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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历史]衣被天下 第44节

      那是为了骗取劳动力啊,谁知道这个戆戆真的当真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阿土趴在马上呜咽出声。
    他可恶的小伙伴还在身边无情鞭策。
    “阿土,快背啦!我们的目标是过了会试啊!我才十岁呢,你不能指望我吧?”
    骗子,都是骗子!
    阿初阿土是真的要哭了,刚出云南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同我说的!
    无意间旁听到这一切的太子殿下摸了摸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傅忠走来想要禀报之时,就听到他在嘀咕自己以后的谥号可以叫“文”什么之类的。
    傅忠:???
    你一个还活着的太子为什么要去想自己死后的事情啊?
    你不懂……太子殿下忧郁地看了他一眼。谁都有不想努力的时候,能当个咸鱼躺赢,谁想自己努力哟!
    他也很想沾儿子的光啊。
    第55章
    离开河南开封后,太子的车队一路南下,抵达了中都凤阳。
    凤阳原本不叫这个名字。
    若干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叫做濠州府的皖北小城,但是这块土地孕育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从此改变了它的命运。
    那人便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
    元末打败张士诚夺回家乡后,朱元璋便改濠州府为临濠府,并将其封为中都。洪武六年,老朱又将其改名中立府,第二年将都治迁至凤凰山以南,更名凤阳。
    但凤阳县最后并未迎来凤凰降落。
    尽管朱元璋此前为了在凤阳建都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并且派遣当时的心腹李善长亲临督建。但凤阳这个位于渭水之南的小城之所以在历史的发展中长期趋于小透明身份自有它的道理。
    一个城市能够脱颖而出成为超大型都市,要么是有丰富的物产,譬如盐铁矿或是金银矿,有矿产就意味着政府需要大量劳动力,人口自然聚集后自会形成城镇。
    要么是交通枢纽,就像成都,作为西南地区的东西南北贯通的中心点,成都便是依靠地理优势成为大型城镇。
    再有就是政治因素,一国首都的身份注定了它是以商业和政治为重心的城市。为了喂饱不事生产的政治人才们,势必就需要大量农产品和生活物资,这些都促进了当地的交通和运输发展。
    这点在俸禄以粮食为主的朝代格外凸出,首要代表就是金、元二朝。
    这两朝都在北平定都,而无论是从气候还是地理位置来说,北平都不具备成为首都的优势,但它背靠草原面向中原地带,地势又相对平坦,能够给予游牧民族最大的安全感。
    为了供应北平的物资,元政府不得不花费大力气疏通昔日的隋唐大运河,把原来以洛阳为中心的横向运河改为了以北平为终点的纵向。
    如此才有了后世的京杭大运河。
    而凤阳这些都没有。或者说,它原本是有机会有的,奈何出现在了错误的时间。
    这里不得不提凤阳的老邻居——淮河。
    这条夹在黄河长江之间的河流曾经也是养育一方水土的母亲河,但在南宋时期,治理北方的金王朝吏治腐败,金章宗任人唯亲,拒绝了水监丞田栎治理黄河河道的建议,以至于在公元1194年,黄河流域河南段发生大决堤,翻涌的洪水轰然南下,直接涌入了淮河水系,这便是绵延六百余年的黄河夺淮事件。
    自此以后,黄河多次泛滥均是侵入淮河水道,其裹挟而来的大量泥沙堵塞了淮河的入海口,以至于淮河水不得不改道与长江合流共同入海。
    这一激烈的地理变化也直接致使原本富饶的淮河流域开启了“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的模式。
    现代人可能无法想象淮河水泛滥时候是什么场景,这么说吧,后世的第四大淡水湖洪泽湖便是因为淮河水泛滥所形成的,这点从它的名字便可看出当时人们的怨念了。
    从第一次黄河夺淮开始,此后的百余年间,满溢的淮河水一次又一次地将流域内若干个小湖泊淹没,这些小湖泊渐渐连成一片,最终形成了这个巨大的淡水湖。
    在后世生产芡实、青虾、洪泽蟹的渔民好帮手在如今,可是犹如头一口口将附近居民的生活空间和农田吞噬的猛兽。
    凤阳县虽然不至于像无数淹没在历史中的县城一样被淮河水吞没,却也被其带来了不可逆的伤害。
    正因为时常泛滥的淮河水带走了土层中的营养成分,使得农田盐碱化。
    久积不退的洪水就像是夯土机一般将农田压得板结,只有靠耕牛的力量才能将土地犁松。
    而众所周知,一个贫穷的村庄里,一群穷苦的农民都是买不起耕牛的。
