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渊的神色微微一变，不着痕迹地看向旁边的司琼。
    司琼撇过头摸了摸鼻子，他也不知道是啊！之前贺兰枫打电话回来的时候，那号码确实是第四军区的胡团长，啊！他知道了！一定是那小子又跑去难为机甲后勤部的人，结果撞上贺兰枫了！
    傅渊当然也想明白了，第四军区他们都熟得不能再熟，不过贺兰枫在机甲后勤部而不是机甲军团，倒是让他松了口气，笑容也变得灿烂起来。
    是吗？左右别人的生死可不是一件小事，您现在可是第四军区唯一的顶梁柱，凡事还是要小心一些比较好。
    虞建泰气得直发抖，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用担心！
    他气得当场离去，几个部下也跟着走了，都是熟人，擦肩而过时傅渊还朝他们笑眯眯地摆摆手，但那几个人的脸色就都没那么好看了。
    他突然觉得神清气爽，不觉伸了个懒腰，我突然觉得看他们的表情可真有意思，这次算是没有白遭那么多罪。
    司琼翻了个白眼，你还说呢，到了乌兰特之后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也不敢打电话到你家去问，有时候我都在想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傅渊笑笑，差不多吧。
    司琼眼睛都瞪圆了，不是吧你？
    疼疼疼疼，不要太用力，我可是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连眼都没睁开过。
    司琼见他好像恢复了状态，打量着问道，你还要去看贺兰枫吗？
    傅渊的笑容渐渐敛起，眼底也换上了更为严肃的光芒，不了吧，如果是机甲后勤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机甲后勤部他们也都去过，只是条件相对艰苦一些，在外人看来或许是个清苦的地方，可其实第四军区本部才更是水深火热，后勤部没有什么有背景又难搞的人，如果只是普通的爱刁难人的程度，贺兰枫绝对有都是办法对付他们。
    不会有事的。
    傅渊也不知道他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安慰自己，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需要不断和内心对话才能压抑住某种不安，他只是不想自己再被贺兰枫牵着鼻子走了而已。
    那样就真的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了。
    *
    贺兰枫看着手上的最后一支抑制剂陷入沉思。
    一晃，他来机甲后勤部已经半个月了，因为这里的Alpha几乎每天都在干着体力活，又没有上过战场专业学习过控制信息素，所以他们几乎完全不会去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任其充斥在湿热、满是汗气的工厂中。
    每一天，每一天。
    这是贺兰枫最难以忍受的，他承认，他讨厌自己被信息素左右的感觉胜过讨厌Alpha的信息素本身，所以与其让自己陷入囹圄之地，不如提前预防。
    也是因此，从来机甲后勤部开始，他的抑制剂便一天都没有停过，使用量早已超过了傅渊死后他还在基地那段时间。原本重清颜给他准备的一个月分量的抑制剂他不过半个月就基本用完了，还剩这最后一支。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再依赖抑制剂了，第四军区没有Omega，是不会准备抑制剂这种东西的，他下次拿到抑制剂还不知要何年何月，而他在这里一天都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虞建泰还没有来找过他。
    他今天的工作是刷洗淘汰下来的零件，再送去给维修师傅统一检查，那位维修师傅上了年纪，对什么事都没有兴趣，身上也几乎没什么Alpha的信息素气味，刷零件的工作又是由他一个人完成的，所以只要他挑一个没有其他Alpha的地方，或许不用抑制剂也能扛过去。
    这最后一针抑制剂还是要留在万不得已的时候。
    贺兰枫下定决心，于是穿上工装戴上口罩，抱着零件去了工厂后面的污水池。
    因为有污水池在，这里常年都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所以极少有人愿意过来，就算偶尔路过也是匆匆离开，但对贺兰枫来说，这些污水的气味都好过那些Alpha混杂的信息素。
    不过今天这里却有些不速之客。
    听说虞司令回来了，不过直接去了圣蒂兰，你说他会不会杀到我们后勤部来？
    肯定会啊！虞淳可是被处死了啊！那位小少爷虽然爱装腔作势，可我还真不觉得他会做通敌叛国的事，听说好像是被那个贺兰枫陷害的。
    虞军团长至少没像胡团长那样刁难过我们，况且他爸可是虞司令，前途一片大好，连傅渊都被他压一头，干嘛那么想不开去做奸细？反倒要是傅军团长，我倒是还能理解。
    是啊，像这种名门望族领养回来的孩子，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不知道要受多少欺负和白眼呢，心底的阴暗面肯定很多，只是不表现出来罢了。
    而且傅司令家还有个小儿子，也是个Alpha，人家才是亲生儿子，肯定不会再管他了，不然怎么会来咱们第四军区？要说是他和梅利人通信我倒是相信
