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昙静静的看着郁嘉致，她肤色白皙，双手藏在鸦青色大衣的袖子里，除却一双红色的眼睛，她和人类没有区别。
    郁嘉致不服气，他更多的是伤心：“我们的同伴都蠢蠢笨笨，只知道吃那种血糊糊的恶心食物，你们留我一个尸，没有伴，我抑郁了怎么办？”
    “你会交到新的朋友的。”辛昙笃定的安抚他：“因为你的方向感一向很好。”
    郁嘉致紧抿着唇，刚想开口的时候，祁灿提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郁嘉致，露台角落里还放着不少的物资，大多是即食食品，足够你吃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过别吃的太多，不然很快就没了。”祁灿在辛昙身边站定，说。
    郁嘉致不悦的“哼”了一声。
    在露台边抽完了一根烟的陆啸走了过来，冷声说：“出发吧，我知道救援军小分队的驻扎地在哪。”
    “好。”
    陆啸颔首，走进帐篷将梁芊带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自愿戴上手铐的方野。辛昙这才想到，方野是囚犯。
    郁嘉致看他们都要走了，只把他留下，立刻开始大闹起来，尤其是看见自己的好兄弟被戴上了手铐，更是愤怒，似是有攻击陆啸的趋势。
    就是这个人一来，让他们这个小团队散了的！
    陆啸眉头一皱，他一只手托住背后的梁芊，另一只手抄起狙/击枪，作势要用枪柄砸郁嘉致。
    郁嘉致微微弓着背，全身紧绷，对着陆啸露出尖锐的獠牙，这是一个攻击的姿势。他森白的眼睛里，涌动着蠢蠢欲动的杀机。
    陆啸清楚的明白，任何一只丧尸都是有野性的，要清楚他们的野性，唯有杀之。但他的手尚未完全抬起来，便被辛昙死死按住。
    辛昙静静的盯着他，血一般鲜红的眼眸落在陆啸的脸上，陆啸并不怀疑，他对郁嘉致动手，辛昙就会扑上来。
    陆啸没将辛昙放在眼里，但他却不能不顾忌祁灿。他慢慢的放下手，辛昙的手也收了回去，他瞥了一眼郁嘉致，说：“你们最好祈祷这只丧尸未来攻击人的时候不会被我遇到。”
    出了这场变故，祁灿的脸色也不太好，他将辛昙拉回自己身边，同郁嘉致站在一处。他说：“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尚且有善有恶，有的恶人比丧尸更加可怕。陆啸，你不应该以偏概全。我以为这个道理你在前天晚上和我们一起吃小火锅的时候，就该明白。”
    陆啸被一个二十一岁的毛头小子说教，面沉如水，他一言不发，背着梁芊大步离开。
    祁灿刚想拉着辛昙离开，就看辛昙走到了郁嘉致旁边，伸出手，踮着脚，轻轻的拍了拍郁嘉致的肩膀。
    “郁嘉致，我们会回来的。”
    祁灿将辛昙的手拉回来塞进大衣袖子里，握住她的手，对郁嘉致说：“后会有期。”
    郁嘉致不吭声，看都不肯看他们两，扭头就回了小木屋里。他本以为能得到安慰，但再走出去时，露台空空荡荡，万籁俱静，唯有细雪落在雪地上的轻微声响，更显寂寥。
    上午的阳光正好，撒在身上非常温暖，但他心中，失落不已，终于还是只剩下了他一个。
    ……
    救援军小分队驻扎在市中心的图书馆，这儿非常大，也是难得的没有在末世来临时被毁损的地方。图书馆内非常整洁，地面光洁如新，珍贵的书籍整齐的摆放在高大的书架上，散发着书籍特有纸张与油墨的香气。
    辛昙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这种味道令她舒适不已。她偏过头，轻声问祁灿：“阿灿，我以前是不是经常来这儿呀？”
    “嗯。”祁灿点点头，补充：“何止是经常来这里，你放假基本都泡在这里。除了在学校，我就在图书馆见你最多。”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留守的一名救援军小分队成员迎了上来，看到陆啸时他面露惊喜，而当看见满身腐肉的方野时，又变成了戒备与憎恶。
    “这是我的朋友，祁灿，辛昙。”陆啸又瞥了眼方野，然后将背上的梁芊靠着阅读位坐下，说：“这两个是盛城要求抓捕的通缉犯，必须得看好了。”
    小分队成员冲着陆啸敬了个标准的礼，说：“收到！”
    “其他人呢？”
    “正在执行最后一波救援任务，任务地点——朝阳花苑！”
    朝阳花苑是市中心极为繁华的楼盘之一，在末世爆发时，属于重灾区。
