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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5)

      他的视线透过朦胧泪眼,落在江声脚边的蛋糕上,一边本能地观察上面的图案,一边默默地想,你怎么现在才来。
    才来将我拉出这不见底的深渊,来抱抱我,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有人爱我。
    如果江声早一点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也许他就不用独自承受不见天日的成长与接踵而至的痛苦,会有人拉他一把,在他还没有变成现在这样,还不那么麻木糟糕的时候,将他抱出深渊。
    可他又觉得,如果不是独自熬过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痛苦,他也许就攒不够遇到江声的运气了。
    幸好江声还是来了以后的日子漫长而无望,但至少有人陪他走了。
    他的小太阳,他的光。
    直到陈里予主动退开,江声才终于有机会放松有些发僵的手臂,抬手试探着摸摸小猫的脑袋大概是哭累了,也可能是因为渐渐习惯了他的触碰,这一次陈里予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抵触,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转开了视线。
    眼眶是红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了,沾成一绺一绺的,浓黑的眼睛被水洗过,在暖色路灯下盛着湿润的、陈年佳酿般的色泽。
    江声觑见他苍白的脸颊,心口揪得发疼,这才想起今天的正事来,轻轻抚着陈里予冰凉的后颈,问他要不要先坐下来,吃点儿东西吧。
    陈里予确实饿了,乖乖坐到长椅上,猫似的歪头看他拆蛋糕却不肯直接吃,执拗地要他先插上蜡烛,遵循那套约定俗成的仪式,先吹蜡烛再许愿,然后切蛋糕。
    于是江声边点蜡烛边问他,是不是还要给你唱生日快乐歌呀。
    不用陈里予吸吸鼻子,哭累了没力气,声音软软的,披着江声的衣服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袖子玩,其实你不来也没关系,我没那么想过生日。
    不想过还让我点蜡烛呢,江声顺口戳穿他,又被狠狠瞪了一眼摸摸鼻子点上最后一根蜡烛,将盛着十八朵小小火光的蛋糕端到陈里予身边,站在风吹来的方向挡着火焰,语气带着笑意,像在哄什么小动物,好了,快吹蜡烛吧,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晚饭又没好好吃就知道得看着你。
    陈里予无言以对,索性装聋作哑,低头看着蛋糕。图案是拙劣的星星月亮,色彩鲜艳,点缀着五颜六色的糖粒和饼干,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才吃这一套。
    然而陈里予看着它,又觉得,他五六岁时侯吃过见过的所有蛋糕加起来,都不会有眼前这个甜。
    他抬头望向江声,撞上对方盛着直白笑意的眼神,视线便又略显仓皇地落回蛋糕上,欲盖弥彰地闭上眼睛,许了个只有他和星星月亮才知道的愿望。
    算啦,全世界都知道,大概只有江声这个傻子不知道了。
    江声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吹完蜡烛才坐下来,替他拔掉蜡烛的残梗,又把蛋糕刀递到他手上。
    不大不小的这么个蛋糕,满满当当的奶油和水果,两个人吃四五个人的份,守着安静的夜色和灯,简直像某种莫名其妙的浪漫仪式江声没有问他许了什么愿,只是等他吃得七七八八、眼眶看起来也不那么红了,才小心翼翼地问他,为什么哭了。
    陈里予其实还没有做好完全袒露过往的心理准备,尽管那些不幸多半不能怪他,但那毕竟是阴暗而狼狈的,和江声幸福明亮的成长环境比起来,像一团丑陋的怪物,他说不出口。
    很久没有人给我过生日了他斟酌片刻,还是放弃了将所有让他委屈的原因和盘托出慢慢来,有一点算一点,已经麻木溃烂的伤疤,连他自己都不愿窥探全貌的,上一次过生日是十年前了,七岁的生日那年我母亲去世,后来就不过了。
    江声愣了愣,放下蛋糕,抬头看向他。
    陈里予的语气其实很淡,和不久前哭得说不出话的小孩子判若两人,仿佛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如果不是他的眼眶还微微泛着红。
    那是个太久远的故事了,他不记得全貌,只剩下几个支离破碎的片段,每个画面都让他心口发涩。
    作者有话说:
    由于节奏问题,这周日的更新放到下周哦
    抱我
    第24章 占有欲
    我小时候家境挺好的,陈里予轻声说,父母很恩爱,对我也很好,可能就是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吧,加上学画有天赋,教我画画的老师也很疼我,反正是个受宠的小孩子。那时候过生日家里总是邀请很多人来,买华丽的蛋糕,收五颜六色的礼物嗯,别看我现在这副样子,其实小时候还算讨人喜欢。
    后来我妈妈病了,癌症,治病花了很多钱,我爸他为了给我妈治病,用最好的药最贵的治疗方案,掏空了家里所有积蓄,到处借钱,却还是后来他为了还债,被人骗去赌博,开始酗酒
    他平静的语气终于出现一丝裂缝,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过往,喉咙有些发哽。
    好了好了,江声怕他再哭,连忙道,没事,都过去了吃蛋糕吧,乖,别想那些不高兴的了。
    陈里予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没哭,是蛋糕太甜了失态了,其实没什么大事,你就当我太感动了吧。
    谁感动还咬人呢,反正江声是不敢动他也不敢反驳,秉持着小猫开心就好的原则看破不说破,又替他切了一小块蛋糕,放到他面前。
    陈里予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突然想起什么,问他:你这么晚了还出来,被家里人发现了怎么办?