    哎哎，你们说会不会是
    装满零件的桶重重地摔在地上，清脆的零件碰撞声吓得那几人浑身一颤。
    会不会是什么？贺兰枫冷眸一瞥，会不会是你们只有靠诋毁别人、幻想别人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受了多少苦，才能让你们安慰失败的自己？养子就一定受尽苛待，表面开朗大度的人内心就一定阴暗自卑，承认别人比自己过的幸福、比自己更优秀就那么难吗？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固定的一类人，因为
    他轻笑一声，那笑容极具嘲讽当场惹怒了几人。
    就算是所谓世界主宰的Alpha，不也有像你们这样的废物吗？你说什么？！
    一个Alpha当场暴怒，另外两个人拉着他，他们都对贺兰枫那天所表现出的实力心有余悸，这人虽然是个Omega，却有着比他们更强的实力。
    但那位暴怒的Alpha却无法忍受，怕什么？他不过是被虞司令丢到这里来的犯人！虞司令巴不得他在这里受尽其苦，我们在这里教训他，说不定还是帮了虞司令的忙，能提拔我们呢！
    另外两人听到居然有一丝犹豫，贺兰枫面上冷笑，他已经看清了这群人的嘴脸，那是他固有印象中的Alpha，却又隐隐能将这些人和傅渊他们区分开来。
    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气息，这些人身上的每一道气息都让人无比恶心！
    无能狂怒。
    平静的几个字成了压垮几位Alpha的最后稻草，那位暴怒中的Alpha当场释放了信息素，贺兰枫对这一点早有预料，无能的Alpha打架时总是要先用信息素来试探对方，如果对方比自己弱，他们才敢动手。
    他今早出来时没有打抑制剂，照理说是不应该招惹这群人的，但或许如果连这样都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不是他贺兰枫了。
    他当即攥紧拳，打算硬扛过这些人的信息素，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充斥鼻间，过了三五秒他却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居然对这些人的信息素没有丝毫反应！
    是他们的信息素太弱了？
    不，就算是后勤士兵，好歹是军队，论信息素绝对是比普通人要强的，他因为对信息素过于敏感，连普通Alpha都无法应付，怎么会能抗住这些Alpha同时释放信息素？
    那难道是他过量注视抑制剂，以至于对信息素反应的灵敏程度下降了？
    可是，清颜只说过量注射抑制剂会导致他无法使用信息素，没说过也会对信息素敏感度下降，况且要是真有这种好事，他哪里还需要控制抑制剂的使用量？
    难道是他现在处于严重不良反应前兆的状态？
    贺兰枫整个懵了，就在他逐渐接受自己失去标记，并适应了重新会受到Alpha信息素影响的生活后，又突然发现他对Alpha的信息素没有反应了。
    那几人见贺兰枫不动，还以为他是怕了，拎着拳头冲上来，他们距离越近，信息素的气味就越强，只是对于贺兰枫来说，那些竟然变成仅仅只是有些难闻的气体而已，无法勾起他身体的一丝波动。
    这种感觉实在太熟悉了，是他十年来一直处于的状态，不会被任何Alpha的信息素所影响的被标记状态！
    想到这一点时，贺兰枫居然第一时间在回想自己最近是否有失去意识被人标记了而不自知的情况，但他很快就排除了这一想法，他向来谨慎，军队的食物都再三小心，绝对不可能有Alpha有机会靠近他。
    所以！
    贺兰枫仅是一拳就将第一个冲上来的男人打趴在地，而他本人呆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地面，好像刚刚只是身体的本能肌肉反应一样。
    是他的永久标记回来了？！
    贺兰枫心脏狂跳，那是他这半年来都再没感受过的紧张，就连他被皇帝怀疑、被虞建泰贬到这个地方来，他的心情波动都不及此刻的十分之一。
    他猛地拎起那个刚刚被自己打飞在地，几欲不省人事的Alpha，命令道，临时标记我，快。
    那Alpha已经傻了，在贺兰枫铁钳般的禁锢下像只要被拎去宰杀的小鸡，他拼命地摇着头，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另外两个同伴也吓得双腿发颤，根本不敢靠近。
    对他们来说，此刻这个居然让他们临时标记他的贺兰枫，比刚刚那个一拳将他们打飞的贺兰枫恐怖十倍！
    快点！贺兰枫阴狠地扬起拳头，再磨磨蹭蹭我就把你鼻孔戳出个洞，扔到污水池里！那Alpha吓得都要尿出来了，心一横，当即扯开贺兰枫的衣领对着他的腺体咬下去，他只咬到一半就已经承受不住心理压力晕了过去，他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标记成功。
    唯一清楚的人只有贺兰枫。
    他怔怔地看着地面，松开手，任由男人像一滩水似的倒在地上。
    陌生的信息素在企图注入他腺体的一瞬间就被一股更为强大的信息素霸道地弹开了，甚至散发出自己的味道来向对方宣誓主权。
    贺兰枫闻到了。
    那是焦木一般的，傅渊的信息素的气味。
    他几乎是立刻转头朝北方望去，这里看不见圣蒂兰的边防高塔，也看不见飞舞的华和帝国旗帜，但他却知道傅渊一定会回到那里。
