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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7)

      陆饮溪叹了口气,问延明道:我徒弟溜了,但我知道你仍会找他麻烦的,所以我想问,只要是魔物,在你眼里,便是不得相处的么,你不是出家人么?
    延明依旧挂着微笑,走近他,坐了下来:陆道长,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不,他不要。
    他不要光着身子听别人讲故事。
    放他下来啊!
    延明听不见陆饮溪内心的咆哮,闭着眼,开了口:二十五年之前,魔域尚未存在,魔物散落在各个角落之内,间或出来兴风作浪,当时,一方门派维护一方人,大家彼此小心谨慎得对待,于是魔物伤人之事鲜少发生。
    我的师父母,曾是寒山之下的一个小派别,属于寒山寺下的一个分支,虽不出家,却师承方丈,也听从方丈的意思,以慈悲为怀,广纳生灵,哪怕是魔物,也会放其一条生路,只是封印其永远不得伤人丝毫。
    师父母在一次出门平定混乱时,捡到了两个孩子,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的,小的那个是个瞎子,大的得时时刻刻将他背在身上,去偷吃食养活自己和孩子,我师父母便将两人捡了回来,收作义子,抚养他们长大。
    大的那个天生便是修炼的料子,他突破得很快,年方十四五便离大乘之境仅一步之遥,我师父母无法再提携他,便写信去了寒山寺,求方丈能收下那孩子,延明不是个很好的故事讲述者,他语气平淡,要不是陆饮溪还裸着,他听得都想睡觉,可就在出发寒山寺前,小的突生一场大病,师父母只好留下来照顾小的,让大的独自上山。
    大的这一走,便再也没回来过,他从未踏足过寒山寺,也没再有过任何音讯,再一次见到他时,他统领了五千魔军踏入寒山寺的疆域,第一件事,便是砍了我师父母的头颅挂在城墙上,供魔物们观赏。
    自那以后,魔域才逐渐形成,并逐步扩大,才有了今日仙魔对立的局面。
    陆饮溪听见后面那段时,打了一个哆嗦,又觉得有些怪异:那大的是个魔物?你说他这般厉害,为何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听说过有魔物动乱之事?
    因为这双眼。
    延明抚了抚自己紧闭的双目,一时未出声。
    陆饮溪突然明白了。
    啊,这一定是什么骨科cp,哥哥为害一方,滥杀无辜,强大无比,无人能与他匹敌,只有弟弟那双无用的眼睛,空洞的双眸含泪望向兄长时,哥哥只觉得心中只留下了委屈,天生的本能让他嗜血成性,而唯一的胞弟便是他的软肋,他的弱点,他坚硬外壳下心尖尖上那一点软肉,只有弟弟,能让他停下杀人的双手,可他那双沾满无数无辜百姓的双手却无法拥抱弟弟。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清冷配疯批吗,只想喊一声绝了!
    妈的,落泪了,你们感天动地的兄弟情能不能不要波及到普通人啊,我听完了,我吃饱了,求求你放我走吧。
    没想到延明你看起来人模狗呀,背地里竟然只想拉着人讲述你的爱情故事!
    有没有人性了!
    陆道长为何脸如此之红,是有何处不适?
    陆饮溪摇头。
    他就是被感动了而已,不要管他。
    但延明的手已经触碰到了他,僧人的手上长满了茧子,比起数据合成的景弘深和身为魔物的肖默来说,有种异样的真实感,粗糙得磨过陆饮溪的下巴,让他全身忍不住战栗起来。
    嗯,不要,痒
    陆饮溪歪着脖子求饶,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延明的眼睛。
    他看起来不像个瞎子,哪怕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来,不知道为什么,陆饮溪总觉得这下面盖着一双极好看的眸子。
    我看不见陆道长的样子。
    嗯?
    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灵力让我能够感知到你表情的变化,但是看不清细节。
    那要不你睁开眼试试?
    这话刚出口,陆饮溪又后悔了。
    人家是个瞎子,睁开眼了又能怎样,自己还要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延明轻笑:我这双眼,不能睁开。
    嗯嗯,我懂,都是给你哥看的,凡人不能看。
    就不能不每时每刻秀恩爱吗,死和尚。
    陆饮溪默默吐槽着,就连延明的手慢慢爬上了他的脸都没有注意到。
    那粗糙的触感划过他的唇角,再到鼻翼,最后一路上去,到了眼睛。
    延明的手指轻轻扫过陆饮溪的睫毛,最后小心翼翼地叹了口气。
    那口气,吹得陆饮溪的睫毛都一颤一颤的。
    陆道长,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陆饮溪撇撇嘴。
    他当日与众不同啦。
    他可是要拯救世界的!
