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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

      傅夜朝看了一眼唐练与史余,瞧他们的脸色十分严肃,只好压下对慕汉飞的担忧,跟着两人进了营帐。
    唐炼背对着傅夜朝沉默许久,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傅夜朝:“阿楚,不,我现在应该唤你为夜朝。”
    傅夜朝顿时惊愕地睁大双眼,他转眼看向史余,见史余脸上也未出现惊疑,心中有了了然。他立即双膝跪恭敬地向唐炼行了大礼,礼毕,他抬起头看向唐炼道:“请恕学生欺瞒之罪。”
    唐练转身看向傅夜朝,见他跪得直直板板,心中叹了一口气,走到傅夜朝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傅夜朝站起身,探询道:“老师您是何时得知我的身份?是师娘这次归京遇到我父亲,还是慕伯伯在我们到来之前便告知了您?”
    自史余在云京未归,而又得知唐练给予史余一封知己书,他便一直在思索最近出了什么事才让唐练亲手把史余推开。
    但这么回想着,他却发现唐练不止是在教汉飞,他还在教自己。虽说唐练是他们四人的老师,可傅夜朝却明显感觉到唐练与史余正把他往朝堂中引,与他父亲与慕伯伯对他的期待完全相同。
    这时发觉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不免出一身冷汗,但一想到那个玉佩,这身冷汗又消退了下去。如此便从容至今,虽一开始自己的名字被老师叫出口心还是难免紧缩了一下,但却也早已预料到。
    唐练在心中赞叹傅夜朝从容镇定,他轻轻拍了拍傅夜朝的肩,道:“在你和汉飞到来之前我已接到你慕伯伯的来信,其中也附上你父亲给慕将军的信,所以一开始我和润萧便知道你的身份。”
    傅夜朝心道:果然如此。
    唐练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谈潘畔的事情,而是问道:“夜朝,我想凭你的聪慧已经听出润萧透露出的暗示。”
    傅夜朝见唐练谈正事只好压下对潘畔身死的探究,答道:“嗯,师娘说是奉太子之令前来解困,可自古以来,哪怕是太子监国,奉得也是陛下之令。”
    史余点点头,“果然聪慧。夜朝,上虞城困之时,太子并未在云京,而是去了陇西郡。上虞被困一月后他才得知消息,这次赶回云京,在三天内聚集三十万大军赶来上虞。虽然你们自己已经解困,但太子的恩泽也不可小觑。”
    傅夜朝点点头,他在云京多年,自然知道有些老臣倚老卖老,又仗着陛下或者巩家撑腰,根本不把太子放在眼中。而会稽附近都是巩家人,没有巩家的命令估计都在跟朝堂哭没兵,可就是在这种艰险的环境下,太子竟然在三天之内从云京、陇西等郡聚集三十万大军,足以见他的魄力。
    可是,这么短时间之内聚集三十万大军,太子恐怕不单单是解上虞之困,想必还有别的目的。
    傅夜朝抬眼看向史余,“师娘,那三十万大军支援条件是什么?”
    当时上虞被困已经一月之久,史余必然急如热笼上的蚂蚁,不顾一切办法想解上虞之困。而他的窘状这位太子应看在眼里,他为太子对以后的帝位看似名正言顺,但实际上危机重重。
    故,必向史余要了承诺。
    史余摇摇头,道:“我当时也问太子殿下他的条件是什么,他只给我留了一句话——孤要你保孤的将领安然无恙。”
    傅夜朝听言,瞳孔紧缩,旋即又淡然下来,道:“不过是收买人心。”
    史余摇摇头道:“夜朝,除了这句话还有一句——不惜任何代价保住慕汉飞,此战结束后,让他立刻回云北。”
    傅夜朝原本淡然的神情顿时皲裂,他惊愕地看向史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是怎么知道汉飞的名字并得知他现在在上虞?
    史余道:“我当时也很惊愕,想再问,但太子已不再给我机会,摆手让我退了出去。”
    话落,史余抿了一下嘴,旋即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交给傅夜朝。
    傅夜朝接过,打开一看,更是惊愕不已,他颤着声音道:“师娘,这个花纹,这个花纹您是从哪里看到的?”