    江声似乎有别的话想说,被他一问,便有些跑偏了,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没事的,天亮之前回去就行了,大不了挨顿骂。我吧我其实也不是那种特别守规矩的人,有时候想做什么就去做了,没有看起来那么听话,也不懂事,只不过以前觉得好好读书,长大娶妻生子赡养父母,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也挺好,对其他事没什么兴趣,才变成现在这样,不然也不可能每天这么逃课陪你去画室嘛,骗老师骗同学的
    陈里予最怕他这样认真直白地说话,兜兜转转尚且有自欺欺人的余地,可偏偏江声就这么看着他,眼神真诚,带着他不敢确信的干净深情,说这样几乎能称得上明示的话以前觉得循规蹈矩安稳一生也挺好,那现在呢,现在为什么变了呢。
    果不其然,江声看着他,下一句话就是让他脸红心跳的直球发言:但现在我遇到你了,你是不一样的,我可以为了你做很多不合规矩的事没关系的,是我心甘情愿。
    想了想又补上伤害加倍的第二球:哦对了,刚才我是想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以后每个生日都有我陪你过,要开开心心的,你母亲才能放心,对不对?
    倘若陈里予的心结只有这一个,那听完这些话,他也许就释然了。
    可惜事实并非如此,他离痊愈还有很远,闻言也只能垂下视线,往嘴里塞一大口蛋糕,按下那些隐隐喧嚣的情绪,佯装轻松地点了点头。
    开心也好介怀也罢,还有于无声处起惊雷的心动,五味杂陈,被甜得发腻的蛋糕奶油盖过便只剩下隐秘柔软的甜了。
    这是你说的陈里予对他别的话避而不谈,仿佛只听到了这几个字,轻声重复道,以后每个生日都陪我过,说好了的。
    江声点点头,觉得理所应当:嗯,说好了。
    暖黄的路灯轮廓映在他眼底,小小一盏,也像完满的月亮。
    江声本来做好了陪人到天亮再赶回家的准备,但陈里予身体不好,睡眠质量差归差,到点了也还是困,加上饭后低血糖,蛋糕吃饱了就有些昏沉,靠在江声身上出神。
    大概是哭累了,他的情绪也处在大起大落后倦怠的麻木里,思维懒洋洋地到处飘,飘着飘着突然想起什么,就问江声,生日礼物呢。
    江声嗷了一声,伸长手臂从一旁的自行车把上捞过一袋东西,放到他怀里,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太晚了,来不及准备,就买了点儿糖给我两天时间好不好,周一上学的时候送你正式的礼物。
    有什么正式不正式的,像个怠慢了心上人的可怜男朋友陈里予弯了弯嘴角,说出的话却还是口是心非,有意刁难他:过两天就不是我生日了,不想要。
    啊江声当真了,有些着急道,那今天还是吧,今天白天去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没有经验,别嫌弃我啊。
    他这是实话实说,以陈里予对他的了解,这个人如果认真挑礼物,选出的东西十有八九还比不上眼前这袋糖。
    不用了,你还是好好复习吧,陈里予摇摇头,看着怀里的糖,轻声道,这也挺好的,有心了。
    一袋糖,不是常见的塑料包装糖果,甜味和色彩都格外浓郁特别,被做成各种形状,不像商店里卖的,倒像是甜品店里用于制作的原料。
    大概是从江声那位阿姨的蛋糕店里一起顺来的吧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身高腿长的男孩子急匆匆跑进小店里,赶在店铺打烊前为他选一个蛋糕,怎么想怎么不合时宜,也许还会被熟识的大人调侃,问是不是急着送给女朋友,怎么还要选爱心形的原料糖。
    陈里予撕开玻璃纸袋上小小的贴纸,从五颜六色的糖果里挑出一块巧克力,张口咬下一半,含在嘴里尝它浓郁的牛奶味道。
    江声一定对他有什么误解,每次都要投喂他甜食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他苦惯了,乍一被裹进糖罐子里,就有些无所适从。
    那怎么行,这么几块糖能吃几天,江声认真道,吃完就没了
    陈里予打断他,语气淡淡的:能吃几天也足够了,一辈子那么长没有什么东西能永远在那里。
    谁说的,江声下意识反驳道,当然有了,比如
    话说到一半又被生生咽回去,险些咬了舌头。
    陈里予直直看着他,脸颊被巧克力顶得微微鼓起,追问声也含混:什么?
