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我唐苦清白啊 （六）
    玉白瓷小碗里温热的米粥冒着热气和淡淡的米甜香味，醋腌萝卜被切成薄薄的脆圆片儿，檀木筷子轻夹起一片，初入口中倒是略微有些酸苦，等到老醋的酸味淡化后，又会变得醇厚酸甜。自家腌制的老醋萝卜，随意切一小碟就能吃一顿早食。
    柳园的正厅里弥漫着甜香的米粥味道，这些人当真一团和气的围绕在圆桌旁吃着粥。江枫左侍郎更是一声不吭的闷了三碗粥汤，清了一碟老醋萝卜。
    哧溜哧溜的吃着米粥，狄大人吃的很是香甜。
    一大早没有用过早食，被连拉硬拽跑去拦住枢密院的血菩萨。这是一件体力活，即使折柳刀不出鞘，和康红衣这样的煞星在一起谈笑风生也是极耗精神的苦差。热乎乎的粥汤吞下肚子，狄仁杰的气色缓和了不少。他微微一笑，对着坐满了一桌子的少年人们开口招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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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不要客气都是些家常便饭，清汤寡水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吃的习惯，早食没有吃饱的尽管动筷子，粥汤管够，不够后厨院的灶上还剩半锅。
    康大人要不要再添一碗，一会儿还有好东西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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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圆桌子旁少见的热闹，往日偌大的柳园也只有狄大人和芳儿姑娘两个人。当然，人少的时候也用不着这张特别大的饭桌，两个人更喜欢端着饭碗，在后院柳庭的木质廊道上静坐着，随意用一些饭食，烹一壶好茶。
    偶尔遇到一些喜事，亦或是宫里拨发了一些稀罕物件，还能少见的多上一壶老酒。
    大圆桌子很少用，这是最上乘的梨花落雨木。奈何最上乘品相的名木和木雕桌上，现在摆放的只是清清寒寒的一盆白粥，几碟老醋萝卜。
    梨花落雨木的大桌子旁，坐着冠军侯南羽君，逍遥侯江左麟，安王世子李平之，太医院林院长的独女，长安有着医仙之名的林灵玲，更是坐着青莲剑斋的叶小先生，若是再算上孟家的这位小公爷孟兰君，加上巴蜀唐家的这一对兄妹，这一桌子的份量可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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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乎当代身份地位最贵气的一批年轻人，都聚拢在了一起。
    然后静静的看着三只老狐狸佐醋萝卜吃粥。
    好吧，算是两只老狐狸。
    刑部这位左侍郎江枫的城府比起狄大人和枢密院的血菩萨，简直白的不能再白，他最多算是一个蹭饭凑数的，如同一只娇弱的小白兔夹在两只老狐狸中间，怯生生的喝着米粥和老醋泡萝卜，然后露出一种云淡风气，吃饱喝足的笑容。
    听着狄仁杰热情的招呼，年轻人们却是没有动碗筷。
    因为桌子上根本就没有摆饭碗，这些小家伙早就在后厨院里吃了羽裳天的点心盒子，喝了今早芳儿姑娘新鲜烹煮的龙井虾仁粥，甚至锅里煮的那锅鱼汤都给喝了干净。
    最关键的是，这群小兔崽子当真不客气，一口都没有给自己留。
    某些方面上，这位狄大人的确显得小肚鸡肠。
    慢悠悠的用羹勺吃着米粥，一身红袍的康红衣此时此刻收敛了几分杀气。他原本就是寺庙里的小沙弥，食素斋倒也习惯。
    咽下一口温热的米粥，解了三分酒气，枢密院的这位血菩萨放下粥碗，向着狄仁杰慈悲的一笑，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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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狄大人的好意，康某人随意对付一口足以。
    倒是大人你卖了这么长时间的关子，如今人都到齐了，大人是否要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来？长安城烟雨巷的案子往大了说是枢密院的面子，也是青莲剑斋的面子，谁家丢了面子都不好，但总归要讲究一个公道。
    这个最终的公道，还是要仰仗大人这位天下第一的神探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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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眯眯的看着狄仁杰，康红衣想要看看这位第一神探从一大早拖到现在，到底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随着康红衣的话音落下，狄仁杰不紧不慢的取出了一个鼓鼓的油纸袋，这是之前大门外江枫神秘兮兮递过去的物件。值得刑部左侍郎亲自派送，难不成此物与烟雨巷的案子有着不可瓜分的关联？
    目光望着狄仁杰手上的油纸袋，一旁看押唐苦的孟君儒皱了皱眉头。
    康红衣的眼神也是变得严肃起来，所有人都望向狄仁杰手上的这一包油纸袋，幻想着里面装着的是怎样的呈堂证供。
    众目睽睽之下，狄仁杰却显得有些恍惚。他微微一笑，在诸多目光的凝视下解开了油纸袋上捆绑的细草绳。一边拆开草绳，嘴里一边嘟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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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都是识货的高手，今儿一大早等的就是这个东西。怎么，诸位想要尝一尝滋味的话，尽管自己动手，不要和狄某客气。