    史余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他道:“这是太子玉佩上的花纹。”
    当时他一直低着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被他挂在腰际的玉佩所吸引,待他仔细一瞧,竟出了名字其花纹与当时慕汉飞的玉佩别无二致。
    当时他还问过亭柳,亭柳说这是汉飞的妹妹百日时慕将军所绘。他当时便留了一下心眼,待回到家后,把这玉佩的花纹临摹下来,回来求证。
    没想到,真与慕家有着牵连。
    傅夜朝攥紧画纸。
    这个花纹是桃花缠枝纹,以桃花作为纹饰并不少见,但这个花纹之所以让傅夜朝惊愕的原因是此花纹乃玉绡百岁之时,慕伯伯高兴亲自设计的桃花缠枝纹。这桃花花叶呈流云羽翼状,意味为飞,同时辅之宽硕的忍冬纹,意铺天盖地的绡。
    这两者的组合十分少见,且只流传与当年参加百岁宴之人。哪怕是汉飞与绡绡,也只有贴身的玉佩才雕刻着这个花纹。
    可当年太子病重,根本不能去参加百岁宴,那他玉佩上的桃花缠枝纹从何而来?
    傅夜朝头骨犹如利锥在刺,骨裂之痛传遍脑海。他忍不住扶额来缓解这阵心慌与疼痛。
    唐练抬手揉了揉傅夜朝的头,在唐练的安抚下,他渐渐平静下来。
    唐练见傅夜朝冷静下来,道:“你年纪小可能有所不知,慕将军当年对太子有救命之恩,当年太子病重也是慕将军寻药所医。当年陛下其实已经动了杀心,是太子不知用何方法迫使陛下只是对慕将军贬谪而未对他动手。如今上虞被困,想必也是太子得知汉飞在上虞,以此来还慕将军的恩情。”
    那花纹依旧让傅夜朝一阵头晕眼花,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唐练:“老师,您为何告诉我这些?”
    他的脑海现在惊涛骇浪,不断传来尖锐的疼痛。但他依旧抓住一个重点:唐练和史余为何要告诉他这些?史余子时邀他前来是否也是为了这些?
    唐练道:“现在你心中想必了然。若是你不为官,你哪怕放浪江湖,你父亲也由得你去,可若你想陪在汉飞的身边,你恐怕只有一条路.......”
    唐练定定看向慕汉飞,吐出六字:“成为太子心腹。”
    史余道:“我子时邀你前来也是为此事。你父亲在我离京之前告诉我,朝风已变,缚网已成,青鹤危矣,若想破网,狐假虎威。”
    傅夜朝怔了一下,嘴中喃喃道:“若想破网,狐假虎威.......”
    这话不难理解,从这次巩家可以阻碍派往会稽的援兵就能瞧出巩家的势力之大。而巩家一向与慕家过不去,当初慕佥被贬谪之时可是刚刚立功,可就是因为巩家不知在陛下那里说了什么,竟然让陛下自断一臂差点杀了慕佥。
    如今巩家势力如此之大,届时恐怕也不会放过慕家。
    父亲这是把巩家比喻成缚网,用青鹤代表汉飞,自己比作狐狸,而把太子比作猛虎。
    其中之意,尽然浮跃。
    唐练轻轻叹了一口气,“当初我并不只教导汉飞另一种为官处事,也是在教导你。我之所以可以在会稽柄权多年,靠得是巩家,我们这次差点死在敌军乱刀之下,原因也是因为巩家不再愿意作我依仗。当年慕佥将军在外多年军饷从未亏缺,除了陛下信任,更重要的是你父亲傅丞相在文官集团中周旋。武官想要在外安生,朝中必须有个足以让最高掌权人信任也足也控制文官集团的人。”
    话已至此,傅夜朝已经清楚唐练与史余的用意。
    当今唯一敢也唯一能着实处理巩家的只有太子,但太子如今的处境也不容乐观,倘若他去扶持太子,必然成为其左膀右臂,因扶持之功,将来也会被太子施与重用而非但因文武勾结。
    这样,他将会成为步步临渊爱人的最有力的支撑。
    唐练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也瞧出汉飞虽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但如果遇上像阿楚这样的事情,他就控制不住情绪,届时出了什么乱子,也只能借你之力来微微护住他。”
    他轻轻拍了拍傅夜朝的肩,道:“这件事你好好想想,这件事我们都不是你,无法替你做主,只是这么些年我们走来的给你提供的一个建议。夜朝,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傅夜朝的心仆仆直跳。
    他想起这些日子上虞城内面如枯槁的脸,他想起慕汉飞脸上浮现的痛意,他想起了慕伯伯之前的意气风发与如今的白霜覆面,他想起了汉飞执杯品酒嘴角那一抹笑意。
    .......