    陆饮溪莫名地有些享受着延明的抚摸,一点儿也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氛围有多暧昧,但延明这样翻来覆去地摸他脸也让人觉得有些烦躁,于是他伸出那只尚未被完全制住的左手,学着延明的样子,也去揉对方的眼睛。
    你不要总是摸我了啦!
    仅是一瞬,延明便退开了三尺之外。
    陆道长!
    延明又十分心急地上前来,这是陆饮溪第一次看见对方嘴角完美的弧度有了一丝崩塌。
    当延明走到他身前时,他还习惯性地笑了笑。
    怎么了呀,反应这么大。
    延明的脑门上全是汗,不可置信地看着陆饮溪。
    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陆饮溪看着他,有点儿心虚。
    他是看见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么?
    他就是看见延明的眼睛,是透明的琥珀色,看他的时候,似乎有种佛光普照的感觉。
    暖洋洋的。
    陆道长,你看见了什么?
    我就是看见了点嗯,不太一样的眼睛?
    那你可有任何不适?
    啊?没,没吧
    陆饮溪被追问得自己都有点不太确定了。
    他的确有点不适,就是不想被挂在岩壁上。
    但这好像不是延明问的重点。
    延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接着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是陆饮溪头一回这么正经地和他对视,那双眼和他刚才看见的一样,是金黄色的,看他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有种安心的感觉。
    陆道长,可有不适?
    没有啊,陆饮溪笑了笑,我觉得你眼睛挺好看的哎,可惜你看不见,是那种不太常见的眼睛。
    延明定定地看着他,左右上下地仔细打量着他,直到陆饮溪脸色忽变,喊着他流了血泪。
    他摸了摸眼中溢出的血液,又撑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合上了双眼。
    上一任方丈说,他不是瞎子,他只是有一双佛眼,那是凡人不能承受的注视,于是会伤及他人,因此他从不能睁眼。
    可眼前人不一样,他不畏惧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一个人的样貌。
    那是他心中唯一留存的一副模样。
    延明站在那里,回味良久。
    从他遇见陆饮溪起,他便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在呼唤着他。
    而他的因缘,或许便是从这一睁眼起,便再无回头之路。
    作者有话说:
    小陆:他们是一对吧!
    切片:上你的一对。
    第44章 称呼
    陆饮溪总算是被放了下来,双脚落地的感觉竟是如此的不真实,衣服因为长时间的卷缠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他努力平顺着褶皱,身上却覆盖了别人的体温。
    陆道长不嫌弃,可以先穿着。
    延明将僧袍批在陆饮溪身上,自己仅剩了一件很薄的白色单衣,陆饮溪一回头,就看见那单衣下若隐若现的腹肌。
    大概是寒山寺坐落在深山之中的缘故,延明皮肤雪白,也因此给人蒙上了种强烈的距离感,但脱下衣服后便能看见其精壮的肉体,每一处都喷发着力量。
    陆饮溪只觉得鼻腔里热热的。
    他以前偷偷摸摸看的钙片比这个差远了。
    不知道延明长成这样,是压他哥,还是被压呢?
    陆道长,在看什么?
    没看,没看什么!陆饮溪慌里慌张地掩饰着,拼命克制自己不往对方腹部看去,可就是忍不住,最后为了不起疑,还是转移了话题,唉,都不知肖默跑去哪儿了,我的大徒弟景弘深也不知去了何处。
    还请陆道长快快寻回肖默,勿徒生事端,至于陆道长的大徒弟,延明已经邀请他在内殿歇下了。
    哦,那速速带我过去。
    延明脚步一顿,暧昧不清地看着他。
    怎么啦,这地牢还蛮恐怖的哎。
    前头哪儿落了一滴水,陆饮溪整个人一震,脚步一挪,缩到了延明身后,但饶是这样,两人之间始终没有肢体接触。
    陆饮溪内心泪流满面,虽然我大徒弟肖想我的身子,但是他靠谱,不害我,也不会把我赤身裸体锁在墙上。
    而且他需要牢靠的大腿抱抱。
    陆道长,和自己的徒弟关系不一般啊。
    你又看出来了。
    陆饮溪看着延明紧闭的双眼,腹诽道。
    妈的,死给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
    陆饮溪回答得晚了一步,掩饰就显得有些扭捏了:有什么一般二般的,不过是弟子少而精,我每个都多花了点心思罢了。
    接着还欲盖弥彰,我在宗门内还有个不挂名的弟子,虽说天生无炼气的根骨,却是药术奇才,十分得力,我也格外关心他。
    做你弟子,还真是幸福。
    延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陆饮溪翘着尾巴,哼哼着:那可不,不如延明大师也离开这寒山寺,来我们门下吧,我们门下没那么多清规戒律,陆饮溪话头一收,又提防道,清心寡欲就好了。
    他们无上宗的前身还是寡欲观呢,就是他们宗门内一个个的都很背离这条规矩。
    延明似笑非笑,应了声:好。
    陆饮溪没把他的回答放在心上,一心只想着早点出去抱上大腿,谁知一步还没迈出去,脚下竟是有滑腻的触须冒了出来。
    什么东西,延明大师!延明大师救我!
