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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5)

      陆形云久闻心灯威名,深知这东西不能随便碰,不太理解为什么至圣给得如此随便:等等,心灯不是不能碰吗。
    是他无妨。易明镜见他这般紧张,有点奇怪。
    金天机被他那疑似奇怪的表情刺了下,很是不客气地瞪了至圣一眼。
    心灯在他手上,翻来覆去的摆弄,无事发生。
    就这玩意?金天机的不屑一闪即逝,瞥向至圣的表情越发怪异。
    易明镜却是笑而不语。
    陆形云暗自奇怪:不愧是神子,心灯竟然不起作用,还是头一次见到比至圣大人本身更彻底的封锁,宛如心灯真正的鞘我在想什么。这大概因为神子和至圣一个层次,神子的愿望无法直接通过心灯来实现。他直接中断了细思。
    你想试试吗?易明镜突然问陆形云。
    我?陆形云愣住了,抬手指着自己。
    对,既然你都能掌控他的目光柔柔地掠过金天机,继续道,想必心灯也可以,但你若想碰心灯,安全起见,还是得找个空旷无人之地再尝试。
    我就不用了。陆形云连忙摆手摇头。
    他拒绝得干脆,易明镜不由诧异,从古至今来找他的人,没有不对心灯心动的。
    至圣大人,我有要事想向您请教,这个问题困扰我已久,今日能见到您,我如释重负,还请至圣大人能借一步说话!
    陆形云本想就在这儿说,让神子殿下出去一下,可见他手里拿着心灯,心灯这等可怖的玩意,神子殿下拿着并不会出现各种异样。
    但让天机拿着心灯去外面不太安全,还是放在屋里比较好。
    他试着跟至圣商量道:您若不介意,我们出去说话?
    至圣抬脚便向外走,那反应,丝毫不介意把心灯放在别处,也很放心将心灯交给神子看管,甚至还有那么点迫不及待。
    陆形云临出门前,道:天机,你就待在房间里,千万别把心灯弄丢了。
    金天机对他摆了摆手:放心,你早去早回。
    陆形云啼笑皆非,他就在门外。
    门关上以后,金天机这才晃了晃心灯,又将它放在桌上,守着它细看,他之所以诞生,源自于眼前这件神器。
    还以为你过得多好,想不到堂堂心灯,不过如此。
    我好歹能走路,你连移动都只能靠别人,连人形都没有,本体都被看光了,你主人也不知道给你遮着点。
    你该不会连意识都没有吧?啧啧,这样下去你会毁掉的知道吗。
    金天机道:你主人好像并不在乎你,炼器师都是毁了神器得以更进一步,你若再不睁开眼睛面对现实,以他的实力,他能毁你的时候,你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
    金天机幸灾乐祸着,又觉得自己这个同境界本该在自己之上的同类,有那么点可怜。
    越发觉得炼器师虽然有一双完美的手,但跟炼器师待在一块实在太危险,还是他的形儿最好,跟他极其合拍,相互需要,虽然全部天赋都被点满了,但从未想走器道。
    你再找个对你好点的人吧。
    心灯静静地直立桌面,只在金天机转身看别处的时候,它的底座不动声色地转了半圈,好似不太服气地左右摇晃了下,险些从桌面上掉了下来,金天机是时扶住了它,还以为是放的时候没放稳。
    门外,竹林边,易明镜道:但说无妨。
    陆形云问:到了您这个境界,会存在意识和本能分开的情况吗,比如意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或者人性和神性割裂,这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若要更进一步,当真是回归到人性吗?
    虽是初次见面,但陆形云见到至圣,如见故人,他知道有些话无法对陌生人说,但以他对至圣的了解,至圣无所不能说,他不存在嘴碎会告诉其他人的状况,不存在任何偏见,他只会说实话。
    陆形云向这个世间最尊贵的存在述说自己的苦恼。
    若放在以前,他绝不可能在见到至圣的时候,问出这般无礼且冒犯的话,但为了天机,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人性和神性,割裂?易明镜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陆形云望向他清澈的眸子,只觉问至圣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强人所难,有点过了,但除了至圣,却也没有其他人处在同一境界,道:割裂的意思是,在您这个境界,大概已经没有世俗欲望了,但一旦产生欲望,精神上很想,但身体却跟不上,这种好似精神与肉身分离的状况若是始终存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那你是说你吗?