    傅夜朝把纸紧紧攥住,复又松开。
    他绝对不能让汉飞成为如今的慕伯伯与唐老师!
    傅夜朝退后几步,朝两人行跪拜礼,礼毕,他起身向唐练与史余作揖:“这些日子,多谢老师、师娘的教诲,夜朝感激不尽。我即刻去营帐拜别汉飞,旋即骑马回京。日后,汉飞就劳烦老师送他回云北了。”
    唐练点点头,从案桌上拿起他之前雕好的发簪,再度插入傅夜朝的发髻上:“夜朝,你将是我云朝期盼已久的朝阳丹凤。夜朝,我们以你为傲。”
    傅夜朝再度向唐练稽首,“此次分别,不知何时再与老师、师娘重逢,但天高海远,学生依旧惦念着老师。不肖学生傅夜朝,再次拜别老师、师娘,万望二老保住身体,一切安康。学生傅夜朝,三次拜别!”
    说着,他再稽首二次。礼毕,起身,作揖,告别。
    唐练望着傅夜朝的背影,心道:夜朝,保重!
    一出营帐,傅夜朝蓄在眼中的泪掉落下来。他用手指抹去,把那画纸放入怀中,到慕汉飞营帐走去。
    傅夜朝掀开营帐,扑面而来的暖气消磨了身上的寒意。
    此时慕汉飞已经醒了,他脸上暴露出了这些年来的脆弱。
    傅夜朝心疼地看向慕汉飞。
    之前潘畔嫉妒他如今一直陪在汉飞的身边,导致他在汉飞心中的地位越来越轻,但是他又何尝不嫉妒潘畔之前一直陪伴在汉飞身边。
    他陪汉飞的岁月是燕姨去世慕伯伯被贬的岁月,是他少年还未傲气便被高高捧起满怀恐惧的岁月。他知道他的爱人,那时的岁月一定孤寂极了。
    如今,这些岁月看似轻飘无足轻重,都是过往早已被遗忘,可实则刻画进慕汉飞的骨子之中。
    他羡慕,他知道哪怕现在他在汉飞心中的分量正在一点一点的加重,但是他更知道他取代不了那时的潘畔,取代不了那时的征鸿。
    他也嫉妒,只是埋藏得更深。
    慕汉飞一见傅夜朝前来,顾不上鞋袜,从床上跳起来,握住那护栏,道:“阿钟,你是要放我出去吗?”
    傅夜朝被慕汉飞脸上的请求刺痛,他原本一肚子的话此刻都无法说出。
    傅夜朝静静看着慕汉飞,慕汉飞也看出傅夜朝的怪异,不再开口,也是静静看着他。
    屋内的声音只有一旁的火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良久,傅夜朝跪下行礼,他咬紧牙,把眼中的泪憋回去,待他抬起身来,只有微红的眼尾曾证明这个男人眼中含过泪。
    傅夜朝嘶哑开口道:“将军,等我!”
    话毕,逃似地站起身离开了营帐,只剩一脸苍白的慕汉飞握紧护栏,鲜血浸透傅夜朝给他包的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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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还不信掉头发,今天洗完澡一捋,我的天哪,跟剪头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