    干啥啥不行,喊救命回回第一名。
    走在前面的延明刚要转身,地上的缚魔锁却先他一步动作,直击他的要害,脖子和手脚上捆了个遍。
    嘻嘻,弟弟怎么还是感受不到哥哥的存在啊。
    那鬼魅般的声音自地牢的四面八方传来,藏在暗处的人似乎是在爬行,陆饮溪僵直着身子动不了,浑身起着鸡皮疙瘩,那种恶心的感觉从尾椎起遍布全身,只觉得浑身冰凉。
    好恶心,好恐怖,他好想离开这里。
    兄长延明脸色微变,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缚魔锁,而是死死盯着陆饮溪,你回来了。
    可惜,不能好好和弟弟打个招呼。
    那声音桀桀地笑着,陆饮溪不敢发声,甚至不敢睁眼看。
    什么兄长回来了,什么弟弟打个招呼,是那个把人头挂城墙的大魔头吗?他想干嘛?
    他他不会是想在他面前演活春宫吧?
    陆饮溪边想边喘着粗气,不知道自己的尴尬感从何而来,又想逃离这里,又想呆着再看看。
    这该死的好奇心!
    兄长你有什么诉求,还请冲我来。
    冲你?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不知为何,听起来总是觉得胃里都发寒,好奇怪,好生奇怪,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对我的容器这么感兴趣。
    容器?什么容器?
    陆饮溪茫然地看向延明,两人视线相接。
    别怕。
    延明拿口型和他说话,仅是读懂的那一瞬,便仿佛有一道暖光自天灵盖而下,让陆饮溪觉得通体舒服起来。
    不错,兄弟俩一明一暗,这组合,太绝了。
    兄长,陆道长的大弟子已在正殿等候多时了,这会不回去恐怕会怀疑有变,要过来查看,不便你我二人交谈,延明说话平静而轻松,听得陆饮溪心都飘起来,不如先将他送回,你有什么想法,我自会聆听。
    那似蛇形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又猝然开口:你保他,做什么?
    脚下的触须簌得绷紧,陆饮溪重心不稳,朝前跌落下去。
    这一回,延明没看他。
    操,哥哥不会吃醋了吧,弟弟这么护着他。
    他要不要帮人辩解一下?
    我不是来加入你们的,我只是想参观一下而已。
    那个,这位大哥,他保我只是为了门派的正常交流好吧,不如我先行退出,给你们留一点双人空间?二人世界?
    哈哈哈。
    那笑声似乎离他很近,陆饮溪左右看去,没见着人影,直到垂下头去,才感觉到不对劲。
    那脚上的触须此时已经蔓延至他身下,黑色的仿佛烂泥一般的玩意儿平铺开来,上面露出了一张嘴。
    可我要的,是你和我的二人世界。
    你休想。
    那缚魔锁总算是被延明挣断,长棍拔地而起,棍风一扫,陆饮溪配合得往侧边一躲,可那滩泥却像软体动物一般,把棍子包裹了起来。
    嗯~打不着啊哈哈哈哈。
    你做什么!地牢里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喝声,陆饮溪欣喜地抬头,看见景弘深熟悉的蓝色身影,师尊,我来了!
    快
    话还为出口,那黑泥便捂住了他的嘴,景弘深不知延明是在救陆饮溪,剑气已然向他突刺去,还未来得及解释,延明分神躲开他的攻击,那黑泥裹上了陆饮溪全身,缓缓沉进了岩壁里。