    不是,我说天机。
    他是神器,不存在人性啊。易明镜理所当然地道。
    陆形云一顿,好似当头一棒。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握着心灯的金天机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直至这时,金天机不隐瞒了,吊起凤目,斜睨着至圣易明镜,冷笑道:是说声音怎么这般耳熟,原来当年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你啊,毁我的人也是你,甚至连我的名字,也是你取的,真够多管闲事。
    第36章 被遗弃的心灯 与至圣论道。和天机冰释
    所以说他意识全灭,除了那番话,还有用极尽舒服的手触碰他的本源,而后敲之震碎他尚未彻底成型的本体,只有可能是炼器师,还不是一般的炼器师。
    是啊,易明镜平淡无奇的语气,直言不讳,就连你的名字,也是我取的呢,所以说,好久不见。
    陆形云愣了又愣,素来冷静的头脑懵了又懵,他收敛笑容,难以置信地回望至圣。
    你过来,金天机在气头上,对陆形云道,和我联手,弄死他。只要易明镜不死,心灯迟早折损在他手上,他也会伴随着心灯的陨落,被天地直接抹除他还不到真的生命那般可以渡劫成型的地步。
    陆形云却顿住了:天机,你冷静一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说过帮我,可那人若是至圣,你便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
    天机!
    形儿,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人当然站在人那边,陆形云知道他是神器,已然明白他的种种异常都是因为神器特性,甚至他的感情,也只会被理解为神器对主人的依恋。
    真是可笑啊,这么多年,他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这么简简单单,被这人血淋淋地剥了出来。
    金天机拿着心灯,瞬移到屋顶之上,狂风肆意地刮过他的衣袍,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冰冷。
    天机,有话好说,陆形云道,别把心灯到处乱扔,那是至圣的心爱之物
    金天机往外一甩,然后很不走心地道:手滑。
    陆形云:啧。
    至圣大人,抱歉了,我去跟他好好说。
    无妨,他也成就了一些人的机缘。
    陆形云轻轻一跃,便出现在金天机所在的屋檐上,但金天机后退一步,瞬移到了更高的树梢。
    陆形云心说你瞒着我,你也好意思生气,生气成这样,跟寻常冷冰冰无意识的神器还是相去甚远,他也不知道天机在闹什么别扭,可能他需要再深入站在对方立场上想想。
    可这样想来,他好像从未真正理解过天机,以及天机,貌似从未待他真正坦诚,但这大概也会造成某种神秘感,为枯燥的日常带来生机。
    心灯落入正在排成阵列练剑的道院学子群中,砸到了一人头上。
    几乎是心灯撞到他脑袋的瞬间,练剑舞的女修阵列中,排在最前方最为清绝的女子啊地一声,竟像是被无形之力拉扯,硬是平移到了这位被心灯砸头的男修身上,径直撞倒在地。
    人群一下子乱了,有人恰好倒在了镂空金樽至圣,只是隔着衣料接触了脖颈处的一角皮肤,天色陡变,瞬间乌云密布,他们练剑的地方下起了瓢泼大雨,就像天上降下瀑布。
    尖叫声此起彼伏。
    这是什么?
    怎么回事!
    哪来的金酒杯,什么东西,有鬼啊!死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扔给我,这什么。
    天上,天上有火光!?
    怎么有猩红的火石从天而降,我是想过整日修行得这般辛苦,执教安排的任务总是完不成,不如天降火石毁了道院,但这怎么真来了!救命,长老救命!