    辛昙听见“朝阳花苑”四字目无波动，面色平静，祁灿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朝阳花苑是辛昙继父生母所住的小区，但据祁灿所知，辛昙和年龄差不多的继兄关系都只能用一般来形容，更何况是她的继父生母？
    祁灿记得从高中开始，辛昙除非是寒暑假，没有要紧事是绝对不归家的，他甚至还在假期碰到过勤工俭学的辛昙。
    那时还是大年夜，十七岁的辛昙在格调优雅的西餐厅演奏完了小提琴出来透气，她站在一片喧嚣的夜色下凝望漆黑天幕，听着街道上的阖家欢乐，背影瘦弱孤单。
    祁灿想，辛昙既然已经把那段不愉快的关系忘记了，他还有必要提起吗？
    祁灿还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留守的成员们就得到消息，朝阳花苑请求支援。陆啸当仁不让的说：“我跟你们一起去支援！”
    辛昙忽然说：“阿灿，我也想去。”
    祁灿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陆啸对于祁灿辛昙要去毫无反应，他只叮嘱剩下的一名成员看好梁芊和方野，便拿起武器大步前往朝阳花苑。
    他们的动作很匆忙，祁灿刚想跟上去，就见辛昙不慌不忙的远远跟在后面。所以祁灿也慢了下来，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被我遗忘的记忆。”辛昙声音轻细，面色平静：“似乎会让我不太愉快，但我还是想要想起来。”
    ……
    一行人很快就抵达了朝阳花苑，这里的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眼中，或许是因为最后一批幸存者都在这里了，所以丧尸们都聚集了过来，隐约有形成尸潮的趋势。
    祁灿刚进入攻击范围就被一只毫无理智的丧尸给扑了，辛昙刚想扑上去咬他，祁灿便一脚将丧尸踹开。
    “昙昙，要回家吗？”
    “家？”
    “你的家。”
    辛昙愣愣的点头，她有些心不在焉。
    祁灿给辛昙报了门牌号，因为这里的丧尸实在是太多，他跟着辛昙一起丧尸攻击他，会拖慢辛昙前进的速度。
    辛昙站在丧尸群中，轻声说：“阿灿，注意安全。”
    “我不怕，就是真被咬了，昙昙记得把我捡回家就行。”祁灿揉揉她乌黑的发顶，和她开了一句玩笑，便投身战斗中。
    辛昙捂着鼻子，这里大量的鲜血气息令她有些不舒服。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很快，便停在一幢二层洋楼前。
    有几只聪明的丧尸正翻越了大门，闯了进去，一个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男人正在与丧尸搏斗，看着有些吃力。
    辛昙站着没有动，她微微歪着头，有些迷茫的隔着铁门看着那个年轻的男人，脸上全是懵懂。
    对方似乎察觉了辛昙的目光，在与丧尸搏斗的间隙，分神看了她一眼，仅是一眼，辛昙便看见了他脸上流露的震惊。
    第41章 抉择   8
    辛昙非常确定, 她并不认识那个年轻的男人。她收回目光，扬首，看着铁门边的门牌号, 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数过去，确认这是祁灿给她报的门牌号，这说明, 这是她的……家。
    不过她的前路被一扇大铁门给挡住了, 辛昙本来想直接用她锋利的爪子将锁给砍断, 但她又想起祁灿叮嘱她不要在人类面前暴露她丧尸的身份。
    辛昙也明白她的身份不能暴露，她想了想, 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枪, 这是祁灿给她的, 叮嘱她留着吓人用。
    辛昙对准那把锁，扣动扳机，但手/枪毫无反应, 她想起来，她还没有上膛。祁灿教过她怎么使用。
    于是，辛昙很快第二次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响起，坚硬的铁锁被打破, 铁门发出“吱呀”的一声，被寒风退开。而她的手, 也被后坐力震了一下，不过她没什么感觉。
    “辛昙，把门关上！”沈优高声说道：“快！”
    辛昙随手将铁门推回去，然后越过正在被丧尸围攻的沈优，那一瞬间, 无论是丧尸还是沈优都停住了动作，看向她。她面不改色的越过他们，踏入这幢建筑。
    踏入洋房之后，辛昙看着那富丽堂皇但不够整洁的客厅，眼神中又浮现了迷茫。祁灿说这里是她的家，可她却觉得这里无比的陌生，她甚至认为她曾住过一段时间的简陋露台都比这里令她觉得亲切。