    小江，再取一套盘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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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语里有些变味，当众人意识到事情不对头的时候，油纸袋已经被彻底打开。里面放置的并非是烟雨巷子的重要证据，而是油腻腻的香气。
    那是一块肥腻的猪脚冻，红亮的油脂肉冻里凝聚着好看的霜花。
    一整只猪脚被煮得稀烂，肥肉拆骨的香味引得人胃口大动。油纸袋里包着的猪脚冻还冒着温热的气息，用竹木筷子轻轻地一切，就能将皮肉分开，夹起一大块肉冻来。
    一块肉冻融入了米粥里，红亮的肉冻尚融化一半的时候，狄大人用汤羹舀起一碗带着肉冻的米粥慢悠悠的喝了一小口，然后整个人变得精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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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市老胡同的味道，果然是老字号的猪脚冻。还是小江识货啊，一般人真摸不到那个地方，我记得胡同巷口的老爷子只在开早市的时候出摊，一天卖十二只猪脚冻，卖完就只能等明早再打牙祭了。
    这家猪脚冻只有老饕才知道名声。
    他家的猪脚都是先用西域香料秘制的小酥油小火慢炸，炸到皮脂酥脆后再做肉冻，这样一来香料的味道完全融入了肉骨里面，肉冻里还有着一层酥油皮，一口下去，佐粥的必配佳品啊。
    康大人你不尝尝真是亏了，这猪脚里面的骨髓冻才叫一个珍馐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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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狄仁杰配着猪脚冻吃着粥，江枫已经十分熟练地有取来一套碗碟，手法娴熟的将油纸袋的猪脚冻肉骨分离，放到干净的盘子里，然后哧溜的喝起粥来。
    这厮当真是来蹭饭的，而且一看就是老手。
    桌上的两人香甜的吃着粥和肉冻，这群年轻人的脸色却是微微有些变化。
    本以为这位狄大人当真能拿出一套说词，还叶初雪一个清白，谁知道他居然还有心思吃着猪脚冻佐粥。脸色沉了下来，康红衣似乎有些不悦，他盯着这位狄大人，似笑非笑的对着他开口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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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大人的猪脚冻什么时候吃都可以，但我枢密院要拿人可等不了太久。烟雨巷的案子上头顶的很紧，康某人也需要给下面的兄弟一个交代。
    我枢密院规矩历来如此，还望狄大人给一个清白。
    枢密院的人不能白死，世人皆知他们死在太白剑意下，被一剑封喉。这么快的剑，长安城里只有一个人使得出来。大人你再怎么拖延时间，终要给一个说词，没有一个解释就莫要怪康某在柳园里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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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改之前慈眉善目的做派，康红衣此刻流露出来的气质才是枢密院三门的血菩萨。他有些阴寒的一笑，向着狄仁杰开口威胁道。
    听到了康红衣的话，狄仁杰故作为难。
    他放下了手上的粥碗，也不再吃猪脚冻了。
    沉思了一阵子后，缓缓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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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剑封喉的速度，长安城里能做到这般剑术的不少，但以太白剑意行快剑之术的只有一位。这一点狄某不否认，但康大人应该也知道，天下仍然有一种兵器可以做到这种快剑杀人的手法，而且无声无息。
    死者伤口上的确是太白剑意，但我看得出来同一处伤口上有着两处创伤。
    一道伤口不至于两次拔剑。
    这些人的死有蹊跷，康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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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粥碗和猪脚冻的狄仁杰显得格外严肃，被他这么说康红衣也是微微皱眉起来。不经意的将目光瞟了瞟五花大绑的唐苦，康红衣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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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声无息的快剑杀人，除了修行剑道剑术的剑客外，唐家的暗器也能做到这种事情。而且在一些暗器高手的手上，一道暗器完全可以隐蔽气息，同一时间割开受害人的喉咙，对伤口造成二次创伤。
