一到过年,他们就坐飞机汽车拖拉机的回他老家过年,所以阮棉棉和他那些哥姐一年见一次面,虽然没有深交,不了解,但至少大家都认识的。
    棉棉的眼前浮现出他大哥任中奇模糊的长相,具体的五官记不太清了,只是感觉这个人挺老实憨厚,人挺好的,他既然打电话来关心他妈,应该不会拒绝一起养老的建议吧。
    任卓远已经洗了手解了围裙快步走了过来,边走过来边问:“谁的电话啊?”
    棉棉知道再不说没有时间了,立马飞速地说道:“大哥,妈来我们这也有好几个月了,我们家过日子也很辛苦,现在妈做完手术,手术也成功,人也出院了,那你们呢,是不是把妈接回乡——”
    突然只觉眼前黑影飞过,然后手上的手机没了,她呆了一呆,就看到任卓远铁青着脸怒视着她,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像个技巧娴熟的强盗一般把手机抢了过去,她嘴巴张了张:“你不肯说,只能我来说了。”
    任卓远没有吭声,转过声,跑到外面接电话去了。棉棉听不到他谈话的内容,但是她猜得到,肯定是说刚才她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是个误会,叫他大哥不要放心里。
    笑笑不知道爸爸妈妈出了什么事,但是她感觉他们好像吵架了,在棉棉怀里小动物似的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棉棉没有吭声,紧紧抱着女儿,唱着儿歌哄她,她只觉得生活越来越沉重,她快被生活的重担压死了,想垂死挣扎一把,可是任卓远把这些机会都剥夺了,难道她就只能坐以待毙,让女儿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