    真奇怪。辛昙非常相信自己的感觉，她笃定的告诉自己，这里不是她的家，但她还想上去看一看。
    辛昙在一楼晃悠了一圈之后，不急不缓的往二楼走去，在距离她最近的一个房间，她听见了女人与小孩压抑的哭声。
    辛昙循着声音走过去，她敲了敲门，然后朝推开了这扇虚掩的门，她看见了一个衣着得体却狼狈的中年女性，那女人还抱着一个五六岁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女人被她推开门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尖叫起来，倒是她怀里那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看见她，嚷嚷起来：“姐姐！姐姐回来了！”
    小儿子沈僮的叫喊声惊醒了乔芸，她揉了揉眼睛，看向辛昙，面露错愕。
    辛昙上大学之后就已成年，从她入学开始便再也没有回过家，乔芸已经两年多的时间没有看到她了。此时一看，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个最不被她看好的女儿穿着长至脚踝的浅咖色毛衣裙，外面套着一件温暖的驼色大衣，踩着雪白柔软的雪地靴，她从头到脚皆是干干净净、不染纤尘。她的肤色几乎比雪还要白，唇色极淡，更衬得她那双红色的眼眸如血鲜红。
    乔芸有些恐惧她那双眼睛，但更多的是心情复杂，因为辛昙在末世看起来生活得很不错，比她要好得太多，她几乎不敢认这样的辛昙。
    但总归是自己的女儿，乔芸从地上爬起来，拉住想往辛昙那里冲的沈僮，干巴巴的喊：“昙昙，你回来了。”
    辛昙没吭声，她安静的打量了一下这对看起来很狼狈的母子，心中毫无波澜。她拎着手/枪，打算去其他房间看看。
    乔芸看到了她手里的枪，忙不迭的说：“昙昙，你快去帮你哥，没看见他还在楼底下被丧尸缠着吗？”
    辛昙迷茫的看了一眼乔芸，她不明白对方命令的语气是从哪里来的。她依旧没有理会，慢慢的朝着外面走去。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辛昙偏过头去，似乎浸染在鲜血中的眼眸，落在了乔芸的脸上，让乔芸的声音，戛然而止。
    ……
    辛昙慢吞吞的在二楼的走廊踱步，当她走到底的时候，看见了一间房间。心中忽然漾开的奇异波动，让她推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便是重重的灰尘，让辛昙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灰尘散去不少之后，才走进去。
    这间房间并不大，整体色调素雅简单，东西并不多，但摆放得很整齐，遮光性极好的窗帘带走了房间的大半光线，让房间偏暗。或许是因为太久的时间没有住人了，所有的东西都落了厚重的灰。
    辛昙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一丝丝的熟悉感，她伸出手，她的爪子尚未长长，柔软干净的指腹还露在外面。她指尖轻轻划过书桌上的小书架上的一排排书，唇角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是我的。”辛昙轻声说。
    她随意抽出其中的一本书，翻开，里面的记满了笔记，字迹工整娟秀，显得非常的认真。不过……
    辛昙的目光落在这本英语书的其中一页，上面忽然多了另一个不同的笔迹。
    ——今天的早餐好吃吗？昙昙明天想吃什么呀？
    辛昙像是找到了什么稀奇宝贝一般，又抽出了一本数学书，随意翻开一页，她工工整整的笔迹里总能混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中午跟我一起吃饭吧昙，我题目都做出来啦！
    第三本，第四本，第五本……辛昙这才惊觉，原来她高中的课本上，都写满了她与祁灿的对话。
    辛昙记得她一开始让祁灿不要在她的课本上写，拿张小纸条传给她，但祁灿不乐意，还非要说小纸条她肯定转眼就丢了，但课本她肯定不会丢。
    她被这歪理气得直笑：“那你怎么不在自己的课本上写了传给我？”
    “我……我怕你把我的书丢了。”
    祁灿一开始还是底气不足的，后来他们更熟悉了之后，原本底气不足的少年渐渐振振有词，歪理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