    长烟道院长老均被惊动,可有位嘴唇发紫宝相森严的执教刚出现在这个地方,顿时轰然自爆成一滩血雾,死得猝不及防,溅了旁边来不及飞退的人满身满脸鲜血。
    更有奇形怪状的高大建筑拔地而起,地面裂开,底下有岩浆翻滚。
    心灯经过不少人的手,长烟道院道场被整个翻了个遍,满目狼藉,甚至有高楼拔地而起,但它近地的一角长了个硕大的肉瘤,宛如心脏般搏动,其上遍布血管,令人一眼作呕。
    金天机见状,暗道心灯果然可怕。
    心灯是能实现人的心愿,但它发作得太快,它不遵循人口头上的许愿,而是直接与人心相连。
    往往人碰到它的一瞬间,内心的想法便已然应验。
    往往许愿之人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些什么,那些潜意识直接间接的思绪,深埋在心底里的仇恨种子或者希望之火,都被无止尽放大,在外界以或丑陋或美好的形象完全显化。
    想他当年在圣山外,用那么多个不契合的人施展力量,结果满身灰尘,还沾上令人作呕无法自行清洗,清洁术都无效的恶臭黏液。
    金天机又看看下方兀自谈笑风生,好似完全无所谓心灯旁落他方的至圣大人,再看到辗转其他人手中,表面渐渐沾上灰尘,黯淡无光的心灯,心说这可是他们神器界不朽的传说。
    没有个人意识无法化形的心灯甚至无法选择不被境界不够的人碰,它身在局中,没有局外的金天机看得真切,没有神器风范啊,恐怖至极却这般被动的心灯甚至都称不上他的对手。
    一时间,比起不知为何乱成一团、惊恐万分的人群,金天机倒是觉着这么做与其说是折磨至圣,不如说是在折磨心灯。
    置身竹林间,听到空气中的不平静,又嗅到一丝血腥气的易明镜,眉宇间露出一抹疲惫。
    至圣大人要不要尽快收回心灯,这样下去会闹出多条人命的陆形云道。
    可谁知,易明镜只是摇了摇头,道: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命中有此一劫,我来之前算过,长烟道院气数将尽,大难之后紧跟繁富,院长是个妙人,他会妥善处理此事。
    陆形云听他说得好似看开,但那抹疲惫却还是拆穿了他,到底还是看不过去却又不得不看开的状况,于是只得点头道:原来如此。
    你要不要试试心灯?终于,易明镜对陆形云道。
    长烟道场混乱不堪,但谁都没能耐手握心灯太长时间,稍微长点内心隐匿的黑暗面便暴露出来,使之天上多了数道鬼魅般的黑影,还有一条宛如浮鲲般掠过竹林的硕大黑影,这地方人太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稍有不慎死的可能全是天之骄子,因为只有那些最亮眼的存在,最惹人眼红。
    我?陆形云道,我若拿着心灯,只要我动杀心,我爹娘就会立刻暴毙哦,他忘了,他爹娘已经不在人世,他的不杀封印貌似已经解除。
    易明镜头一次听到这种说话,看来眼前这人之所以能动用神器金天机的真正力量,并非偶然,他或许真能动用心灯:你能掌控神器,应该也能掌控心灯,你要不要试试,我这趟外出,其一想带你回器村,其二便是给心灯找个主人,若找不到,其三心灯也是时候消失了。
    我不要。陆形云坚决摇头。
    你当真没有任何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陆形云陡然回神,也不是没有,他道:至圣大人,心灯可以让天机变成人吗!?如果心灯臻至巅峰,会不会只要握着它,就能成仙?
    易明镜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你可知我为什么可以好似很正常地用心灯吗,中规中矩地用它。
    为什么?
    易明镜道:因为我内心有一缺,我各方面都已经臻至圆满,唯有一缺。正因为这一缺的存在,我无缘更进一步。若我能更进一步,那么心灯必有更进一步之法,当然心灯既要可毁,又要更进一步,这是我无法兼顾的两全其美之道。
    我能冒昧地问一问,是怎样的一缺么?
    告诉你也无妨。他这一缺,就像在无缺剑的基础上淬炼至真正的完美再往上硬生出一缺来,比人为定义的无缺更加坚不可摧,因此,就算举世皆知,也不影响他的至强无敌。
    易明镜坦言道:我没有想象力。
    !?
    我各方面臻至完美,我了解了世界本质之后,我便失去了原有的想象力,心灯也就无法发挥其真正威力。世界在我面前,就是世界本身的模样,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异常状况发生,那么心灯也就只能创造出我见过的东西,包括我所炼之器,我所创之物。我若不清楚某种花卉的具体细节,我也无法幻化出一模一样的花卉来,但有想象力的人不一样。他们只是想象某一种生命,就能通过心灯成型。所以说,寻常修士能通过心灯做到的,我都做不到。
    易明镜道:所以你若问我可不可以,那你知道答案了。
    如果您都认为不可能,那多半不可能完美。尽管至圣说得委婉,但陆形云一点就透。
    既然心灯并非完美之器,就连至圣都察觉出了自身存在的那仅有的缺陷,而和他平级的心灯想必也一样。
    若他向着这样的心灯许愿,让天机变成人,很可能变成人的天机身上依旧也有一阙。
    或者说,现在天机割裂的状态,就是他身为神器自身存在的那一缺。
    现在的心灯,无法实现我的愿望,它改变不了和它同一层次的天机,除非陆形云道:至圣大人,除非您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