    江声的耳廓有些烫,犹豫半秒,还是底气不足地补上了后半句:比如我,我就能一直在你身边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他是个很乐观的人,多数时候总对万事万物保持着明朗的自信,偶尔不自信一次,就显得可怜巴巴的,想什么垂下尾巴的大型犬,用浓黑的眼睛偷偷看他,一眼一眼湿漉漉的,看得他心软。
    犹豫的原因居然是怕他嫌弃,怎么不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听起来像表白呢。
    那就把你自己送给我吧,陈里予移开视线,望着不远处路灯投下的灯光,眼底带着模糊的笑意,轻声说,一日三餐出早归晚,这辈子挺长的,还缺个伴。
    像玩笑,又不全是玩笑。
    一颗真心藏在平静话语里,淡淡地说出来,已经快要用尽他全身力气了。
    幸好江声足够直男,有一句听一句,听完诚恳地点点头,说好啊,送给你了。
    真的?陈里予自己反而一愣,下意识反问他,那你安安稳稳娶妻生子的好日子呢,都不要了?
    不要了,江声就那么看着他说,眼神深深的,像夜里万顷的海,藏着悄无声息的汹涌波涛,都听你的。
    太直球了,受不了了。
    陈里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差一点点就要说出越过暧昧的直白话语来关于他还不该剖白的真心,他已经满溢到喉咙口的滚烫的喜欢,还有越来越强的占有欲。
    你他抓紧手里那一袋糖,玻璃纸被手指攥得皱起,发出些许清脆又细碎的动静来,你自己说的,以后不许结婚,不许和别人在一起也不许对其他人说这种话,听到没有
    恃宠而骄也好,恃爱行凶也罢。
    哪怕是再卑劣不过的仗着对方善良满足私心。
    江声会答应的,只要还能用承诺和友情做借口,不越过那条明晃晃的界线,他就一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下一秒对方的笑声传进他耳朵里,语气温柔,像在哄什么小动物:听到啦,还不相信我吗。
    很久很久之后陈里予回想起这个夜晚,还是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太过幼稚又自我,一味地自我否定,却有意忽略了对方同样藏不住的真心如果他在十八岁的生日当天袒露心迹,或是早点学会有话直说的话,或许后来很多不那么好的事,都不会发生了。
    可惜这天他们还是没有越过那条暧昧的界线,分完蛋糕互道晚安,各回各家,这个特殊又普通的生日就结束了。
    江声还要回家尽早休息,准备第二天的复习和不久后的竞赛;陈里予也困乏得厉害,回到房间强撑着精神洗漱完,罕见地没有失眠烦躁,几乎倒头就睡。
    睡过去前最后的念头既不是关于生日,也不是关于喜欢或暧昧他在想江声是个笨蛋,给他披上的外套又忘记带走了。
    抱我
    第25章 礼物
    化学竞赛的考点在校外,离他们学校挺远,一早坐学校租的车去,下午比完赛才回来。
    放在以前去就去了,江声既不爱玩也不排斥往外跑,往返四个小时的车程恰好能看完一本小说,对他来说还能算件好事然而现在多了个同桌,吃饭睡觉都要人陪着,他就有些放心不下了。
    尽管同桌本人不觉得自己需要陪,听他说完这件事也只是点点头,面色平静地表示那我不上课了,一天都在画室,到学校来找我。
    那吃饭怎么办江声认真道,我得傍晚才回来,午饭就不能陪你吃了。
    等人少一点我自己去食堂,或者点外卖别那么看着我,我有手机,而且情况特殊,就算吃外卖也不会有人说我,除了你。
    于是江声不得不把以点外卖不太合适为开头的一段话原封不动咽回去,挠了挠头道:那吃得清淡一点儿,别点垃圾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