    所以,凤阳县的农民们长期只能在贫穷线上挣扎,除了拥有耕牛的地主之外,普通的农民基本就没可能从这片荒芜的土地上获得足够的粮食。
    这片土地在漫长的两三百年间夺走了无数农人的生命,最为著名的便是朱元璋的父母兄嫂,可以说若不是他们的相继离世,当年还年轻的朱元璋或许不会做出改变他人生的种种决定。
    也因此,在功成名就后,朱元璋最终还是选择了将自己父母兄嫂的坟墓迁回了凤阳老家,并将明皇陵也修建在了此地。
    难以发展漕运,农田出产不丰,当地也没昂贵的有价金属矿,唯一的铁矿还是品质不好的贫矿。如果不是孕育出了一个洪武帝,这座小城可能还会继续默默无闻下去。
    但偏偏事情的转机出现了,作为农民的孩子,朱元璋发达之后立刻就想着建设自己的老家,对于老家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而他想得也很简单——地不富?多耕多养就富了。人不多?那就从周边迁人过来。
    只要有了人,再加上举国支援,要建设一个地方还不容易?前有北平为例,将凤阳变成第二个北平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改变一地的自然环境如果有那么简单,就不会有“人力终有穷”这句话了。
    与天相斗了几年,消耗了大量建国初本就不丰的国库存款却只看到微小变化的朱元璋不得不放弃改造老家的大计划,转而定都应天。
    这位风风火火的帝王留给这座县城的,就只有建造到一半便被放弃的都城以及一座壮丽森严的明皇陵。
    修建过半却临时停工的明中都的大部分地面建筑都已经被拆下改去营建洪武帝的父母兄嫂的墓地,留在众人视野中的只有零散几个没有挂匾的宫殿以及七零八落的地基。
    朱元璋的建国口号是“恢复周礼、复汉唐遗风”,作为老朱家长孙的太子,朱标经过祖父母的陵墓自然要前去祭拜。
    身为一国表率,太子殿下的一举一动都代表大明皇室的形象和尊严,所以,哪怕是这种路过性质的祭拜也免不了各种隆重的准备和复杂的礼仪,苦逼的太子甚至还要留在这儿斋戒几日以示心诚。
    这样算起来,整个仪式恐怕得要小半个月。商人们纷纷表示自己等不起。
    凤阳距离帝都不过三五日的路程,这儿已经是大明王朝的中心地带,安全无虞,商人们自然勿需皇太子的庇佑。
    原本他们倒是想要沾一下皇太子的光一起入城的,但现在这么耽搁半个月可就不在商户们的准备范畴了。
    “现在可是年前货最好卖的时候,我这些绸缎如果不趁着过年前卖了,囤到明年花色就老了,只能先行一步了。”一个已经和木白等人混熟了的商户拍了拍自己骡车上用油纸层层包裹的货物示意,随后冲着木白等人拱了拱手,遗憾道,“可惜不能听到后面的故事了,在下当真想要知道赤壁之战谁胜谁负。”
    说罢,他还特地看了罗老先生一眼,罗本冲着他抚须一笑,并不打算接过他的暗示。
    赤壁一战是罗老先生最为精心雕琢的重要场景,就连木白这些付钱请人讲故事的人都未能窥得全貌,自然不必提这些免费听故事的商户了。
    商户见状也不再追问,转而表示以罗本之才此书一定会大红大火,并诚挚表示如果以后罗本出书了,自己一定会买上一册作为支持云云。
    说来也巧,前来告别的商户们均持类似的态度,罗本一一倾身道谢。
    这还真不是他客气,虽然一开始说好是用给木白他们讲故事换取路费,但此时人们的娱乐项目少,一见这儿有故事听,小马车边围了一群人来蹭故事,那姿态就和当初蹭导游的孔明墓拜访者们一模一样。
    发展到后来,木白等人干脆给老先生搭了个简易的表演台,让老先生能够自由发挥,以文会友。
    不过,他们拒绝一切打赏行为,老先生表示自己这是用故事和各位听众交换感想,再修改文章彼此精进,这是一件雅事。
    一听是免费的,商人们那刻在dna里面的占便宜本能被精确触发。只要小摊子支起来,绝对是夜里最亮的星。
    在这一路上,罗老先生和他的《三国》故事伴随了这些商人全程。投桃报李地,虽然老先生表示自己不收银钱,但商人们还是送了些炭火吃食,木白等人也因此沾了不少的光。
    粗略一算,从离开长安之后,他们基本就没在生活物资上花费什么金钱,所以,如今手头稍稍宽裕的几人便决定奢侈一把,不再住旅店,弄个短租房住住。
    但让他们震惊的是,凤阳的短租房价格竟然比旅店的住宿更加便宜。
    一套房龄不到十年的九成新两进小院,租上半旬的价格居然比住旅店的花销便宜了三成。
    简直不可思议!这房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见几个外地来的小孩表情从讶异转为了狐疑,生活经验比他们丰富许多的罗老先生解释道:“你们是觉得这价格比旅社便宜吧?其实,若是将那些没写在纸面上的开销算上了,短租也没便宜多少。”
    他随手给几人算了笔账:“租房一般就是借一房框子,里头的大部分物件都得自己再去租借,但旅社是给备齐的,不必额外加钱。”
    “另有,如今是冬日,得烧炭取暖,这儿屋子大,用炭量也大,还有饭食还有打扫的事,都得自己来,若是雇个帮工也是开销。将这些不在明面上的零碎开销算上,其实价格也大差不差了。”
    见几人面露恍然,生怕这几个客户转头投奔旅社的牙人忙出言道:“看几位的样子应当都是要参加科考的吧?那可得有个好的复习环境,旅社里头人来人往的嘈杂环境多打搅人不是?”
