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住的是特需病房。
    肖毅环顾了一下房间内部，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宾馆，所有的生活设施齐全，如果不是有张可移动的病房，这里完全就是星级宾馆，舒适程度不是普通病房能比的。
    这个老李，可能是觉得在“里面”受屈了，出来要享受一番，还住进了特需病房。
    听见响动后，老李侧过脸，看见是肖毅，就欠起身子。
    肖毅赶忙走过去，放下果篮，扶他重新躺下：“别动，就这样躺着说话。”
    老李伸过手，看着肖毅，他的眼睛很亮，也许是这几天瘦了的缘故，肖毅感觉老李的眼睛比平时大了，亮了。
    “你瘦了。”肖毅握着他的手说道。
    老李笑了，说道：“瘦点好，瘦点好，老来难买老来瘦。”
    肖毅没想到老李的精神状态居然这样好，白瞎了他对他的内疚。
    “老李，我没想到造此一劫，你居然还这么达观，让我很意外。”
    老李笑了，他指了指门口，示意他把房门关死。
    肖毅料定老李有话说，就起身关上了房门，重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老李说：“肖主任，我利用了你，你不怪我吧？”
    肖毅一怔，他不明白老李为什么这么说：“您……怎么骗……骗我了？”
    老李说：“我先声明，我的本意不是要骗你，利用你，我是想借你之势，达到我的目的。”
    “您……什么目的？”肖毅愈发糊涂了。
    老李说：“我跟你说，我的目的就是要扳倒徐守宁！”说到这里，老李的目光变得少有的凌厉。
    肖毅更加糊涂了：“扳倒徐守宁？为什么？”
    老李说：“因为我怕自己跟他一块完蛋！”
    “老李，你几句话就把我绕糊涂了，我……我现在的脑袋怎么转也转不过来。”
    老李笑了，说道：“没关系，别说你，我都认为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为惊天动地的事！”
    “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老李说：“为了扳倒徐守宁，我把我自己给举报了。”
    “举报自己？”
    “是的，我以一个知情人的名义，举报财务科长李德林，充当徐守宁敛财工具，巧立名目，将企业的馈赠据为私有，中饱私囊，等等吧，有的没有的说得很严重，启用了一个以前不用身份证买的老手机号码，标注在举报信的下方，我说，如果有关上级部门需要下来调查，请秘密联系我，我就将信寄给了总行和董事会每个领导的手里……”
    听到这里，肖毅说：“等等，我打断您一下，您这举报信是什么时候寄出去的？”
    老李说：“就是你不满杜鹃克扣你工资、吵吵要举报我举报财务科的时候。”
    肖毅恍然大悟。
    因为自己高调地嚷嚷要举报他，擅自变更职工的银行卡的时候，谁都知道，如果财务科被举报，上级就会派审计组来，这是惯例，如果审计组真的在这个时候来，肯定和肖毅有关！
    难怪老李说利用了肖毅。
    肖毅怎么也没想到，他找黄行长反映的问题，原来早就有“知情人”举报了，他还在心中暗暗得意，以为是自己扳倒了徐守宁。
    “老李啊，你真辱没了我的智商了！”肖毅说道。
    老李赶紧向他作揖，说道：“我的确是费了一番心思，虽然我举报的内容有真有假，假的就是混淆视听，如果件件事都是真的，万一这封举报信落到王辉手里，拿给徐守宁看，他们就知道是我干的，因为有些事只有我知道，如今被人举报，非我莫属。”
    肖毅点点头，老李算计得太精密了。
    “那你怎么还被抓走了？”肖毅不解。
    老李说：“我必须被抓走，只有到了那里，我才敢说真话，跟审计组我敢说吗？你知道审计组里都没有他们的人？只有到了那里我才是安全的。”
    “所以，你立功了，被放了出来？”
    “唉，立功不立功的我不敢说，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自救、自保，你说他是行长，他让我干什么我敢不干吗？将来真的出了事，他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我找谁说理去，这也是我跟你说我有一本暗账的原因。”
    “难道，那天我请你喝酒，你没喝多？说的话还都记得？”
    老李笑了，说道：“多是多了，但酒醉心不迷，这里还是清醒的！”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
    肖毅问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老李说：“当时总行的人找我秘密谈话的时候，他们说，咱们单位的事也有人反映了，已经引起总行领导的注意，我当时就想，这个人应该是你，所以那天我趁审计组的人不注意，借上厕所的功夫找到你，跟你说了那些话，一是试探你，二是迷糊你，迷糊别人。”
    “姜还是老的辣呀！我都被你蒙在鼓里了。”
    “我也被你蒙在鼓里了，你信誓旦旦跟我说不举报我，到底还是把我举报了。”
    肖毅说：“我不像你，我做得光明磊落，不但是实名举报，还是真人举报。”
    老李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不瞒你说，我早有此意，只是这次杜鹃帮了我，招惹了你，我的机会才来，也算是天意吧。”
    肖毅说：“我今天去看守所看见你了。”
    “哦，你去看守所了？”
    “是的，我们在看守所里办了离婚手续，是她提议的。”
    老李点点头，没发表任何议论，也许，涉及到别人的隐私，他不便于说三道四什么。
    肖毅又问道：“那对你最终是什么说法？”
    老李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功，也有过，功过相抵，不予追究。”
    “那不错，你在医院养几天就可以回来上班了。”
    老李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辞职了，最晚分行领导应该在明天上午就能接到我的辞职信。”
    “为什么？”肖毅吃惊地问道。
    老李说：“也是无奈之举吧，怎么说我也算是有职业污点的人了，而且机关算尽，处心积虑把自己的老板扳倒了，你说我在支行还能混下去吗？谁还敢用我？辞职也好，我借机跟老伴儿去给儿子看孙子，离开滨海，反正离退休也没几年了，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