    据我所知想要做到这种效果，唐家的寻常暗器无用，唯有奇兵中的轻眉，飞虹，女儿纱三种暗器有这个能力。只不过寻常唐门弟子很难接触这种级别的暗器，有资格使用这些暗器中的奇兵之人，唐门的地位只高不低。
    康某人似乎明白了，狄大人你为什么要拖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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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锋一转，康红衣颇有意思的看着唐苦。狄仁杰友善的目光也是放到了唐苦身上。此时此刻被五花大绑的唐苦满头大汗，他知道这两个老狐狸想要干什么！
    这群没良心的是想找一个替罪羊啊！
    这些话的每一言每一语不都是把刀锋转向他唐苦吗？
    青莲剑斋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为了让叶初雪远离风口浪尖，这两个老狐狸打算联手用他唐跑跑来堵这个大窟窿。
    唐苦算是看明白了，不愧是长安城啊，真黑啊。
    这些老家伙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你一句我一句就把他唐苦给说进去了。
    要不是玉清神符没有震坏脑子，他唐苦说不定也就信了这些人的鬼话。拼命的扭曲着身子，唐苦表情狰狞的发出无声的抗议。
    只不过他做的这一切，却让狄仁杰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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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的这位小兄弟反应很激烈啊，难不成狄某一不小心说到了你心坎上？
    康大人知道为何我要通缉唐家的这位小兄弟吗？
    世人皆说狄某断案无虚，今日我可以肯定烟雨巷一案的幕后凶手就是这位唐家小兄弟。这一代的唐门鬼才，暗器上的造诣年青一代无双，佩有轻眉，飞虹这样的暗器也是预料之中。
    狄谋的文书里记录过，唐小兄弟和小先生上过羽裳天喝过金汁玉液，这一番交情可不浅啊。八十二年品相的金汁玉液，狄某人都没有几次口福。
    唐小兄弟重义气，为了兄弟错手杀人也是可以谅解的。你可不要不认，之前朱雀大街上你和秦国公府起了岔子，那一手暗器的绝学可是俊的很啊。
    只不过小兄弟出手的时候不小心遗漏了几把飞刀，其中一把就是唐门的轻眉。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唐小兄弟你若是不开口否认，狄某人觉得康大人就可以金鸣收兵，带着人回枢密院结案了。
    至于叶小先生，与我颇有渊源。
    小先生在我柳园里多住一段时日，陪着我和芳儿解给闷，康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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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愧是在长安城内摸爬滚打这么多的角色，轻而易举就能将白的说成黑的。特别是狄仁杰说完后，一旁闷着头吃粥的江枫还来了一个画龙点晴，故作惊讶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唐苦扭曲的脸庞。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送上了一句热乎乎的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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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愧是大人啊，火眼金睛，轻而易举的就将长安烟雨案断了，还了小先生一个清白。也想不到小兄弟是这样义薄云天的角色，我江某人就佩服这样的汉子。
    唐小兄弟放心，江某人欣赏你这样的汉子。
    我会想办法把你从枢密院的黑狱转到我刑部的天牢来，到时候江某人每日为你送酒。唉，唐小兄弟一言不发，看样子也是认罪伏法了，康大人抓人的时候还望注意轻重，这位小兄弟有着腿伤在身，康大人坐坐关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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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出狸猫换太子，柳园饭桌上三个人一台戏，直接将叶初雪从风口浪尖上拉了下来，然后把一脸无辜的唐跑跑顶了上去。
    眼看着唐苦被逮已成定局。
    众人的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唐苦满脸通红，如果能说话他现在大概已经开骂了。你们要我开口否认，倒是把嘴上的束缚给解开啊。
    正厅里康红衣正准备说词一番，然后起身拿人。却见唐苦双目暴涨的赤红，像是使出了毕生力气，随着沉闷的破碎声响起，血水和一颗锋利的虎牙伴随着油浸竹木的碎片飞溅起来，惊雷一般的炸响回荡在柳园的正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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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唐苦，清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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