    “住我们这的房子主要就是图个清静,而且这房子的原主可是在京城里当官的,又是新房子,多少也能沾点福气。”牙人眼睛一扫,立刻精准戳中了木白等人的下怀,“您几位长途跋涉过来也累了吧?说句实在话,如果不趁着现在好好休息一下,进了应天府您可休息不好了。”
    第一次参加科考的木白等人闻言茫然了下,“为什么进了应天府就休息不好了?”
    “您得互相走动吧?得拜访一下当地的名人名师吧?说不定还得同外地学子比拼一下学问呢,那可不得辗转反侧啊?”
    牙人很是振振有词:“再说了,应天府的物价是我们这的三五倍有余,尤其还在科考期间,租房价格更是高昂,在我们这儿您能借个独门独户的价格,去了应天府恐怕只能同旁人合租一院了。合租这事可就得看运气了,万一遇着个生活习惯不好的邻居,那更是休息不好了。”
    好有道理啊!
    三个第一次来中原地带的云南小伙子都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牙人于是趁热打铁,表示自己可以提供送水上门服务,各位要喝水不用自己找人购买,哄得几人立刻定下了契约。
    既然已经定契,牙人说话也就随意了点,虽然不肯透露房子主人是谁,但也不介意泄露更多边边角角的信息。
    一番闲谈下来,木白就得知凤阳府为何房价这么低了,说白了就是炒房团闹的。
    当初洪武帝放出风声要将凤阳定为国都,当时一干朝中文武自然要想法子提前一步在这儿置办房产,否则到时候上班可就不好办了。
    有些动作快眼光毒的更是早就在大势已定的时候就来这儿投资了。木白租借房屋的主人就是其中之一,那人的动作更快,当时干脆连房子都直接造好了,一步到位。
    但是天意弄人,谁能想到洪武帝中途反悔,一干人纷纷傻了眼,房子、土地自然砸在了手里。当时有不少人是高价收房,现在都卖不出去,只能挂在牙人那儿赚个修补钱。
    “他们都不自己住吗?”阿土有些惋惜地摸了摸花窗,“这么好看的屋子不住也太可惜了。”
    牙人闻言一乐,自嘲道:“在这儿置业的人多半在苏杭也都有房,我们这儿除了房子好也没什么特殊的,没山没水没好景,吃喝还贵,人干嘛要来我们这儿?”
    “现在这些人就是不想这房子砸在手里,所以硬撑着。要我说,这真没什么意思,早些出手卖了早好,还能挽回点损失。”牙人将钥匙递给了签契约的木白,又给他们指点了下附近街坊有什么美食、哪儿能雇人干活等诸多事项后就告辞了。
    能做牙人的肯定是当地人,作为当地人居然对自己老家的未来如此不看好,这让众人很是震惊。
    作为从地处偏远而落后的云南来的外乡人,在他们的眼中,凤阳的配置已经是城市的顶级配置了。
    先不说此地坚固的城墙,单单就随处可见的青石砖与石子小路,就让人十分羡慕了。从云南最发达的大理和昆明地区一路走来,除却开封和长安的少数路段,木白等人见到的大部分道路都是夯土制成,而这个小县城却拥有宽阔而平坦的石子路,甚至还有这种大块大块的青石板路,这已经是非常高端了。
    而且大明的皇帝都把祖坟安在这儿了,就算没有迁都这个地方也不会太差吧?明明有那么好的条件,凤阳人为何还如此悲观?
    好奇心就像是开水泡泡一般在众人心中咕嘟嘟地冒着。将东西放下后,木白戳了戳阿土和哈拉提,说道:“现在时间还早,我想去周围走走,探听一下消息。”
    面对小伙伴的不解之色,木小白笑眯眯地背过手去:“我觉得,作为当地人会对这里不满,一定有他们自己的理由。而且还是大明皇帝倾力而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肯定更具代表性,所以,我想打听一下,好多点参考意见。”
    “什么参考意见?”哈拉提呆呆问道。
    “笨,当然是治理云南啦!”阿土拍了他一下,就见少年顺手抄起在孔明墓购买的旅游周边孔明扇划拉了几下,狡黠道,“你一个人能够探听的消息有限,我们帮你一起啊,但光找也没什么意思,不如……”
    “比上一比?”二人异口同声道,随即相视而笑。
    木白问:“怎么比?”
    “你弟弟年纪小,哈拉提汉语不好,这样,你同你弟弟一组,我同哈拉提一起,时间以今夜酉时初为限,就定在淮河边的临江楼,说得少的那组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