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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 什么都会淡去

      玉妄怔怔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景生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他和皇帝一起商定的。
    景生一哂,深深吸气转动了手里的酒杯,“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掺合进朝堂之事吗?”
    未待玉妄回应,景生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因为只要我想知道,就什么都推得出来。”
    他仰起头,一把扔掉了酒盅,“若谛候府和国舅联姻这么大的事,不经过皇帝同意可能成功吗?”
    酒盅碎裂的声音让玉妄的眼睑敛了一瞬,听着景生的话,“而经过了皇帝准允的事情,是那么容易推翻的吗?”
    景生的胸口传来阵阵隐痛,是之前的伤口,在剧烈的情绪起伏下开始猖狂地昭示自己的存在。尖锐的痛楚让景生突然觉得无趣。
    为何还要和玉妄在这纠缠这种事?成亲的时间已经定下了,事情以后的走向几乎是肯定的,他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心中最黑暗的地方裂开了悚然的笑容,阴森森地诉说着他的阴暗:“因为你在难过,所以一定要让别人也不好过。”
    脑海中传来疯狂的笑声,一声声全是让他把别人也拉下悬崖、让别人必须承受他的报复!
    此时的景生对这种声音没有反抗,他也不想反抗。
    他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人若犯我,难道还要以德报怨?
    那何以报德?
    玉妄上前一步,伸出手,迟疑着想放上他的肩膀。
    陡然一旁传来带着凶意的嘶嘶声,玉妄的手猛然一缩,就看见白貂速度极快地奔了过来,落在景生的肩上,对着玉妄龇牙吼叫。
    突然被这个小家伙打乱了僵硬的氛围,玉妄怔了一下,景生则是抬起头,把白貂抱在了怀里。他伸手轻抚着白貂的脊背,让小家伙从张牙舞爪的样子平复下来。
    白貂警惕地盯了玉妄一眼,小眼睛里全是狠意,似乎玉妄再敢做什么就会立刻扑上去。
    玉妄若是会在意一只白貂的威胁,就不是那个若谛候世子了。他依然伸出手,搭在了景生的肩上。
    毛都乍起来、准备一跃而起的白貂被景生死死按住,抚摸它脊背的手用了轻微却不容反抗的力道,让它老实地呆在他腿上。
    见景生没有拒绝,玉妄更进一步,从景生的背后环住了他,轻声道:“相信我。”
    景生紧紧闭着眼睛,好不容易才忍下了涌上来的酸意,张开嘴依然是冷笑,“我相信,相信你一定能除掉国舅,齐王也一样会败给你们。”
    他有什么可不相信的呢?
    玉妄的手收紧,此时他觉得无论自己说些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与之相对的是自己做下来的事实,那才是让景生铭刻在心的铁证。可他不想放开手,他只觉得如果这一次放开了,很可能就不会再有再次抱住的机会了。
    景生没挣脱他的手臂,可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除了那些冷冰冰的话:“远道……我再叫你一声远道,我从一开始就有预感,我们之间的路不会那么平静,只是也没想到打击波澜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到来。”
    “我其实很早就动心了。”这句话如果景生在之前告诉玉妄,玉妄恐怕会喜出望外,设什么国舅、齐王这些烦心的事情都不再重要。
    可景生说在了现在,这只会让玉妄的心愈发抽痛,痛得他想颤抖,连声音都哑了起来,“为何现在才说?”
    景生哂笑,口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如果不是现在,我根本不会说。”话到此处,他浑身都透着无力感,五脏六腑都是冷的。
    冰冷刺骨。
    玉妄有什么理由质疑他为何现在才说?就算他以前说了,难道就不会出现这件事了吗?
    景生拢了拢抱着白貂的手臂,让白貂的皮毛贴紧自己,试图从它小小的身子里汲取些温暖。
    每呼吸一口气,都像是掺着刀子,一分一寸地割痛他的喉咙,再顺着咽喉撕裂他的腑脏,让他心肺俱裂。
    “她不会生下孩子。”玉妄哑着声音做出了他的承诺,孩子怀上了也可以生不下来,只要忍几个月……
    景生闭着眼,最后问了玉妄一句话:“那你的世子之位呢?”
    一个没有子嗣的世子,还会依然是若谛候世子吗?
    过了那么久,久到景生觉得自己的心彻底冷了下来,才听见耳边传来一句:“我会解决的。”
    解决?景生想笑,可他只觉得扯一下嘴角都没有力气。
    “出去。”
    玉妄僵着身体,没动。
    景生咬了咬牙,冷下声音喝道:“出去!”
    听到景生冷厉的声音,白貂也扒着他的衣服站了起来,对着玉妄龇牙,想将这个惹景生不开心的人驱赶出去!
    玉妄此时什么都无法解释,纵然他解释了,景生也不会听进去。
    两个脑子都不够清醒的人越纠缠下去只会让事情更加一塌糊涂。
    玉妄直起身,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手,放开的时候,指尖还流连在景生的衣衫上,不想离开。
    “你走吧。”景生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他现在没有心力再和玉妄争论下去,他也不想再争论下去。
    玉妄看着他,倒着退向房门,一步一步地挪动,最终还是到了门口。
    门被关上了。仿佛时间倒退,玉妄看着景生灯下显得有些黯然的身影在门缝中消失。彻底见不到的那一刻,玉妄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
    留在室内的景生听着门关上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眼神却是空洞无比。
    房间里那么安静,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满室的孤独和空旷包围着他的心脏、刺痛着他的眼睛,让他觉得那只剩孤零零一个坛子的酒都充满着对他的嘲讽。
    猛然挥手按在了酒坛口,手背因发力而惨白,惨白的指节周围透出了猩红,只听“啪嚓!”一声,酒坛应声而碎。
    破碎的酒坛划破了景生的手掌,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混合在哗啦啦四散奔流的酒中,瞬间从鲜红变成了粉色。
    景生看着被酒冲淡、逐渐失去颜色的血液,恍然间感悟到无论什么都会淡去。
    哪怕是浓烈入骨的感情。
    冰冷渗进了骨子里,景生流血的手开始颤抖,他有些想要环抱住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