    压在心头的云雾好像都在此刻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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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无法埋葬的心意
    傅渊恢复了星野空军军团长一职, 因为虞淳已执行判决，星野海陆联合军也彻底合并，均交由傅渊管理, 同时，他也成为华和帝国第一位荣获护国特等功的在役军人。
    特等功基本只会颁发给为国殉职的军人, 所以傅渊之前那些被追加特等功的军人都已经入土了, 傅渊因为假死事件倒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殊荣。
    他是在虞建泰愤怒的指控中得知这件事的，否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加封了特等功, 这让他尤为震惊, 总觉得得到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在紧要关头选择自爆，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圣蒂兰，另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贺兰枫想要保护的圣蒂兰, 这两种心思究竟哪个更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如果完全是前者也就罢了, 但他很清楚自己毫不犹豫地做出这个选择绝对有第二种心思的成分在。
    如此一来, 他便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资格获得和其他护国先烈相同的殊荣。
    你明明知道我没有死, 怎么不阻止一下皇帝啊？
    傅渊终于能用圣蒂兰的通讯光明正大地和家里联络时, 忍不住向父亲这么抱怨道，现在我活着，特等功也在，实在太尴尬了，光是想想都觉得没脸回帝都了。
    傅司令沉声道,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公文已经发到家里来了。我后来打听到是贺兰枫进宫时向皇帝申请的，他是贺兰家的人，又戍守圣蒂兰边关深得女王信任，位置无人能顶替, 他压着虞淳进京立下汗马功劳，只在皇帝面前提了两个要求，其中一个就是给你追加特等功，这种情况皇帝就算想拒绝也会多方考虑吧。
    这件事傅司令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等傅渊的特等功勋章送到他家里时，贺兰枫早已离开帝都回到了圣蒂兰。
    他见到贺兰枫时想的只是这人为一己战功拒绝接受星野军的援助，如果他这能应付也就算了，结果战争发生时人根本不在基地，害傅渊错过最佳的上场时机走到要靠自爆解决问题的地步，加上傅渊当时重度昏迷生死未卜，对贺兰枫的印象自然不怎么好。
    不过现在看来，他也算敢作敢当，让皇帝给你追加特等功也算是他为自己的决策失误承担的责任，你就安心收下吧。
    傅渊却愣了，他压着虞淳去皇宫，却要求皇帝给我追加特等功？这不是在威胁皇帝吗？还有，父亲怎么知道他是贺兰家的人的？确定吗？
    他自己亲口对我说的，当然确定。不过我没兴趣和别人讲，这人做事也是完全不留后路，知道自己是戍守圣蒂兰边关无可替代的人选，就在皇帝面前这样肆无忌惮必然是要吃苦头的，我听说他已经被虞司令贬去了第四军区，皇帝默许了这件事或许就是对他的惩罚。不过虽然如此，他毕竟是为你出面，你也去第四军区打点一下，他不会在那里呆太久的。
    傅渊知道，父亲是担心他记恨贺兰枫才出言提点，可其实他又怎么会去记恨贺兰枫呢？他甚至不敢听到和那人有关的消息，因为哪怕只是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害他重新燃起心中的火焰。
    父亲不清楚他和贺兰枫之间的关系，所以认为贺兰枫的行为是在弥补对傅渊牺牲的亏欠，傅渊也清楚这样的解释更容易说得通，可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贺兰枫做这些是不是仅仅只是为了他？
    傅渊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向皇帝提出的另一个请求是什么？
    好像是要求星野军暂时留在圣蒂兰。
    傅渊握着电话的手收紧了，他还记得那段时间贺兰枫有多么想让星野军离开基地，他不喜欢借助Alpha的力量，而这一点难道在自己死后就改变了吗？他是在为自己的士兵负责，还是仅仅只是为了缅怀自己这个人呢？
    傅渊不敢深想，他怕自己又陷入了无端的臆想中，因为抛去爱情因素不谈，贺兰枫其实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只是这份情是身为军团长对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士兵的战友之情。
    傅渊说服自己不要乱想，一次次被贺兰枫并无意义的言行而牵着鼻子走的蠢事他不想再干第二次了，他好不容易才沉淀了自己的心意，再重蹈覆辙就说不过去了。
    但父亲让他到第四军区打点一下，那他就去吧，不管是为了圣蒂兰的将来，还是傅家和贺兰家的和睦，这么做都没有错，他只要避开贺兰枫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